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梁懷瑾報完分數, 卻沒有人讓小朋友上們上來拿試卷，而是伸手将卷子放在一邊, 看着底下大多眼神平靜的孩子說：

“雖然你們考得都很不錯，但我更希望你們可以考差一點兒。至少這樣，你們會始終保有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好奇，是人類不斷探索和前進的動力。”

陸呦鳴一怔，擡起頭來看向梁叔叔，接着就對上了梁懷瑾溫潤的目光，哪怕對方什麽都沒說, 陸呦鳴心裏卻有種心虛。

好奇，他哪裏還有好奇呢。

就連重生一世，連生活的意義也散失了。

陸呦鳴抿緊了小嘴巴，佯裝犯困，低頭側着小腦袋, 避開梁懷瑾那似乎看穿一切似的透亮目光，恰好看到了君君朝他看過來不解又疑惑的目光。

前排的蹲蹲沒聽明白，伸出小手問：“梁老師, 那我豈不是反而是考的最好的了？”說着小臉上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微紅。

要是豆豆、湫湫他們在，肯定會哈哈笑他，可現在班裏的其他孩子都顯示出一種迷茫又沉靜的眼神。

就連言言也不太明白，反問：“可是，梁老師, 言言的, 好奇心，還是很多呀？”結結巴巴地問出了他的疑惑, “而且，《人類群星…閃耀時》裏, 總是偉大的人，成了歷史的，轉折點，或者邁了……一、一大步。他們、他們很多都、都很厲害的。”

陸呦鳴悄悄擡起小腦袋，露出一雙眼睛在桌面張望，聽着言言認真的發言，忍不住在心裏吐槽：

言言吶，你可太實誠了。

他再偷偷瞄了一眼梁懷瑾，心想：梁叔叔心思缜密，不比老陸要糙一些，會不會發現他有什麽不一樣了。

畢竟他重生以來，肯定和前世這時候還是小時候的自己差別不少。

會……被發現嗎？

梁懷瑾目光掃了眼自以為躲得很好的呦呦，笑着回答言言的問題：“對，但梁老師的意思是，不是讓你們故意藏拙，或者幹脆就躺平不學習了，而是說，不要停止進步的腳步。學習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更不能自滿于此，滿招損，謙受益。呦呦，你說是不是啊？”

陸呦鳴：“……”

得了，這是直接點他呢。

陸呦鳴從桌子上直起身子來，故作委屈地跟他叫板：“呦呦才沒有驕傲~！”

梁懷瑾只覺得小家夥有趣，輕笑着說：“呦呦是沒有驕傲，可呦呦天天哪怕不困，也總是要趴着閉上小眼睛，這是……不想睜眼看世界了嗎？”他靜靜地反問。

陸呦鳴一噎，梁懷瑾幾乎是當着這些孩子的面和他說啞謎了。

梁懷瑾不等他回答自己，看着其他小朋友不解的眼神，轉移話題說：“你們現在已經比全國很多同齡的小朋友要優秀多了。梁老師今天一中午都在犯愁，這公開課到底要怎麽上。”說着他故作愁悶地用卷子點了點腦袋，轉着步子從上面走了下來。

看着這些過分沉穩的聰明小孩兒，他們的眼睛裏缺少了渴望，不論是知識，還是其他的，可能這些孩子知道很多東西，不論他們想不想要，最後都會擁有。

梁懷瑾最後看向坐在最後的呦呦，說：“後來，我絞盡腦汁發現，這節公開課，成了我梁懷瑾的表演，而你們這些原本的小主角反倒成了背景板，無論換成節目裏的任何孩子，都可以完成。”

“這不行。”梁懷瑾否認，“所以，”他反手将身後臺上的卷子拿起來，毫不猶豫地撕了，“公開課，作廢。第一輪公演的節目，由你們之間來決定，策劃并自行排練。如果一開始你們就不想贏，那簡單，梁老師，也更不用準備什麽了。我可以下班回家了。”梁懷瑾風度翩翩的撕完卷子，朝他們潇灑一笑，轉身就要走出訓練室。

