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反擊(一)

可惜,可惜了。

這位年青的齊安侯确實讓百姓失望了,阿玉一時感慨不已。

到底是在雲府練成了一副隐藏情緒的本領,阿玉旋即就收起了惋惜的神情,朝小厮微笑一過,道了聲謝。

快速步入正廳,阿玉肅然站正,朝屋內的兩人一拜:“奴婢阿玉見過齊安侯,見過韓公子。”

屋內的兩人正在對弈,韓豐庭只穿了裏衣,俊朗的面上帶了些慘白,阿玉對他受傷的事尚不知情,見狀,不免有些詫異。

他對面的人,金冠束發,一襲紫羅蘭長袍勾勒修碩的身姿,因他側身而坐,阿玉不能窺得他的全容。

短短一瞥,阿玉只覺身在玉山之巅,他渾身上下透着不容忽視的尊貴氣質,讓阿玉晃了神。

堯紹城世家小姐最想嫁的三個人,這裏,就坐了倆。

韓豐庭從焦灼的棋局中擡起頭,轉向阿玉,淺淺打量了她一番,緩緩開口道:“你替何人送信?”

“我家姑娘,西城雲家長女,雲許。”

阿玉本不想再認雲家,此時卻不得不報上雲家的名,雲告連在朝為官,總能有一點人脈和名氣。

不像雲許和她,外人幾乎不知曉她們的存在。

阿玉自報完家門,還想再詳細與他說明來意,畢竟貴公子不識自家姑娘,雲家地位低,和将軍府無半點交集。

不料韓公子一聽完她的話就落了棋子,起身徐步朝她走來,“把信給我。”

阿玉來不及做他想,即刻從衣袖裏取出信紙。

韓豐庭拿過,把信攤開,信紙粗砺,一看就是最劣質的品類,上面的字娟秀非常,只是筆觸略拙,若能多加強一些練習,一定大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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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珠上刻了一個“許”字,原來是這麽個意思。

他正準備派人去打探她的消息,這下她直接找上門來,倒是幫他省去了不少功夫。

信的內容很簡單,她在向他求助,準确來說是在向他索要救他一命的報酬。信上說了兩件事,一是把她的侍女留在韓府,護她周全;二是去雲家帶她出府。

“你家姑娘為何不能出府?”

阿玉實話回答:“老爺逼她嫁人,姑娘不肯。”

原來如此,怪不得昨晚她一個人跑去西郊,想必是想逃婚,看樣子是逃跑失敗,又被帶回府裏去了。

聽聞西城雲家之女雲媛才貌雙全,懷有一身精湛的醫術。依他看,她哪一點都比雲媛強,究竟是傳聞有誤,還是有人故意将人圈禁,不讓外人知曉。

從信裏的內容和侍女的敘述來看,後一種的可能性,很大。

韓豐庭來了興致,問:“不知雲老爺把她許給了哪戶人家?”

“李豐。”

聞言,韓豐庭“啧”了聲,轉頭看向好友,齊循此時也擡了頭,眉頭不可查覺地皺了一下,連他都看不過去了。

整日流連于銷魂窟,嫁給這樣的人,能有好日子過?

“這位雲老爺可真有趣,怎麽盡把女兒往火坑裏送?”

這話是對着齊循說的,後者沒什麽表示,仿佛剛才他眸中閃過那一瞬間的驚詫只是假象。韓豐庭自讨沒趣,深谙剛才那話是對牛彈琴。

“信我看完了,稍會我就到雲府去,你家姑娘讓我看顧你,你就在韓府住下吧。”

姑娘昨夜臨睡之前又重寫了一封信,讓韓公子收留她。姑娘何時與韓公子有了交情,阿玉始終百思不得其解,姑娘瞞着她,不肯多說,她知道姑娘不是有意要隐瞞她。韓公子願意幫忙,姑娘定能順利與李家解除婚約。

将軍府的面子,李豐不敢不給。

雲高連和蔣氏再怎麽不甘心,也不會與韓家人硬碰硬。

“阿玉替我家姑娘謝過韓公子。”阿玉又是一拜。

“不必客氣,說起來我才應該向你家姑娘道謝,”韓豐庭頓了頓,“罷了,一會兒見到她親自對她說吧。”

阿玉由韓府的侍女帶去客房,韓豐庭拿過衣架上的外袍,穿的時候不小心扯到了傷口,疼的他冷吸了口氣。

齊循見他艱難地把衣服往身上套,索性站了起來,幫他一把。

“她就是昨天救你的人?”齊循冷不丁地問了句。

“沒錯,”韓豐庭垂首系着腰佩,“我去湊湊熱鬧,順道把人情還了,怎麽樣,一起去?”

