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回京
第19章 回京
懷雍終于意識到是誰在碰自己,在碰哪兒。
他似觸電般,身子猛地一彈,但赫連夜早有防備,他們又是師兄弟,彼此的招都知道,飛快将他繼續牢牢按住。
極怒極慌瞬時灌滿了懷雍的身體。
一瞬便沸騰。
現在他說什麽也不是,只想盡快掙開赫連夜的手指。
赫連夜卻不依不饒,得寸進尺地問:“你還沒告訴我呢,懷雍,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疼。
不是多麽劇烈的疼。
是羞恥通頂的疼。
懷雍急紅了眼睛,也不管赫連夜受不受傷,直接往他的傷口上摳去,也不會回答赫連夜的問題,發着抖說:“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懷雍的聲音壓得很低。
即便是最憤怒驚恐的當下,他的身體依然是他不敢高聲宣揚的秘密。
赫連夜也不知道自己傷病卧床這麽久,幾乎沒進什麽水米,究竟是哪來的這麽大的力氣。
簡直是回光返照了。
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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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他是活着的。
因為他切切實實地能感覺到懷雍為了阻止他接近而撕開他的傷口的疼痛,剛剛開始愈合的傷口硬生生地裂開,這比當初受傷的時候還疼。
比他覺得自己快死了那會兒還疼。
可滔天的瘋狂的渴望還是蓋過了疼痛。
他想要擁有懷雍。
死了也想要。
被殺也想要。
他要親手一寸一寸撥開懷雍隐藏最深的秘密。
發現赫連夜不為所動,懷雍以為是自己下手太軟,于是更加用力。
太黑了,看不到,可他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指濕了,溫熱的鮮血湧了他滿手。
赫連夜是真的不怕死的嗎?
懷雍感到荒謬。
赫連夜不但不叫痛,感覺到他的遲疑,甚至還低低地得意地笑起來:“懷雍,我的好懷雍,你要麽殺了我,要麽讓我操/你。”
懷雍氣得頭暈,又一狠心,手上血流得更多:“王八蛋,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
赫連夜沒有再追問他為什麽身體和別人不一樣。
他這人嘛,好交友四方。
他曾經聽說過那麽一樁秩事,說在一戶人家生出了個陰陽同體的孩子,家裏覺得不祥,一出生就偷偷溺死了。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他想。
一切都說得通了。
所以懷雍都快十八歲了,身形還這樣纖柔。
所以懷雍特別忌諱與男子的接觸,也不怎麽喜女子。
所以懷雍生得這樣雌雄莫辯。
赫連夜還在笑:“你敢,你當然敢。殺了我呗。反正我本來就要死了,我一定要親近個夠本。”
又問:“真想殺嗎?小雍,你嘴上說着那麽狠的話,可是我的手都被你弄得濕透了呢。你看看。”
懷雍從沒這樣過。
他羞恥到一時間被抽空力氣,想要逃跑似的蜷縮起來,反而更像是在往赫連夜的懷裏鑽似的,額頭抵在赫連夜的胸口。
赫連夜身上的血腥味、汗味、藥味混在一起,味道極濃,像将他無形地桎梏住。
懷雍從靈魂往外,渾身都在發抖。
除此以外,一動不動,像假死的小動物。
直到赫連夜把他從被子裏撈上去,胡亂舔/吻去他臉上的眼淚,他才動了一動,別過臉,不肯讓赫連夜親他,他幾近咬牙切齒地問:“赫連夜,你就非得操/我嗎?”