訓練室的六個崽崽，一下……全傻了。

直播間的網友們都驚了！

【不是，他這也……】

【梁懷瑾：你們擺，我也擺，看誰擺得過誰吧！】

【梁老師看着真的很有氣質啊，但是也真的很有手段……】

【別說其他崽崽了，你們看後排的呦呦都呆了，別給孩子弄出啥心理陰影23333】

【真撕卷子啊，我的天，我還以為要發卷子講一講呢，合着一開始不論考得怎麽樣，都會這樣嗎？】

【梁大師這是在PUA啊！好心機！】

【走過最深最遠的套路就是梁老師的套路，一開始表面答應上公開課，上來就讓小崽子們自己搬桌子椅子，第一節課一改之前的溫柔，直接開考，開考完，當場判分，判完分……】

【判完分：我寧願你們考得差一點兒！】

【你們是我教過最好的一屆學生！撕完卷子，行，你們優秀你們自己看着辦吧！臣退了~】

【噗，怎麽有種古代帝師給皇家書院上課的既視感？】

【你們別說，這裏面參加節目的小孩兒，哪個不是從京市最好的幼兒園再升學到最好的小學？】

……

陸呦鳴不知道直播間的網友們怎麽看熱鬧，但他坐在原地，真的有種莫名的恐慌，他怎麽覺得梁叔叔在故意整他呢？

他知道了什麽？

呦呦一擡頭，屋內的其他小朋友也齊刷刷地轉過頭來向後看向他。

君君抿了抿唇，還是開口了：“呦呦，你……還好嗎？”

森森陡然站起來：“梁老師應該沒有生氣，但他是在逼我們主動。”他最後瞥了眼陸呦鳴，小臉淡定地說：“特別是你。”

言言有些擔心地看着他們，生怕他們要打起來，忙站起來，站到幾人中間，小聲問：“那、那我們再重新想一個，節目吧？”

“表演什麽？”Auster聽了半天，就面癱着小臉說了這麽一句。

他問完，蹲蹲也忍不住伸手撓頭：“陸老師他們隊表演的是話劇，駱老師帶着王箜他們組的是樂隊，張初柔老師帶着那些女孩厲害了，表演的是古典舞劇！林荞老師他們隊帶着張岚岚她們好像是……是……”

森森和湫湫走得近，當然清楚他每天偷偷去刺探“軍情”，開口就說：“他們是喜劇小品。”

“喜劇小品？自己原創劇本嗎？”蹲蹲驚奇，“林荞老師不是說他們隊會比較辛苦，得自力更生嗎？”

陸呦鳴聽着，心裏掂量：話劇、舞劇、樂隊、喜劇，幾乎都是有戲劇元素在，故事往往也是最吸引觀衆的，畢竟單獨讓這些小朋友來表演純領域的節目，反倒很難在兩個星期內拿出兩眼的表現來。

這确實是個讨喜又不錯的辦法。

“梁老師，是不是也覺得公開課跟他們的節目比起來太差了啊？”蹲蹲耷拉着小腦袋，愁眉苦臉的，“否則王箜他們也不會笑我們了。”

蹲蹲伸出小手撓了撓頭：“那我們也趕緊想一個新節目出來吧？這樣下午我回3號房，看他們還怎麽笑我！”他憤怒地握拳。

陸呦鳴捕捉到一個信息，反問：“你和王箜他們住一間屋子？”

蹲蹲唉聲嘆氣：“對啊！他們要練樂隊，晚上還把吉他帶到屋子裏來，吵死了！”

陸呦鳴朝他投去一個同情的目光，眼下梁叔叔是真的當撒手掌櫃了，幾個小朋友看似淡定，其實也有點兒着急了。各個愁眉不展。

君君攥緊了小手，看着他們，眉頭緊皺，想了許久說：“……我會拉二胡，森森會鋼琴，呦呦會演戲，Auster會唱歌，言言……”

言言小眼睛亮起來，努力伸手：“言言，也會唱歌！”

“唱歌？”陸呦鳴詫異，比較言言不是有點兒小結巴嗎？

言言怕大家不信，努力深呼一口氣，接着張開小嘴就來，奶呼呼的嗓音開口就唱了Auster之前唱過的那首《紅與黑》歌劇主題曲。法語雖然有點兒含糊，但意外地抑揚頓挫，唱得很不錯。

蹲蹲怕大家忘了他，忙擠進來，努力推銷自己：“我、我都可以……學。”說到最後這個字，蹲蹲都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陸呦鳴看着這些終于積極起來的小崽崽，心裏似乎明白了梁叔叔的用心，他嘴角上揚，說：“之前要表演公開課，誇下的海口已經放出去了，那不如就把公開課編成音樂劇吧！”

“音樂劇？”森森反問，明白了，眼前微亮，點頭，“可以。”

“這個好！”蹲蹲贊同。

君君也跟着呢喃：“音樂劇……？”

君君對音樂劇不是很了解，下意識猶豫：“那是不是就不需要我了。”

