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提議

第23章 提議

在竊竊嘲笑聲中。

盧敬錫紋絲不亂,信手拈來道:“自古以來,我們的天子以射選諸侯、卿、士、大夫,是故君子必修射禦。”

“我雖不才,卻也習過一點箭術。”

“只是與你們不同,我們認為射者進退周正必中于禮,可立德行、學仁道,不以應殺而生。”

拓拔弋擡手,四周笑聲戛然而止。

在這鴉雀無聲的寂靜中,拓拔弋嘴角未揚,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似笑非笑、略帶譏意的輕哼,原是盤腿坐在氈毯上,這時直起一邊腿,胳膊搭了上去,說:“你們梁朝人都愛講些個仁義道德。我皇兄為我找了個以前在梁朝做過官的老頭,他也教我這些,我總聽睡着。”

拓拔弋舉止漫散地向盧敬錫舉起酒杯,略表敬意:“竟然你說仁德可以讓你善于射箭,那就請你用仁德與我們北漠比一番高下吧。”

盧敬錫飲一杯酒,淡然回禮道:“卻之不恭。”

盧敬錫一身峨冠博帶、廣袖長袍,在或是窄袖革配的武者中多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被點名,盧敬錫索性打頭陣,只見他抄起七石長弓,身姿挺拔端正,莊嚴敬肅,極穩,像一棵樹已漫根深紮在地上,如此站穩抓穩後才拉開弓弦。

大家才發現,各種射箭的裝備中他只戴個玉扳指,他的一雙手可以看出天生骨骼勁長,絕非十指不沾陽春水之流,相反各處都布有老繭。

一陣風迎面而來,灌進袖中,使他露出一截小臂,強壯的肌肉終于讓衆人意識到這不是一雙軟弱無力、只會做文章的手臂。

眨眼間,第一箭已經飛了出去,釘在百步之外的靶心正中。

比賽的規則是一次射十個靶子,按照精準程度得到不同數量的銀碟,最後根據得到的銀碟誰更多來決出勝者。

若能射中靶心則得最多的八枚全部銀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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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便是天元正中,還是由他們使團中看起來最是文弱清隽的文臣盧大人所中!

梁朝衆人皆是士氣大振,正倒吸一口氣要大聲喝彩時,盧敬錫又出手了。

盧敬錫這第一箭的動作在不疾不徐之間卻蘊含剛韌,已讓人刮目相看。

但這只是開始,緊接着他數箭連發,幾乎是沾弦的同一時刻便啓發,數記破空聲後,接下去的九箭盡數紮靶,箭無虛發,全在靶心正中。

“嗡——”

直至最後一支箭的震顫不停的尾羽也靜下來後,衆人方才如夢初醒一般,爆發高聲叫好。

盧敬錫放下長弓,雍容和緩,袖子滑落下來,重新掩住他的手臂,似乎與他端凝正座在桌案前揮毫結束,放下毛筆并無二樣。

他毫無緊張之色,連長舒一口氣都沒有。

待一切如平常。

……

站在懷雍身邊拓拔弋與其身邊的弓手也跟着鼓掌,稱贊道:“好射技!”

懷雍輕飄飄地告訴他:“王爺,你選錯了人,盧大人以前在國子監時君子六藝俱優,是個難得一見的人才。”

“哦,原來如此。”拓拔弋倒也爽快,他質疑得直接,見盧敬錫不是說大話也笑着敬佩,像是對看了一場精彩的表演表達了滿意,還與懷雍打趣地問,“你們梁朝人真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乎我的意料,你的武藝厲害,他的箭術也很不錯,總不能人人都是這樣吧?”

懷雍則回以粲然一笑,好聲好氣地說:“興許。這次也吓到您了嗎?對不住呢。”

話沒說全。

他用自己的目光補全了另一半,輕蔑地問:這次您也要落荒而逃嗎?

懷雍美麗的笑容正如那細緞般的軟劍,劃破了拓拔弋的僞裝。

拓拔弋霎時臉色一變,可這并非羞惱,更無膽怯,而是興趣高昂,難以自制地傾身向懷雍。

正如當年夕陽下的那一刻,拓拔弋的心髒再次為眼前的這個人劇烈泵動起來,前所未有,再無旁人。

“我真高興。你還是和當年一樣有趣。”

拓拔弋說。

在這兩國人兩種語言交織在一起的喧鬧歡呼聲中。

拓拔弋目光燃炙地緊盯住懷雍,像是完全聽不見其他聲音,看不見其他所有人,他那張半邊俊美半邊毀容的臉上露出了鬼一般的狂喜之色,他說:“正使大人,我想要你。”

懷雍驚住。

正待懷雍要開口。

拓拔弋已傾得更近,狂癫至極、不容拒絕地說:“你陪我一晚,我送你一城。”

這是在說什麽瘋話!

懷雍頓時如臨深谷,遍體生寒,想要駁斥對方又因無法高聲言明而致使猶豫,顯得他怕了般,愈發難堪。

兩人說話的時候離得極近,周圍又吵鬧,稍遠一些的都聽不清他們他們說話,更何況此時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剛完成比試的盧敬錫身上。

赫連夜去換衣裝,不在現場。

是以,只有結束自己這輪比試後,下意識将視線越過人群精準看向懷雍的盧敬錫注意到了異樣。

盧敬錫怔了一怔,緊皺眉頭,方才一直鎮靜自若的他此刻卻大步流星,徑直走來,還未站定就拔高聲音說:“王爺!該你們了!”

拓拔弋此時所站的姿勢正好用毀容的那半邊臉對着盧敬錫。

他因被打斷極其不快,沒轉過頭,僅轉動眼睛,這只浸透灰稿死氣的眼珠應當已經完全無法視物了,但在此時此刻,盧敬錫卻有一種被其釘凝的錯覺。

盧敬錫将懷雍叫走,保護地站在懷雍和拓拔弋之間,他問懷雍:“拓拔弋跟你說了什麽?”

懷雍臉色很臭,心下盤算着一定要想辦法找回場子:“無非是想吓唬我,可惜沒用。”

盧敬錫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問出口:“我早想問了,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一個兩個的,都追着他刨根問底。

懷雍還是不想說。

盧敬錫見他不肯坦白的态度便無端惱火起來,莊正凝重地說:“我們此次前來,任務重大,關乎國事是重中之重,你怎麽能對我有所隐瞞?”

說還是不說?

懷雍真真是進退維谷。

“隐瞞什麽?”

背後傳來個問聲。

轉頭看,原是赫連夜換好衣服回來了。

赫連夜本來就對他們倆單獨說話尤其敏/感,護腕系得不夠緊,他扯了兩下,目光掃向兩人,不快地問:“你們在說什麽?分我也聽聽。”

盧敬錫:“公事而已。”

赫連夜:“那我也有資格知道啊。”

懷雍看看盧敬錫,再看看赫連夜。

懷雍頭疼欲裂之際,又走來一個北漠士兵,恭敬對他說:“我們王爺讓我對您說,剛才他給你的提議不是在開玩笑,您若想要答應,請今晚去見他。”

懷雍:“……”

拓拔弋已在對面坐下休息,見盧敬錫、赫連夜兩人猛地齊刷刷殺氣騰騰望過去,夷然不懼,笑敬了一杯酒。

懷雍冷下臉來,看向此人,心中雖極是乖迕,卻也不由地在驚疑究竟拓拔弋所說的有幾分真幾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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