“還人情就罷了,湊熱鬧,你就別跟着摻和了,別壞了人家姑娘的名聲。”齊循撣了撣袍子,準備與韓豐庭一起出府,熱鬧他不感興趣。

昨日是母親的忌辰,他去陵園祭奠,不在堯紹城內,今晨一回侯府就聽聞好友負傷的消息,一早就過來探望,見人沒什麽大礙,兩人又許久未見,這才約着下起了棋,一局未完,小厮就來通報了。

至于此次的刺殺,并非針對韓豐庭,而是有人故意做給他看的,是給他的一個警告。

說不愧疚,那都是假的,幸好這次他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性命無憂。救人之人功不可沒,他心裏對她,也有感激。

他同樣欠了這位雲家大小姐一個不小的人情。

那邊韓豐庭開始貧起嘴來:“人家姑娘就是要讓我去破壞她的名聲。”前面的身影停頓了片刻,韓豐庭繼續道:“她讓我去雲家提親。”

“是嗎?”齊循停住腳步,平靜開口,“祝你成功。”

想來她真是被逼到絕地了,才會想出這樣的方法來脫身,困久了的小貓,撓起人來,招招致命。

韓豐庭和齊循在将軍府門口分開,齊循被皇帝身邊的主管公公召進了宮裏,韓豐庭則徑直去了雲府。

雲家來了個地位尊貴的人,全府上下都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伺候着。

雲家老爺正在醫署授課,一時趕不回來,女主人蔣氏出面接待,一時間猜不出對方的來意。

侍女奉上茶水,蔣氏在一旁陪着笑:“天氣還有些寒涼,韓公子先喝口熱茶暖暖身。”

“謝過雲夫人,晚輩今日前來,是有事要麻煩貴府。”韓豐庭神色謙和,與先前在韓府玩笑作樂大不相同。

蔣氏暗暗打量着眼前俊朗不凡的年輕人,謙卑有度的将門公子,儒雅而不失英氣,真真是才俊青年。

蔣氏忙道:“韓公子這是說的哪裏話,怎會麻煩,有任何需要盡管說就是了,若雲府真能幫到一二,實為我們雲府的福氣,我們老爺的福氣。”

客套話說了一堆後,韓豐庭開始入主題:“晚輩在邊塞染了風寒,連日回城導致醫治不及時,現寒氣侵入體內,實在是難受得緊,”說着,他還捂嘴輕咳了一聲,讓他的話聽起來更真實些,“今日是想來貴府請人替我診治診治。”

“怪不得我看韓公子面色不對勁,原來是染了風寒,可小女和老爺此時還在醫署,還請韓公子在此稍作休息,我這就叫府中小厮去把他們喊回來。”

說着蔣氏就要起身去安排,韓豐庭連忙阻止,“莫非府中兩位小姐都去了醫署?”

被這樣一問,蔣氏不由一愣,雲許五歲以後就沒出過府,就連平日往來的鄰居都很少見過她,把她許給李豐,一是為了自己那無法生養的侄女,二是為了不再讓雲許踏入雲府的大門。眼不見為淨,讓她留在家中,那張臉的容顏,遲早會威脅到雲媛。

太子好色,不可不防。

想要活着,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一直藏的好好的東西,被人窺了去,被人記住,不會是什麽好的體驗。

韓豐庭問出這個問題,一定是知道了雲許的存在,蔣氏不敢撒謊,只得說:“媛兒跟着他父親去了,許兒倒是在的,只是她明日就要嫁人了,此時正忙着準備明日的婚事。”

韓豐庭做出一副剛得知的表情,嘴上說着恭喜的話,心裏卻狠狠淬了一口。來雲府之前,他向阿玉打聽了雲許的處境,得知她過的辛苦,元宵節本是舉家歡慶的日子,她卻千辛萬苦地計劃着離開。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想起了昨晚她臉上真情實感的笑,明媚而動人。

“讓大小姐來替我診治吧。”韓豐庭語氣冷了下來,幾乎是命令地開口,何必和這些心如蛇蠍的人多費口舌。

“這……”蔣氏猶猶豫豫,“許兒,許兒她……天資……”

“住口!”

蔣氏的“略拙”二字還未說出口,就被韓豐庭斥聲打斷,溫和有禮的人突然發了怒,蔣氏差點沒坐穩,從椅子上摔了下來。

蔣氏不敢再多言,明白自己惹怒了他,忙唯唯諾諾地應了下來:“我……我這就去叫她。”

“等等,”韓豐庭叫停了蔣氏,跟着起身,“我跟你一同去。”

雲府東院。

雲許已經等在院中,見到韓豐庭時,隔着半個庭院的距離朝他微微颌首,嘴角揚起一縷笑意。

她沒預算錯,沒看錯人,韓大将軍的兒子,是一個好人。

好人自然會報答她的救命之恩,雖然這救命之恩只是她自己創造出來的一個機會。

因為即使沒有她,他也不會死,日後成為護衛軍統領的人,保護皇城安危的人,怎會那麽輕易地死去?

韓豐庭對誠惶誠恐的蔣氏道:“人,我需要借半天,明日會給你送回來,如何?”

蔣氏面上驚恐不定,不想答應,也不敢拒絕。

“嗯?”

十足的警告語氣。

蔣氏左右權衡了一遍,幾乎是任命般道:“韓公子別誤了明日的吉時。”

對上蔣氏幽怨惡毒的眼神,雲許很想大笑,很想告訴她,好戲才剛剛開始,要省着點力氣明天花。

韓豐庭冷哼了一聲,當着蔣氏的面,将雲許帶出了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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