“怎麽會？”呦呦伸出小手拍拍他的肩膀說，“鋼琴和二胡合奏可有看點了！”

【哇！确實欸！只是是不是有網友在彈幕說過鋼琴、二胡合奏來着？想不到還真有了！】

【兒童音樂劇真不錯啊，怎麽和公開課聯系一塊兒？還挺期待的。】

【隔壁旁邊的幾個直播間自從開始排練後，直播時間都變少了，節目組要開始保密了。】

【對啊對啊，荞荞他們組只有日常才直播，根本看不到他們的內容。】

【不是你們別說了，別等會兒……哎！我這才打字呢，直播間怎麽就黑了！可惡！】

呦呦他們訓練室的攝像頭被演播室的導演示意關掉。

沒多久，《神奇寶貝》官博通知：為了保護第一輪公演節目的新鮮度和最好的感官，排練內容錄制将不對外進行直播，敬請期待正片。三十位神奇寶貝等你Pick ！

梁懷瑾和陸放為站在隔壁樓的導播室內，看着實時鏡頭裏訓練室的情況，眉梢微挑：“你看，這不是自己想辦法了嗎？我就說他們是聰明孩子，需要放手。”

陸放為轉頭對梁懷瑾那暗戳戳不顯山不露水的嘚瑟兒，忍不住伸手拍他一掌：“這是點我是吧？覺得我管太寬？你不知道我們隊的各個都是寶貝，那話劇排得可好了！尤其是小樹那演技，啧啧啧……”

梁懷瑾任着他炫耀，又說：“我們隊也不差。”

“哎，我說真的，你給他們出的卷子不難吧？各個考那麽好？就我們家那小懶蛋兒，還能考滿分？”陸放為對此表示懷疑，“可惜你把卷子撕了，我都沒來得及看看。”

“沒撕。”梁懷瑾淡定地坐下，用中式茶具泡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自己再端起一杯低眸輕輕喝了一口。

“沒撕？那你剛剛……”

梁懷瑾擡眸，低笑了聲：“偷梁換柱，一點兒戲法而已。”

“得，你是這個。”陸放為算是服了，給他豎了個大拇指，“那卷子呢，給我看看，我家崽崽咋這麽有本事呢？”

梁懷瑾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從胸前的襯衫兜裏拿出一個疊成方形的東西，慢慢展開遞過去：“看吧。”

陸放為被他将卷子疊成豆腐塊這行為給逗笑了，伸手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忍不住道：“嘿，還真不錯，就是這字……”

梁懷瑾聞言擡眸看向他，不動聲色。

接着陸放為來了句：“他們幼兒園不是有書法課嗎？怎麽寫得怪醜的？”

梁懷瑾一愣，似乎放松了些，說：“确實，醜。”

陸放為看着看着，發現了華點，盯着其中一道題疑惑：“欸？不過你這道題出得還挺怪，這題兒錯了吧？我怎麽記得應該是……”

“是嗎？”梁懷瑾神色如常，不以為意地伸手拿過卷子來，看了一眼，說：“嗯，還真錯了。”

陸放為一下拍大手：“那咱呦呦不是沒考一百了嘛？那不會考一百的應該是那個森森還有叫言言的小神童吧？”說着一臉惋惜，“啊，你看看你這事兒整的，多誤人子弟。”

梁懷瑾點頭稱是，目光始終淡定：“确實，不過卷子都‘撕’了，孩子以後要是遇到正确答案，會知道的。”

陸放為伸手端過一杯茶，牛嚼牡丹似地一口灌下，“啧”了一聲：“真想到呦呦那舉報你，連卷子都能出錯。”

梁懷瑾笑着說：“饒了我吧。我在孩子們面前的形象可不能輸。”

陸放為笑嘻嘻說：“行，晚上你請我吃頓火鍋賄賂賄賂我，我就幫你守口如瓶。順便幫你将這張卷子銷毀。”

梁懷瑾輕笑：“行，地方你定。”

陸放為說起吃，又想起了他家呦呦昨天把自己吃撐了鬧出來的洋相，昨晚兒他路過導師樓客廳，都能聽到他們讨論，真是尴尬。

而陸呦鳴在訓練室裏和幾個小朋友一塊兒，定下來要演音樂劇後，就開始磨這個所謂公開課的劇本。

大家都不太懂，一籌莫展的。

陸呦鳴懶洋洋地拄着下巴，随口說：“梁老師不上課了，那咱自己上就是了。誰說公開課我們就要當學生的，說白了，我們站上臺了都是表演者，是演員，觀衆才是我們上課的對象。”