赫連夜一只手按在懷雍的後腰,一只手按在他的脊背,硬生生将他拉向自己,貼緊,恣肆惡意又斬釘截鐵地說:“對,非得/操。我不管你是男的還是女的,你是男的我想/操,你是女的我也想/操。”
赫連夜懷裏的懷雍在聽到這句話以後,身體似乎沒那麽抵觸了,放軟了很多。
似乎是被他給哄住了。
赫連夜繼續亂七八糟地連哄帶騙,不停地往懷雍的耳朵裏灌迷魂湯。
“懷雍,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弟,我都要死了,你就滿足一下兄弟最後的願望吧。”
“要麽你當我發瘋,你幫我治瘋病,你行行好。”
“我保證不弄疼你好不好?我聽說多弄點水就不疼的。”
“我的好小雍,我的乖小雍……給我打開吧。”
懷雍還是說:“不要。”
赫連夜親他的脖子:“不能不要。”
懷雍自欺欺人地閉上眼睛:“是你強迫我的,要弄你自己弄,我不管。”
一切就那麽稀裏糊塗、順理成章地發生了。
在一個大雪彌漫、嚴寒徹骨的夜晚,在一間黑暗逼仄的土房子裏。
明明在漆黑的屋子裏什麽也看不見,但懷雍還是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臉,仿佛這樣可以将那種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的倒錯感給控制住。
當赫連夜準備侵淩他的時候,他忽然又害怕了,忽地說:“父皇會殺人的。”
赫連夜好像可無可無地哼了個音節算是回答他。
他還沒聽清就被侵/進更多。
父皇從小用皇權為他澆築起的一塵不染、固若金湯的規則高牆一厘一厘地坍塌。
在懷雍認知的世界裏,世上所有人都怕父皇,可很奇怪,赫連夜似乎不怕。
默認也是犯罪。
他覺得自己在赫連夜的誘使下成了共犯。
這是欺君大罪。
……
公雞打鳴第一聲時,懷雍就醒了。
他衣衫淩亂地躺在赫連夜的身上,黏糊糊的。
他記起來,好像是他說石頭砌的炕床太硬,硌得他很不舒服,赫連夜就上趕着要用身體給他當床。
沾了他一身血。
懷雍一邊輕手輕腳地爬下來,一邊嘀咕:“也不怕死在我身上。”
他還以為睡着,或者是昏過去的赫連夜冷不丁開口了,很幸福地說:“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我現在很滿足,如今若叫我突然死了我也不會不甘心了。”
懷雍翻了個白眼:“你不嫌晦氣我還嫌晦氣!”
懷雍:“你沒睡啊。”
赫連夜:“沒睡。哪睡得着啊?”
懷雍心情複雜。
回想起來,這事他自己也有責任,他怎麽就能天真地認為赫連夜病得快死了就不敢操/自己了?
睡前赫連夜還威脅過他,他自己沒當回事。
赫連夜意猶未盡地說:“可惜我還是病着,不然的話我真想一整天都賴在你身上。唉,小爺我平時戰力可沒這麽弱。改天我們再來。”
這家夥的厚顏無恥真是令人發指啊。
懷雍一巴掌拍了過去,聲音很響,聽上去就疼,罵他:“下次?你還想有下次?你做夢!”
赫連夜叫痛兩聲:“我的心肝,你等我好了再打我好不好,你昨晚上下手可太狠了,再打我真的覺得我可能要死了。為什麽你說沒有下次啊?怎麽沒有呢?我們不是很要好嗎?你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嘴上說不要,我一碰就濕嗒嗒的,呃。”
懷雍猛地掐住他的脖子,強行讓他閉了嘴。
大嬸做好早飯送來,她看見赫連夜的樣子,吓了一跳:“呀?公子,這位兵爺怎麽、怎麽一夜之間傷得更重了,他要死了嗎?”
懷雍心虛嘴硬地撒謊:“不知道。”
當事人赫連夜則靠在床頭,滿身是血、臉帶掌印、脖子被掐紅,卻笑呵呵地說:“我沒事啊,我很好啊。”
睜眼說瞎話呢。
大嬸說:“太可惜了。這麽好的被子都弄髒了。”
赫連夜也不知從哪掏出來一錠銀子,讓她把舊被子扔了就行,買兩床新的回來,最好今天就換。
過了一會兒懷雍才意識到是哪不對勁。
他罵赫連夜:“有錢你為什麽不早點拿出來!那我們就不用睡一床被子了!”
赫連夜冷笑,不要臉地說:“你以為睡不同的被子就能擋得住我嗎?”
懷雍真想再往他身上添個血窟窿。
當天晚上,懷雍沒跟赫連夜睡一起,而是跑去東房和大嬸和三個小孩擠一張炕。
小女孩和他說:“大哥哥,那個叔叔好可憐哦,他說他很痛,要你去陪他。”
嗯?
他是哥哥,赫連夜是叔叔?
