第4章 計劃

是以,雲許并不知道,雲媛最後究竟有沒有當上皇後。

因前世嫁與李豐為妾,朝中之事,她也偶而聽的一二。

說起那位逼宮篡位的齊安侯,她雖未能得見,但卻早有耳聞。齊安侯乃是已逝去的鎮北大将軍齊穆的遺腹子,齊循。

在堯紹,凡是提及到鎮北大将軍齊穆,百姓無一不哀嘆惋惜。

大将軍一生豐功偉績,替皇帝守護這大好河山,先後三次大敗北方匈奴的入侵軍隊,換來了堯紹近二十年的平穩安樂。

然而,這樣一個護國保家,戰無不勝的大英雄,卻死在最後一次凱旋的路途中。

宮裏散發出的消息,齊穆是在歸途中被身邊親近之人下毒所害。

這種敷衍的,騙小孩的言語,百姓一概是不信的。

物極必反。

民心重心偏移,皇帝害怕了。

那時将軍夫人已身懷六甲,皇帝派人将她接進宮裏調養,被她一口回絕。

皇帝追加齊穆為侯,向天下人許諾,若将軍夫人誕下女兒,那她便是郡主,若将軍夫人誕下兒子,那他便承襲父親的爵位。

齊穆身死,将軍夫人悲痛欲絕,早産誕下一個男孩兒,取名為齊循,産子那日将軍夫人大出血,不治而亡。

齊循由大将軍的參将韓棟抱回家中撫養,與其子韓豐庭一同識文習武。

雲許仔細回憶着上一世的時間點,她死那天,是永瑞二十六年七月初三,也是在同一天,齊安侯發動了兵變。

她并不關心那場戰争的結果如何,如今她和阿玉逃離失敗,父親又加強了對她的看管力度,她現在無計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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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不成她這輩子還是逃脫不了上一世的命運?

雲媛站在雲許對面,面上沒什麽表情,雲許知道雲媛有話要說,卻也不催她,只是站在一旁靜待着。

雲媛沒讓她等太久,開門見山道:“我知道你不想嫁給李豐,我可以幫你。”

雲媛的話讓雲許愈發感到奇怪,今晚雲媛對她的态度來了個大轉變。

為了能讓雲媛參加選妃宴,父親和蔣氏費盡了心機,不惜犧牲掉她一生的幸福。現今事情已經到了最後的一步,雲媛卻說要幫她。

這是何意?

她可不認為這是雲媛可憐她,如果真是這樣,最初她就不會提議讓她嫁給李豐做填房,成為一個替人生産的工具。

她的這個妹妹,竟讓她有幾分看不清。

上一世的人情淡薄和持有目的的傷害,她還沒忘,也不想忘。

重來一世,她需活的萬分小心。

這一回,她不能再進李府,不能再往火坑裏跳。雲媛也不是什麽好角色,絕不會無緣無故變得好心,姑且先順着她的杆子爬,她倒要看看雲媛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雲許在心中暗暗琢磨着,蔣氏最痛恨的東西是什麽,她心裏清楚得很。

如若她去觸碰蔣氏的底線,去做一回兒她最痛恨的那類人呢。

會怎樣?

答案很顯然,蔣氏必将會親自來退了這門親事。

在這一問一答間,雲許心中已經有了法子。

雲許擡眸,直視雲媛,問:“為什麽要幫我?”

雲媛眼睛裏閃過一絲難以覺察的悲痛,不過很快又恢複平靜,只聽她語調平淡道:“別自作多情,我只是在幫我自個兒罷了。”

雲許沒指望從她口中聽到什麽好聽的話,雲媛心中一直惦記着後位,當初二姨娘和父親冒着欺君的風險把她送進東宮,除了滿足他們自己的欲望外,也算得上是真的疼愛她這個寶貝女兒吧。

“說吧,要我怎麽幫你,”雲媛沒有多餘的耐心,直截了當地問,“我知道你心中已有主意了。”

雲媛深谙雲許是個聰明的人,只可惜錯生在雲家,有時候,她甚至還會為她感到惋惜。但一看到她那張絕美的臉蛋,那一點點的惋惜就會消散,尋不到蹤跡。

她的姐姐,若是能得到父親半點的憐愛,那名揚堯紹的人,便不會是她雲媛,而是她的姐姐雲許。

只可惜上一世她選錯了路,看錯了人,最終的結局也沒比雲許好到哪裏去。這一世,她已經知道了未來的結局,要想不重蹈覆轍,她只能從源頭開始改變。

不讓雲許嫁進李府,太子選妃的事就不會落在她頭上。上一世遺憾而終,這一世,她定會擇良木而栖,即使這棵良木,如今尚是一棵小小的樹苗。

要不了多久,這棵無人在意的樹苗,就會直沖雲霄,傲然于天地之間。

前世那人俊朗無雙,擁有出塵絕世的顏貌,但他空有一個爵位,手中卻無實權。後來,她看着他一點一點從皇帝手中拿到兵權,看着他一步一步位極人臣,壓下太子的風頭。

今生也只有那人,才能給她追求了一輩子卻沒能得到的東西。

雲許也不客氣,當前最重要的事不是去想雲媛為何突然幫忙,而是要想法子讓蔣氏主動退婚。

對李豐來說,納不納妾根本沒什麽區別,家中的事全由蔣氏一人做主,他只顧着去尋歡作樂。前世若不是二姨娘勸說蔣氏,讓蔣氏點頭同意,她也不會嫁過去。

“帶阿玉離開雲府,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只有阿玉安全離開她才能安心地去實施計劃。

“好,”雲媛應了下來,“明日我會帶她出府。”

待雲媛離開,雲許回了內屋,細細問起阿玉的情況,确認她沒受傷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雲媛答應帶阿玉出府,雲許心裏踏實了許多。

明日是她最後的機會,明日的事,對蔣氏和父親來說,都會是一個巨大的驚喜。

“阿玉,取紙筆來。”雲許回到案幾上坐下,吩咐阿玉。

“這麽晚了,姑娘還要紙筆作甚?”