君君聞言一怔，轉頭愣愣地看着他，為了方便讨論，大家剛剛就将六張小桌子并在了一塊，椅子圍了一圈。這會兒，呦呦就坐他旁邊。

蹲蹲負責那筆和紙記錄大家的想法和點子，然後編纂音樂劇的劇本。

森森贊同地點頭：“沒錯，我們可以用音樂劇的表演方式來給觀衆上課，內容的話……最好不要太枯燥。別的隊都是以文化類的劇為主。”

陸呦鳴點頭：“嗯嗯，輕松點啦，都是小朋友。”其實他想說，那麽認真幹嘛，可愛就行了。

君君看他們幾乎成了這個小隊的團隊大腦，你一言我一語的，心裏漸漸地有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隐隐有些失落。

呦呦卻突然轉頭伸出小手指戳他的小臉：“喂，走神啦。快回神兒！問你呢，你有什麽想法？”

君君被呦呦軟軟的小手指戳得一激靈，挺直了腰，有些茫然地看過去，呦呦的眼睛正看着他，很漂亮，像星空一樣璀璨，他小臉微熱，腦子一片空白：“我……我……”

他說着，突然想到了中午看的那本《青銅葵花》，還是定了定神，說：“我覺得我們的內容不能太簡單，陸老師他們那組的節目，加上蔣嘉樹，還有其他A級小朋友的演技，會很強。張老師他們的舞劇不用說，也很厲害，還有林荞老師……總之。”

大家聽得也露出了不同的神情。

“總之，我們要是表演的普普通通，還是會有被淘汰的風險。我可能第一個被淘汰！”蹲蹲沮喪地趴在桌子上，想着想着小眼睛有點兒紅了，“我不想被淘汰，我想留下來……和你們一起。雖然，雖然我們才認識幾天，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們一塊兒玩。”

言言被他的情緒感染的，也癟了小嘴：“言言，也不想走……”

Auster聞言，疑惑地轉頭看向旁邊的言言，鮮有地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忽然伸出小手大力拍在言言的小肩膀上：“放心，你人氣不是最低的。”

蹲蹲感覺自己胸口被猛地紮了一箭，頓時抱着手，哭喪着小胖臉哀嚎起來：“嗚嗚嗚嗚我肯定是最低的了！”

君君這時，突然出聲：“放心，就算真的淘汰，也肯定是先淘汰我。”

他掉了門牙，說話有點兒漏風，但語氣卻很平靜，似乎已經自動接受了這個現實。

陸呦鳴一聽，有點兒樂了，沒憋住，一下就笑出了聲：“這還沒比呢，你們就一個個想着被淘汰了？”

君君反問：“你不是最想被淘汰嗎？”

陸呦鳴一噎，是這樣沒錯。

但他自己淘汰是小，想現在卻覺得，不應該連累這些小朋友。

陸呦鳴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小手重重地拍在君君的肩膀上，笑嘻嘻地否認：“哪兒有啦！”

他現在心裏還有個疑惑沒弄明白。

“算了算了，那這樣好了，你們要是想不出來，我們就先用演的。”呦呦提議，“先上去一個小朋友，如果你來上一節課，你想教大家什麽呢？”

蹲蹲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靠在椅背上，搖搖頭：“想想就緊張，我、我哪能給大家上課啊！”

陸呦鳴：“……”

“行叭，那不是你，那什麽，表演法則，表演，假裝你最喜歡的一個人物，從歷史上出現，他也不是來上課……”

“那他能不能看到我們？聽到我們說話？”君君突然問。

陸呦鳴被他這一問，眼前一亮：“行啊！怎麽不行？他能聽到我們說話？我們有什麽不懂就就直接問啊！多好，比看書還明白呢~”

君君點點頭：“穿越時空嗎？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對話時空，和歷史名人對話？”他說着說着，思路清晰起來，也愈加覺得感興趣。

陸呦鳴覺得孺子可教也，這不就打開思路了嘛。

言言最先高興舉手：“言言想、想和圖靈先生說話！”

“圖靈？”陸呦鳴嘴角抽了抽，咽了咽口水問，“提出‘圖靈測試’的人工智能之父？”

言言眨巴雪亮的小眼睛，甜甜地答：“對呀，言言想問，機器人真的、真的能有，自己的思想嗎？”他說得磕磕絆絆的，可卻很興奮，“言言還想問，菲利普迪克先生，他寫的《機器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呦呦聽得有點兒傻眼，剛剛考試這言言不會是故意控分的吧？

