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皇兄

第25章 皇兄

青色華蓋的玉辂步辇經過國子監門口,車輪辘辘,碾過滿地深紅淺紅的花屑,帳前垂懸有六個栾鈴,叮咚作響。

當步行的學生們擡頭瞧見車廂上的金翅鳥,紛紛噤若寒蟬地退到兩側,揖身作禮。

不肖問,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車裏坐的是光祿大夫懷雍。

時值盛春,寒消暖渡,車上用以避風的厚重錦帳換作了細薄的紗簾,隐約可看見車中人的身形輪廓,坐得不大端正,倚靠在左邊把手頭上的雕得栩栩如生的小麒麟上。

懷雍打了個哈欠。

不知為何,自打從邊城回來,他總覺得困倦,以往睡三個時辰總夠了,最近睡四個時辰還是犯困。

如今每日都要灌一大杯濃茶才能提神,如此牛飲算不得品茶,委實浪費,父皇去歲撥給他的小龍團這兩個月都快被他喝完了。

懷雍是到了帝宮門口才醒的,原本在皇宮門前也得下車步行,但他瞌睡過去,奴才叫了他兩聲沒叫醒,不敢再叫。

禁軍護衛長見是他,去請示大內總管,大內總管又直接問皇上,皇上讓人擡進來就是了。

直到父皇要來抱他,懷雍這才被動靜驚醒,臉紅地站落。

父皇好笑地說:“英豪終于肯醒啦?”

夷亭和談取得了南梁此來最好的結果,百姓們歡欣雀躍,如今梁朝上下、街頭巷尾全都是百姓們對懷雍的稱頌。

是稱頌,也是期待。

縱然寵愛再多,懷雍也不敢怠慢,連忙要跪下請罪:“兒臣失禮,竟然睡着了。”

父皇親手扶他起來:“起身吧。你這一趟路不容易,耗費心血,一回來又要參加各種酒席宴會,累着了也不足為奇,不如朕給你批一個月假,你在家好好修養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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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雍随父皇走進禦書房,一本正經地說:“一個月太久,讓兒臣在家裏待那麽久會閑的長草,給我七八日活泛活泛身子便也夠了。”

父皇給他東西一向是寧多勿少,這次也一樣:“那給你十天假。不夠再說。”

一進屋。

小太子也在。

是被皇後送來給他父皇背書聽的。

今年小太子已快六歲,身子骨被養得板實,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此時正坐在小板凳上哭,見懷雍來了,想要訴苦,瞄了一眼可怕的父皇,又不敢,只得向懷雍投去一個可憐的求助的眼神。

這孩子是個大單眼皮,一擠眼睛要哭,還扁嘴巴,像只小鴨子一樣滑稽而可愛。

懷雍被逗得笑了一笑,快步走過去:“這是怎麽了?小玘怎麽哭成這樣?”

父皇沒好氣地說:“讓他背文章,又不用背整篇,背好幾天了,兩句話都背不下來。才說他兩句就哭。”忍不住地補充,“你像他這麽大的時候別說是背文章,都會作詩了!”

小太子眼巴巴等着懷雍到自己身邊,還不敢直接撲進去,再瞄一眼父皇,才敢投入懷雍懷中。

父皇這話說的太吓人了!懷雍差點沒冒汗,他審慎地說:“我是做臣子的嘛,做臣子的才需要為君王作詩。小玘以後是要做皇帝的,學作詩幹嘛,至于背文章也不着急,我小時候只是鹦鹉學舌,其實我什麽都不明白,學懂了學透了才是。”

小太子轉過頭,把臉貼在他的懷裏,眼淚鼻涕都蹭了上去。

被懷雍一勸說,再看小太子鳥兒似的躲人懷裏,父皇想罵也不好罵。

皇帝看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

懷雍把小太子抱坐在腿上低聲哄了兩句,也不知說了什麽,小太子點點頭,不哭了。懷雍掏出帕子給他擦鼻涕,說乖乖用力,擤個鼻涕都真情實感誇孩子真棒。

皇帝也不知是氣還是好笑:“就你這個誇法,會把他給教壞的。”

懷雍是在禦書房長大的,他知道父皇有多嚴格。

幸好他天生好性子,幼時格外乖巧,不像赫連夜小時候那樣整天上蹿下跳、上房揭瓦,倒沒被父皇嫌棄過笨。

那時父皇白天教他一樣東西,他不學下來是真覺得自己會死的。

小孩子又不懂事,何必這樣吓人?

像小時候父皇對自己那樣,懷雍在一旁手把手地教小太子寫字,一筆一劃、耐心十足地講。

不多時。

皇帝聽見懷雍在摸頭誇小太子:“真厲害,才教你三遍就學會了嘛,小玘這不是很聰明嗎?”

小太子眼角還挂着剛才哭泣過的淚花,現在卻樂得嘴巴都歪了,吹鼻涕泡地仰頭沖懷雍笑。

皇帝起身,過來看小太子寫的。

雪白宣紙上,孩童稚嫩的字寫着:父子,君臣,長幼之道得而國治。

其實寫的還是不怎樣,但是比之前是要好多了。

他勉為其難地誇了一句,輕哼道:“怎麽你教就學得快一些?”