“寫信。”

明日的戲,她得找個人陪她唱,不出意外的話,韓豐庭已經回了韓府,她救了他一命,讓他陪她演一場戲也不算過吧。

救人時她沒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求助于他,這一日還來的如此之快。

寥寥幾句,雲媛停了筆,待墨跡完全晾幹後,她把信折好後遞給一旁的阿玉,阿玉順手接過,卻不知雲許此舉何意。

“明日雲媛會帶你出府,把這封信帶出去,交到韓将軍府二公子手裏,找個安全的地方待着,別再回雲家了。”

聽到這話,阿玉臉色微變。

将軍府與她們,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

“出去後好好藏着,別讓雲家人找到你,三天後若我能成功和李家解除婚約,我自會去找你。若我不能,阿玉,你便走吧,離開堯紹,不管去哪都行。”

聽雲許像在交代遺言一樣,阿玉又驚又慌,急問道:“翩翩你要做什麽?”

“你安全,我才能心無旁骛,我不能進李府,”雲許不想告訴阿玉她的計劃,阿玉不會允許她胡來,“确保信交到韓公子手裏,交給你去辦,我放心。”

“我答應你,我不會讓自己有事。”

阿玉懷着滿腹的疑惑和擔憂出了雲府,藏在雲媛去醫署的華轎裏。下了轎子後,她便立即去了将軍府。

韓大将軍不愧是堯紹城內數一數二謙卑有度不擺架子的人,連看門小厮都被教習的溫和有禮,耐心聽完阿玉的來意後,把她帶進門內的小廳,讓她在小廳等着,他去禀報自家公子。

“阿玉姑娘,請随我來吧。”沒過多久,黃衫小厮就返回小廳,領着阿玉去了韓豐庭的住所。

進入院內,正廳傳來交談聲,一個爽朗渾厚,一個低醇冷冽,阿玉在院中停住腳步。

韓公子正在會客,她貿然打擾,似乎不太好。可姑娘交代的事情急迫,容不得半點耽誤。

小厮見阿玉停下,也住了腳,屋內的對話還在繼續。通報時屋裏只有公子一人,齊安侯何時來的?他和阿玉姑娘從正門一路過來,并沒有碰到他。

小厮與阿玉對視了一眼,一時拿不定主意,還是阿玉體諒道:“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既然韓公子在會客,那我便在這等一會兒吧。”

小厮看阿玉神情急切,還保持着應有的涵養,一個侍女就如此,她的主子豈不是更達理有度。先前阿玉姑娘和他言說來意時,口中稱呼主子為“姑娘”,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讓侍女來傳信,莫不是公子與阿玉姑娘的主子互通了情意,這會子怕是那位小姐來傳遞相思情了。

公子昨夜負傷而歸,軍醫連夜為他診治。今日除了臉色略蒼白外,就瞧不出他不久前中了箭,還中了毒。

聽軍醫說,辛虧有人給公子止了血,控制了毒素的擴散,否則公子恐怕是要躺上個十天八晝夜的。

這“有人”是誰,公子沒說。

此前幾年公子一直鎮守西境,今被召回堯紹,入宮護主。原本計算應是後日到達的人,昨夜突然一身傷的出現在韓府門口。

公子此次回來似乎心情不錯,他剛才通報時公子正在把玩一顆珠子,毫不掩飾的笑意挂在臉上。

那顆珠子,十有八九是阿玉姑娘家主子的。

他家公子年紀也不小了,早該成家了,現今人回來,這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想到這一層,小厮不再遲疑,對阿玉道:“阿玉姑娘,你且等等,我再去報一聲。”說完,不等阿玉反應,就往正廳走。

“公子,人已經過來了。”小厮站在門口,恭聲對屋內的人道。

“進來。”

這聲音,不是公子的,是齊安侯的。

沾了幾分初春的寒意,明明是極為簡單的兩個字,卻被他說的有了魔力般,讓人深陷,讓人情不自禁地臣服。

阿玉拾步向前,韓豐庭下令讓小厮退下,小厮經過阿玉身旁時,小心提醒了句:“是齊安侯。”

大将軍齊穆之子。

英雄雖已逝,然而多年過去,他依然活在百姓心中。

這份敬意,這份緬懷,不但沒有随着時間的流逝而消散,反而添上了些憐惜,移注到他的兒子身上。

這位年青的齊安侯,也當承襲了大将軍的血性,也當是一個令人敬仰的人物。

可萬衆翹首以盼的英雄卻從未出現,世人只見到他慢慢隕落,跌入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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