森森、Auster已經對随時随地會提出各種高深理論的言言見怪不怪。

而蹲蹲直接懵圈：“什麽是圖靈測試啊？呦呦你和言言都知道嗎？好厲害。”

陸呦鳴一愣，回頭，看着其他小朋友，尤其君君那個驚訝的表情，才後知後覺，但……他都說出口了，也沒必要藏着掖着，幹脆裝出一副疑惑的表情反問：“你們不知道嗎？很有意思的。機器人可能真的會夢見電子小羊哦~”

言言聞言開心極了，他身邊終于有也明白他說的話的小朋友了，重重點頭：“嗯嗯~！圖靈先生就認為，制造機器最好的方法，就是模仿人類的，大腦。這就是人腦的……”

聰明的天才言言說起他感興趣的來，哪怕是小結巴，也很興奮。陸呦鳴聽着聽着，訝然，這小朋友，啊不，是未來的科技大佬真的很厲害啊，很多想法還抱有孩子的天真浪漫，天馬行空。讓他聽着聽着覺得太有意思了！

但他确實不是天才，知識面有限，很快……就有點兒聽不太懂有些更專業的術語了。

旁邊的其他小朋友完全覺得是在聽天書了，而君君更是在參加節目以來，頭一次真正地感覺到了自己和呦呦之間存在着非常大、非常大的鴻溝。

他握緊手裏的筆，心裏有種彷徨和焦慮。

陸呦鳴和言言交流後，讓言言把他的想法寫下來，大家又各抒己見地繼續讨論。只是他發現君君似乎情緒有些低落，等他發言的時候，卻又站起來，很認真地說着自己的想法。

君君神色認真地說：“如果我也能夠穿越時空……我，我想和三十年後的自己見面。”

陸呦鳴一愣，好奇地問：“為什麽？”

他腦海裏再次浮現當初與那個陌生的秦君故在異國酒會上的驚鴻一面。想到現在小小的少年，四處受到掣肘，以他這樣不明不白的身份，在秦、邵兩家，自己親生母親之間又不知道會遇到多少外人不可知的難處，才長成那樣一個風光霁月的男人。

秦君故小朋友神色認真地說：“我想知道，我有沒有變成我期望的樣子，擁有自由、朋友、夢想還有愛。”

陸呦鳴看着眼前長相俊俏的小少年，點點頭：“君君的話，沒問題啦。”

他往身後的小椅子上慵懶地靠着，颠着椅子腿兒，小臉上表情很放松地問，“那他要全都沒有實現呢？”

陸呦鳴确實不了解未來的秦君故，大膽假設，畢竟太多人長大後成了自己讨厭的模樣。

他反問：“那你怎麽辦？”

君君似乎也沒想到會這樣，一怔，随即似乎是下定了決心，攥緊身側的小手，看向呦呦：

“那我就教他。”

言言聽到這兒，好心提醒：“不、不對不對，應該是，讓他來教你，你是現在，他是未來呀。你可以改變現在，然後未來也會變的！只不過……”他想到了什麽，小臉皺起來。

呦呦問：“只不過什麽？”

言言擔憂地說：“只不過會有……蝴蝶效應哎？”

陸呦鳴聞言一怔。

蝴蝶效應。

他瞬間想到了老陸，想到自己，感覺心口突突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君君注意到他小臉忽然煞白煞白的，走過去問：“呦呦，你怎麽了？”

陸呦鳴将小腦袋埋在桌上，悶着聲音說：“有點兒困，想睡覺……”

君君低頭看着故意避開他的呦呦，察覺到了他心情不太好，于是小聲說：“那我們休息吧。”

呦呦伸出小手擺了擺：“不用啦，你們繼續聊，争取早點把劇本定下來，然後拿給梁老師幫我們修改和把關。我……我睡一會兒。”

言言察覺到自從自己說了“蝴蝶效應”後，呦呦就不太開心，不由有點兒在意，小心翼翼地觀察呦呦。

森森召集他們繼續讨論。君君腦海裏卻想着剛剛他們聊的，最後又想起那個“蝴蝶效應”。

那是什麽意思？

為什麽呦呦會突然就……很難過的樣子？

敲定了很粗的一個想法後，梁懷瑾終于出現在訓練室門口，伸手敲了敲門，宣布：“好了，小朋友們，先休息吧，晚餐時間到了，先去小餐廳吃飯。晚了，好吃的菜可就被隔壁兩個隊的小夥子們搶光了啊。”他邊說，邊将目光看向始終趴在桌子睡覺的呦呦，神情不自知地凝重了起來。

