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談判

第24章 談判

今歲二月,梁漠會戰,梁軍取得大捷,聲望大張,後漠人重振旗鼓,兩國交兵數次,僵持不下,是以開始講和。

而在二十多年前,其實兩國之間也曾有過一場類似的戰争。

當時先皇以為太子已殒,已打算另立新儲君,父皇回京已黨羽大失,四面楚歌。

父皇沒跟他講過那段時日有如何艱難,但懷雍曾從穆姑姑那兒聽說過一二。

及到父皇終于初踐國祚,面對的卻是一個國庫空庫、百業荒廢的國家,和對他虎視眈眈的幾位血緣宗親。

打?拿什麽打?

這時,北漠人提出了一個他們難以拒絕的提議。

他們願意歸還先皇父母的梓宮。

是的,當年梁朝皇室南渡時手忙腳亂,極其慌張,先皇把父母的梓宮都扔給了北漠追兵。

此事一直是先皇挂在心頭的奇恥大辱。

天子建國,宗廟為先。

如此,父皇選擇了議和,換來祖父母的衣冠還朝返宮和他本人在宗室大統上的更加嚴正。

代價是更加高昂的歲貢。

給了今年的,都不知能不能給得起明年。

懷雍很敬佩年輕時的父皇,韬光養晦,卧薪嘗膽,終于歲入倍增,國庫充盈,至今日還有餘錢可以招兵買馬,有望北複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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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如今,算得上是風水輪流轉。

今年亂的是北漠皇室。

據懷雍所知,北漠皇帝的幾個兒子已是兄弟阋牆,鬥得不可開交,也是因此才使得勢力混亂,難以支應邊境戰事。

這次在來之前,懷雍已經跟父皇商量好了所能達成的和談結果。

一則要減少歲貢;二則在失去的土地上得到好處。

其中甘州是父皇點名交代的重點。

當年,北漠為了管理方便,找了個通敵背國、名為陳謙的前梁朝官員,扶持其為“大吳皇帝”,建都甘州,并逼迫南梁承認這個僞政。

那之後的十數年間,陳謙一直在配合北漠人配合北漠侵伐梁朝。

父皇早想要将此人置之于死地了。

……

懷雍掂忖之間,弓射比賽已決出了勝負。

兩勝一敗。

兩勝是梁朝這邊的。

拓拔弋稱贊獲勝的梁朝弓手是善射之人,并且要賞賜他們錦袍、犀帶等帶有有北漠色彩的華貴衣服首飾。

他說,既然是在他們北漠的土地上有他支持舉辦宴會,自然要盡東道主之誼。

此言一出,雖是梁朝使團獲勝,原本濃重的獲勝喜悅頓時消散了不少。

衆人面色不善地注視着一行侍僮捧出金銀財寶。

進門時侍僮不小心踉跄了下,幾個金元寶滾落,底部赫然印有建京府的标志。

這混賬東西!

饒是懷雍再勸告自己要心平氣和,此時也不免氣得肝疼。

直恨不得抽出劍來将拓拔弋當場大卸八塊。

……

宴後下午。

懷雍拒絕了赫連夜和盧敬錫的阻攔,單獨去見拓拔弋。

門外刁鬥森嚴,兩方人馬拮抗相抵。

屋內。

屏退了侍者,只有他們倆在。

拓拔弋坐在地上拿一個钿鼓放在膝上把玩,敲得咚咚響地把玩了一會兒,突然靠近到懷雍身邊,把巴掌大的小鼓塞給懷雍,說:“你們梁朝人似乎都擅音律,那你會不會節鼓?這是不是好鼓?”

這只小鼓鼓膛圓胖,鼓面微繃,用金璨璨的銅釘卯在漆紅的槐木木身上。

懷雍不解,但還是随手敲了一段小調:“王爺何意?”

拓拔弋見他不感興趣的樣子,頓時也索然無味起來,随後繼續為他介紹:“你看這個鼓面上的紅蓮花,可不是繪制上的。我曾有色藝雙絕的梁人寵姬,皮膚像你一樣雪膩絲滑。”

說到這,他低頭撫摸起這塊紅痕,“她的背上天生有這個胎記,是我最喜歡她的地方。如今也不曾褪淡。似乎是因為她有極美的歌喉,我總覺得這只鼓敲出來的聲音格外動聽。”

拓拔弋說到第二句的時候懷雍已隐約猜到了什麽,他覺得自己的猜想太可怕,抱着萬分之一的希望,祈禱拓拔弋只是在吓自己。

當徹底聽完,懷雍惡狠狠打了個冷戰,忍了忍,實在忍不住:“拓拔弋,你好惡毒。聖人雲,人之初,性本善。為何獨獨漏了你?”

拓拔弋哈哈一笑:“我本來對這不感興趣,只是看過他們這麽玩。”

笑着笑着,冷不丁地說:“這都怪你,你知道嗎?懷雍。”

“這三年多來,你留在我身上的舊傷時不時會作痛。”

“大夫說我的傷好了,應當不會疼了才是。可是我就是經常會感到痛,你說奇不奇怪?我還找了薩滿,問他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詛咒。”

“每次我一覺得疼得沒法忍了,我就殺了人。殺梁朝人。專殺像你這樣的美人。”

“因為你死了三百多個人呢。”

拓拔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樣對他說。

他凝視懷雍的目光就好像在說懷雍罪孽深重。

懷雍氣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說:“我當年就不應該掉以輕心,給你留了一線生機。”

拓拔弋展開雙臂,仿佛要迎接一個擁抱,笑說:“你現在殺了我也不遲啊。”