不過赫連夜好些日子沒刮胡子了,看上去是挺潦草。
懷雍覺得有點好笑,翻了個身:“不用管他,他命硬的很,死不了的。”
正如懷雍所言。
不過十數天,赫連夜已恢複了七七八八,傷口結成紅蜈蚣般的又大又長的血痂,不再發燒,還能下地幫大嬸砍柴了。
當他們下山以後,這一場洪水般突襲的戰争也結束了。
盡管損失慘重,但是赫連将軍再一次把北漠人趕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們熟悉地在戰時躲藏起來,等到太平了再出現。
樹林沒變,山川沒變,軍營重新搭建,糧草再次籌集,日子似乎沒有變化。
懷雍和赫連夜去了錦雲寨,起初一個他的護衛都沒找到,這讓懷雍十分慌張內疚,而後才知道大家七七八八都活了下來,按照他的命令來到這裏收集游兵散勇。
沒多久京城那邊知道消息,皇上八百裏加急送來命令,先是附近的廂兵來了,他們這群護主不力的全被關押起來。
幸好懷雍全須全尾地找過來了,不然的話,他們一概人頭落地。
聽說皇上都已經安排好建京的事務,打算親自領着禁軍人馬撲過來找人。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兒懷雍一現身,消息就連夜送去了京城,平撫天子的暴怒。
信件來往比先前快了許多。
皇上知道懷雍安然無事後,直接連帶私信和聖旨一起送回來。
都寫的讓懷雍回家。
最後按照信裏寫的聽話一些,那給你留點面子,不聽話的話就按照聖旨裏地押送回去。
懷雍能說什麽?
只能收拾收拾回京了。
一道回去的還有赫連夜。
赫連夜受了傷,且死了同父異母的弟弟,皇上也給他寫了封信,誇他夠英勇了,就帶了幾百個人守了好些日子,雖敗猶榮,先回京城,賞罰再定。
懷雍按照記憶去找那條他和荊護衛走散的小道,一直到出發前也沒找到。
臨走時,他委托了幾位軍官幫他尋找荊叔叔,哪怕是屍體,甚至只有頭顱,一旦有消息立即告訴自己。
赫連夜安慰他:“荊墨徹是個厲害人物,說不定他跟我們一樣,受傷被困在某個地方,傷好了就會回來。”
懷雍問:“你知道荊叔叔的名字?”
赫連夜疑惑:“荊叔叔?你們關系都這麽好啦?我當然知道啊,我在禁軍兵營混過啊,他河西世家出身,棄文從武,武功是禁軍中屈指可數的厲害,但是性情不好,非常不近人情。”
他有點酸:“你怎麽對誰都挺好的,光罵我一個人呢,你也叫我‘赫連哥哥’。”
發什麽颠。
懷雍不理他。
啓程回京那天已是春天。
莺飛草長,陌上花開。
懷雍上馬車沒多久就睡着了,醒來時已過去小半日,他有點口渴,噔噔地輕叩兩下車板。
沒人應他。
他這才記起來,荊叔叔不在了。
以前他有一丁點動靜,荊叔叔都會馬上來問他要什麽的,他不知不覺地習慣了。
懷雍想起,那天晚上,荊叔叔對他說:「雍公子,你是做主子的,不需要事事親自動手,以後這種殺人的事讓我來做吧。」
父皇教他殺人,可荊叔叔不要他殺人。
為了不讓他殺人,荊叔叔會保護他。
那就像是個誓言。
荊叔叔一向不輕浮言語,他是言出必行的男人。
可惜荊叔叔也不知道自己那麽快就走了。
其實懷雍也打從心底不相信這種話。
但他有那麽一刻,只是很短暫很短暫的一刻,真的相信了這個承諾。
回京後過了小半年,懷雍也沒收到關于荊叔叔下落的回音。
荊叔叔就像是一片雪悄無聲息地融化在了那個混亂的夜晚,再無蹤跡。
于是懷雍在京中費勁尋找了一番荊叔叔的親人。
這才知道,荊家當年有一半人留下不肯走,死了;還有一半南渡,但只有少年時的荊叔叔一個人活着到了建京。
***
十七歲,懷雍自國子監結業,受封銀印青授的符節令,出任九原塞後防的監軍。
隔年他灰頭土臉地回京,父皇卻誇他大敵當前抵抗到底,很有氣節,不光如此,戰後還妥善地安置了潰散的士兵,做得很好,有賞。
這次懷雍在京城待了小半年,憋不住,又想出去。
父皇這次不肯讓他去邊城,送他去管鹽道水利,懷雍辦得妥當,中途還帶廂兵剿匪兩趟。
二十歲,懷雍又回到京城。
父皇把他升做了二品光祿大夫,金章紫绶,着绛色朝服,執象牙笏。
同年。
在父皇欽賜的府邸中,父皇為他舉辦了及冠禮,不過沒邀請很多人,只邀請了一些他的親朋好友。
從此懷雍多了一個表字:隐鱗。
父皇祝禱道:“隐鱗者,謂君子如龍之隐也。願你從今往後,行如君子,從德從毅,務本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