餓得咕咕叫的小朋友們聽到外面其他小朋友歡呼着解散跑出來奔向小餐廳，也站了起來，準備去小餐廳吃飯。

就剩下君君，還有趴在桌上睡覺的呦呦。

君君伸手想叫醒呦呦，結果被梁老師豎起一根食指在嘴邊，眼神示意他先去吃飯。

君君想了想，還是點頭，一步三回頭地看着埋着小腦袋不說話的呦呦，走了出去。

梁懷瑾低頭看着呦呦，伸手去将屋內的攝像頭和收音麥兜關了。再伸手幫小家夥把他身上的麥也關了。

這才伸出食指彎曲，在小家夥的桌前“咚咚”敲了兩聲，彎腰傾身溫柔一笑：“呦呦，該起床了，去吃晚飯。”

陸呦鳴本來就沒有真睡着，他悶悶地動了下垂着腦袋上抱着的小手手指，這才像小動物出巢一樣，慢吞吞地動作，一點點擡起毛茸茸的小腦袋來，露出一雙澄澈卻迷茫的眼睛看向梁懷瑾，張嘴，聲音就有點兒悶聲悶氣的：“梁叔叔……我不餓。”

“怎麽？昨天暴飲暴食，今天又節食啦？”梁懷瑾開玩笑道。

陸呦鳴看着眼前年輕的梁懷瑾，和前世那個鬓角有白發，卻依舊氣質不凡的中年男人完全不一樣，卻又真的是同一個人。

他扯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笑着對梁懷瑾說：“梁叔叔，什麽節食啊，呦呦還是小朋友呢。”

梁懷瑾聞言，不以為意，伸手在小家夥的腦袋上揉了揉：“對，呦呦長得這麽好，正正好，別學你爸那樣，為了個角色，把胃都搞壞了，得不償失。”

陸呦鳴享受着大手在腦袋上地撫摸，微眯着小眼睛，贊同地點點頭：“對啊對啊，等疼成胃穿孔的時候才難受，到時候都晚了！”

老陸就是有次沒注意，弄成了胃穿孔，深夜大出血，被送進醫院做手術，想想就吓人。

陸呦鳴剛說完，突然感覺頭上的大手一頓，他也一愣，幾乎是一瞬間，緊閉上嘴，頭頂上的大手過了會兒又輕輕地拍拍他：“所以啊，你也得好好吃飯。但不是使勁兒胡吃海塞知道嗎？你大周叔叔看到節目都頭疼，要是你吃太胖了，變成少兒肥，上鏡頭可不好看了。”

陸呦鳴一聽，氣笑了，小孩子的眼睛大，表情豐富，伸手一下将梁懷瑾的手扒拉下來，說：“我才不會胖呢！”

梁懷瑾笑了，接着問：“那呦呦呢，如果可以穿越時空，你想和什麽人見面？”

陸呦鳴聞言頓住，他擡頭小眼睛看着眼前的梁叔叔，想了想，小心翼翼，又認真地說：“我想……見一眼十三年之後的爸爸，”他露出一個治愈的笑容，“還有梁叔叔。”

說完，他緊張地觀察梁懷瑾的微表情，發現對方沒有什麽特別的變化，反倒是很自然地問：“為什麽呀？”

陸呦鳴不知道為何，心裏有點兒失望，又有點兒慶幸。

重生這種事……這麽玄乎，怎麽可能梁叔叔也重生呢。

剛剛那個感覺，肯定是錯覺。

他揚起一個純真無邪的笑容，說：“因為那時候，呦呦就十八歲長大啦，呦呦想讓爸爸還有梁叔叔，給呦呦過一個成人式，親眼看着呦呦長大，不再是小孩子了。”

梁懷瑾聞言溫柔地看了呦呦兩秒，露出一個溫潤的笑來，伸手拉着他下椅子：“嗯，到時候梁叔叔還有你爸爸會給你準備一個很棒的禮物。呦呦想要嗎？”

“想~！”陸呦鳴順着他拉着自己手的力道蹦下椅子，跟着他走出訓練室。

“有想好要什麽禮物嗎？”

陸呦鳴低垂着眸子，在心裏說：

想要爸爸活着。

然而小小的他卻扯出個孩子似的笑來說：“不知道耶！讓呦呦再想想啦~”

正說着，前面走廊走過來的陸放為似乎是找過來的，看到兩人，一大一小手拉手的，不由站在原地，無奈地抱手搖頭：“你們倆怎麽回事？吃飯不積極，小腦袋瓜子有問題啊。來，呦呦，到爸爸這兒來。”