從未聽過這樣的請求。

聞言。

懷雍閉上眼睛,瞬時在心中幻想了一番掐死這個神經病的錯覺。

兩人在進門前都互相交出了身上所有的兵器。

尤其拓拔弋指名要他把腰上的軟劍給取下,不許帶入。

懷雍睜開眼看向他,寒意凜然地威脅道:“你別以為近身肉搏你就能贏,我是要殺你,又不是要和你比武。”

拓拔弋有恃無恐:“可以,殺了我,讓這次和談徹底報廢,兩國開戰,到時真打起來,大家完了也挺好。哈哈哈哈。”

懷雍用嫌惡的語氣說:“我記得我只是割傷了你的臉,可沒有打壞你的腦子。你沒必要這樣激我,我還沒有愚蠢至此。你彎來繞去這麽久,究竟是何用意,不如明說。”

“你怎麽就是不信我呢?”拓拔弋嘆了口氣,他側過身去,拆開旁邊一塊錦布中包裹的木盒,扔到懷雍的面前,大咧咧地說:“喏,給你,這是我皇兄寫給我的。”

懷雍驚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木盒,裏面果真放着一封信。

不過是用北漠語寫的。

懷雍能看懂,他快速地讀完,眉頭擰得愈發緊,心中其實并不信拓拔弋會真的随手把底牌就展示給他看,裝作深惡痛絕、咬牙切齒地罵:“欺人太甚!你們如今都已經自顧不暇,還敢這樣得寸進尺?”

拓拔弋不但不氣,反而點頭附和道:“我也是這麽與我皇兄說的,我說你們梁朝人別看一個個長得秀氣的跟兔子似的,其實急了也能咬人,不然我的一只眼睛是怎麽瞎的?但是我皇兄不聽我的。”

果不其然,拓拔弋還挺高興的。

懷雍想。

多半拓拔弋就是在戲耍他,想要看到他氣急敗壞的樣子。

他時常覺得這些男人想要看他生氣。

盡管他并不太明白為什麽。

周圍粗糙華麗的北漠裝飾将懷雍襯得眉目越發精致美麗,這理應是柔順起來十分惹人憐愛的面孔,卻從來不肯溫馴,像只無法被馴服的烈馬,這樣咄咄逼人地注視着拓拔弋,道:“所以,王爺認為如何?您能做主嗎?”

拓拔弋坐直了,不客氣地問:“你會陪我睡嗎?像你這樣的梁朝貴族青年,還沒有成婚的話,該還不會是個處子吧?”

他試圖從懷雍的反應裏面找出答案來,可能沒有成功。

懷雍只說:“不會。”

拒絕得很直接。

這在拓拔弋的意料之中,不過也不妨礙他有幾分失望:“或許我該等你成親後再來問問你。我不喜歡處/子。太麻煩。還得我自己調/教。”

拓拔弋說完,又盤起腿來,好奇地問他:“那兩個男人,經常跟在你身邊的那兩個,赫連和盧,是你的情/人嗎?他們看上去都很喜歡你,你更喜歡哪個?”

懷雍眼也不眨地撒謊道:“您在說什麽呢?我是男人,他們也是男人,我記得您只瞎了一只眼睛啊,怎麽這也能看錯。”

拓拔弋摸摸下巴,信誓旦旦地說:“我是瞎了一只眼睛,但我不是個傻子。今天我故意讓人去請你的時候,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要殺了我一樣。你現在還不喜歡我,倒是看上去有幾分喜歡他們。就算真的是傻子也能看得出來。在你們梁朝不是曾經還有以男人和男人之間的交往為風雅的時期嗎?我皇兄說那是違背天理倫常的事情。”

哼。

懷雍冷哼一聲。

他知道這事。

不光如此,北漠還讓人寫各種奇/淫/豔/穢的書籍,主角多是本朝前朝漢人世家的富貴人家甚至是皇室。

北漠皇帝這樣做,無非是為了污蔑大梁,哄騙百姓,讓百姓覺得他們大梁是邪風不正,自取滅亡。

拓拔弋:“我以前也不覺得男人有意思,但如果是你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此刻,懷雍詭異地感到了一點尊重。

或許,拓拔弋是在“尊重”他。

拓拔弋是在将他當做人來看的。

拓拔弋待赫連夜、盧敬錫都沒有像對懷雍這樣的平視,仿佛他們才是同一等階的上位者,在他們之下的所有人俱是物件而已:“你就算是與他們要好也沒關系啊,像你我這樣天生尊貴的人,本就應當是為所欲為的。”

……

七日後。

北漠、南梁兩國談妥合約,奉書祭天,以示信守諾言。

懷雍啓程回京。

臨行前,拓拔弋送了他一車金銀什物,還有半車奶酒:“你愛喝就和我說,下次還想喝就寫信給我,我讓人給你送來。”

懷雍:“不必王爺操心。”

天冷了,地面凍得像冰,回去的路走得慢了些。

赫連夜擔心懷雍吃得不好,每日讓人變着法子烹饪美味佳肴,肉一定要新鮮,若是買不到就去附近的林子裏獵。

這日,他親自獵了一只兔子,和附近農家買來的野菜幹一起炖成肉羹給懷雍吃。

懷雍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怎麽這麽腥?”

赫連夜:“是嗎?”

他也嘗了一嘗:“沒有啊。今日還要坐半天的車。你還是多吃點的好,不然半夜餓了。”

懷雍捏起鼻子再勉強吃了一口,這次幹脆連原本胃裏的也一帶吐了出來。

赫連夜被吓了一跳:“一定是沒做好,我就這就讓人去重做。”

懷雍仍犯惡心,指使他去拿幹淨衣服來給自己換,心煩地說:“興許是因為坐了一整天的車,颠簸的我惡心,我不想吃肉食,讓人去給我弄碗清淡點的茶湯泡飯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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