陸放為說着，彎下腰，張開手，招呼他過去。

梁懷瑾适時地放開了手，呦呦一怔，擡起頭看向梁叔叔，對方給他一個鼓勵的笑容，示意他過去。

陸呦鳴沒做多想，張開小手，撒丫子得像一陣風一樣噠噠噠地笑着跑向了陸放為，小腳一蹦就撲到了他的懷裏，被陸放為一把抱住，起身，開心地不行：“哎喲，我家呦呦可終于知道想我了？”

陸呦鳴伸出小手環繞着老陸的脖子，哼了一聲：“呦呦才沒說想你呢！是讓你抱我去小餐廳吃飯啦！”

“啊？這不行！來下來下來，我放手了啊，”陸放為開玩笑，假動作松手。

呦呦瞬間感覺失重，吓得抓緊老陸的脖子，下一秒又被陸放為一把抱住，眉飛色舞地逗他，“我又松手了啊！”

陸呦鳴看着幼稚的老陸，氣得伸出小拳頭捶他：“幼稚死了！”

“哈哈哈哈！”陸放為看小家夥笑了，不像之前他去後臺看到的無精打采的，心裏松了口氣，伸手胡亂揉着呦呦柔軟的頭發，故意“欺負”他，威脅，“誰幼稚？嗯？”

“你幼稚！”陸呦鳴可不妥協。

梁懷瑾站在後面跟着父子二人，唇角微揚，眼底卻有股淡淡的，散不去的情緒。

君君剛剛沒急着去吃飯，反倒是追上了言言，問他什麽是“蝴蝶效應”。

但言言結結巴巴地，說的用詞又很專業，什麽“混沌現象”，什麽“定數”、“變數”的，什麽“事物發展的複雜性”。

旁邊的蹲蹲撓頭：“什麽馄饨啊，和吃的有關嘛？”

森森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豆豆和湫湫看到他們也跑了過來，沒看到呦呦還一直問。

君君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沒有再問了。

只是更沮喪了。

呦呦他們懂的東西，太難了，是就算跟他說，他一時也不明白的東西。

君君快速吃完晚飯，就跑去了圖書室，找啊找，想找有關“蝴蝶效應”的書，可是一無所獲。

不過後來，在一本科學雜志裏，終于翻到了。

帶着一只南美洲亞馬遜流域熱帶雨林的蝴蝶圖，很漂亮，插話上寫着，蝴蝶只是偶爾閃動幾下翅膀，但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M國得克薩斯州一場龍卷風。

他接着往下看，用詞又變得深奧起來，但君君隐隐得好像懂了。

也許言言說的是，他如果見到了未來的自己，因為他告訴對方什麽，或者對方告訴自己什麽，他作出了一件小事改變了什麽，也許在未來，就會發生像龍卷風那樣的大事在未來的他身上。

君君看着科學雜志呢喃：“可是我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我只能做好現在。”

他将雜志放好在雜志架上，轉身跑出了圖書室。

哪知道沒幾步，突然撞到了一個大人，他下意識地趕緊低頭道歉：“阿姨，對不起，我跑太快了沒看到……”君君說着擡頭，看清對方是誰後，一下愣了，小眼睛一下子紅了，喃喃：“……媽媽。”

沈純原本只能在工作人員區域，她也是忍了好久，偷偷過來，想見一眼孩子。

她彎腰下，一把抱住兒子：“君君！我的孩子……”

君君趕緊轉身将身上的麥克風關了，伸手拉着媽媽，趁着吃飯期間沒有攝影師跟着他，伸手拉着媽媽的大手，趕緊拉着她從屋內後門出去，來到了監控死角，說：“媽媽，這裏。”

沈純再次抱住君君，半天眼淚從眼眶裏無聲地流下來，卻只能搖着頭，反複地說：“君君……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君君……”

君君抱着媽媽，情緒敏感，一下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來看着媽媽，想到了前幾天那個人說的話，心裏不知道為什麽往下墜了下去，他忙抓緊沈純的衣服，有些恐慌，着急地說：“媽媽，你帶我走吧，你帶我一起走吧。我們逃走好不好？”

沈純雙眼通紅，含着眼淚，看着眼前乖巧懂事的孩子，嗓子哽咽住，什麽也說不出來，只能痛苦地搖頭。

內心敏感的男孩意識到什麽，抓緊了沈純的手，上前緊緊抱住他：“媽媽，你別怕，我們以前也一直在一起，以後也可以的……”他說着強忍着眼淚，有了哭腔，“你不是已經在呦呦爸爸那裏工作了嗎？我很好養的，我很好養的，媽媽你別不要我……”

沈純深吸一口氣，蹲下身來，雙手握緊兒子小小的手，說：“君君，你拉的曲子媽媽聽了，媽媽很喜歡，你很棒，你以後還可以更棒。君君，”她伸出手給孩子擦掉眼淚，難舍地再看着他，說：“你聽話，好好在秦家呆着，好好學習，好好長大，不要害怕……”

君君哭得眼睛紅紅的，抽噎着氣，看着沈純，問：“那媽媽呢？”

“……媽媽，”沈純眼神堅定了些，給自己擦幹眼淚，露出個笑容來，“媽媽也會努力工作，努力賺錢，有空就再來看你，但是別告訴那個人見過我，知道嗎？”

君君聽着，點點頭：“……知道了。”

沈純握緊兒子的肩膀，認真地對他說：“在秦家要乖，要喊那個人喊‘爸爸’，喊他的爸爸‘爺爺’，遇到那個女人也……喊‘媽媽’，這樣他們才會對你好，把你當一家人，知道嗎？”

“可是……”君君蹙眉，不理解。

“沒有可是！”沈純呵斥住他，看着孩子吓了一跳，又忙将他一把抱進懷裏，閉上了眼睛，眼淚留下來，深吸一口氣。

半晌，沈純再睜眼時，眼神也逐漸變了，愈發堅定和決絕，抱緊孩子的頭，說：

“君君，沒有可是。”

“相信媽媽，媽媽遲早會把你接回來，一定。”

小少年這一刻似乎感受到了來自母親體內的那股難以承受的痛苦，他一怔，似乎終于明白了什麽，還是緩緩放開了手。

小小的少年站在原地，看着女人轉身走遠的背影，怔怔地看了很久。

他慢慢地，攥緊了身側的小手。

陸呦鳴找到他的時候，他還呆呆地站在那兒，呦呦小跑着過去，歪過小腦袋到他面前喊他：

“君君？！”

“你在這兒幹嘛呀？”陸呦鳴其實是在後方看着母子分開後，等了很久，看着君君情緒恢複後才蹦了出來。他故意忽視掉君君通紅的小眼睛，裝做什麽也不知道。

君君收回目光，看到呦呦笑得古靈精怪的模樣，恍惚間，心情好了些，搖了搖頭，說：“沒幹什麽。”

呦呦伸出小手遞給他，“走啦，我們去看動畫片~！”

君君怔了怔，伸出小手牽住呦呦的手，跟着他邁開小腿，一步一步地往後走。

“呦呦，你剛剛不是很難過嗎？”君君問。

陸呦鳴一怔，否認：“哪有啦！”

“明明就有，埋着頭裝睡，其實根本沒睡。”君君點了出來。

陸呦鳴汗顏，這小孩觀察力還挺敏銳。

“要你管~”

他說完，身邊的君君沉默了兩秒，他心裏詫異，回頭，君君突然停下來，小眼睛認真地看着他說：

“呦呦，我知道‘蝴蝶效應’是什麽了。蝴蝶煽動翅膀，可能會引起龍卷風。”

陸呦鳴聽得微愣，原來這小孩兒剛剛特地去找過答案嗎。

哪知道君君牽着他的小手将他的手握住擡起來，接着很認真地對他說：

“呦呦，我也不知道未來的龍卷風會不會發生，但是……”

陸呦鳴順着他的話，眉頭微挑，“但是？”

“但是，會影響的龍卷風發生的事情太多了，”懵懂的小少年說着他的想法，“但小蝴蝶不知道，它天生有翅膀，總是要煽動翅膀的。”

“那怎麽辦？”陸呦鳴下意識問了聲。

“不知道，但是抓住蝴蝶不讓它飛的話，”君君轉頭，看着草地那頭空蕩蕩的方向，“太痛苦了，會死的。”

陸呦鳴被小少年的話驚到了，他轉頭看着君君沉靜的側臉，他知道，君君剛剛放開了他的蝴蝶，已經平靜地接受了未來那不知名的龍卷風的到來。

可他呢，他擡頭看着夏日湛藍的天，白雲缱绻，綠蔭拂面。

他牽着小男孩的手，走過綠油油的草地，往回走：

“不一定哦，也許，有兩只蝴蝶。”

君君一怔，順着呦呦牽着他的手看過去，呦呦轉頭朝他狡黠地眨眼，“它們你煽過來，我煽過去，所以龍卷風不會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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