方才小太子偷偷跟懷雍說,教他的白胡子老頭說話慢慢悠悠,他一聽就犯困。懷雍連忙告訴不可以叫人家白胡子老頭,那可是著書立說的大儒!小太子說他在別處不敢這麽說,只是偷偷跟他說而已。

小太子充滿期待地問:“皇兄跟我說一說我就聽懂了,皇兄的聲音好聽,父皇,可不可以讓皇兄教我?”

父皇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懷雍有官身,每日要上朝的,哪有空圍着你轉?只有今天。”

小太子一聽,委屈極了,眼看着又要哭鼻子。

懷雍連忙說:“父皇,我不是正好這幾天賦閑在家,不如讓小太子去我那住幾天,雖說短短幾日也學不了多少聖人名言,但說不定寬松兩天,讓他愛學了也行不行?”

換成是別人這麽問未免荒唐。

太子是一國儲君,還這麽小,豈是可以随便送出去住的?

可這是懷雍,懷雍住得離皇宮也近,不遠,讓小太子去他家玩幾天也無妨。

皇帝還沒答應,小太子自己先憋不住地怯生生地喚了聲“父皇”。

他可太想出去玩了。

他生在宮中,長在宮中,眼裏只有這方寸之地,去過的最遠最好玩的地方就是懷雍府上。

上個月懷雍回來,在府上設宴洗塵,父皇心情大好,帶他一起去了。

皇帝同意下來,讓人去知會一聲皇後。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華服盛裝的皇後來到禦書房,親自來問:“皇上怎麽忽然起意,要将玘兒送去光祿大夫府上住兩天?”

問罷,她轉頭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只被母親看了一眼,又耷拉下小腦袋,不敢吱聲。

皇帝簡單把前因後果給皇後說了一說。

皇後道:“太子太傅是太子太傅,光祿大夫是光祿大夫,各司其職,怎能亂了?”她用一個淺笑緩解尴尬,“臣妾不是嫌棄光祿大夫的意思,臣妾知道光祿大夫天資聰穎,能文會詩,若是讓他來做太子太傅那是再好不過得了。”

“朕自有定奪,不用你來操心。”皇帝不置可否,索性直接問太子,“你想不想去?”

小太子偷看了母親一眼,再看父皇,說:“想。”

……

坐上玉辂,小太子被懷雍抱在懷中要開心壞了。

他貼近懷雍,嗅問懷雍身上胸口的氣味,問:“皇兄,你今天用了什麽香?似乎比平時還要更香一些?”

懷雍不解:“就是平時用的香啊,沒換。”

小太子嘻嘻笑起來,揪住他的衣領問:“皇兄,我想騎你的琥珀玉光,好不好?”

懷雍猶豫了片刻,被他拽着晃來晃去地耍賴,只得答應下來:“好,好,但是只能在院子裏騎一小會兒,而且得我抱着你騎,也不可以告訴父皇母後。”

小太子這才記起來,理所應當地說:“當然是要你抱着我騎馬啦,我還是個小孩子,我哪能自己騎馬啊?”

懷雍想到。

其實他跟小太子這麽大的時候,父皇就已經把他單獨放在馬背上了,有人牽馬,可對于他來說還是太高,其實他很怕,卻一句怕也不敢說。

……

這幾日小太子在自己家,為保安全,懷雍索性閉門謝客,深居簡出。

連赫連夜每月慣休的這幾日來找他他都拒絕了。

赫連夜乘興而來,敗興而走。

主要一個月就這麽一次親近機會,錯過了這個月又得等下個月,懷雍也不會補給他。

兩人小吵一架。

懷雍:“你見了我是滿腦子只有那事嗎?”

赫連夜:“我們每個月只見那麽幾天,哪有多的時間談情說愛?你要忙,我也公務纏身啊。每次都要我遷就你,就不能你為我遷就一次嗎?”

懷雍不客氣:“不行。”

“赫連夜,你覺得不公平的話以後別來找我。”

真讓他分,赫連夜又不肯,氣沖沖地走了。

小太子在懷雍又玩游戲,又學功課,在這兒他可以跑跑跳跳,自由自在,吃飯也可以吃自己喜歡的菜。

到了晚上要就寝了,懷雍還會給他講一些孩子聽的民間故事,在他身邊陪他睡覺。

就是有一點讓他覺得奇怪。

懷雍每天要吃藥,身上會有藥味。

他問懷雍:“皇兄,你是生病了嗎?”

懷雍說是從小生的病,按時吃藥就好,沒什麽大礙。

小太子心疼地說:“皇兄好可憐,等我以後我長大了,我一定要讓人去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給皇兄治病。”

懷雍笑了笑,謝過他,沒放在心上。

找大夫給他治病?父皇又不是沒找過。

他這“病”,治不了,也沒法治。

過了兩日。

小太子還在懷雍家沒走,這時正好太醫院的醫師上門,說是給懷雍請平安脈的日子到了。

即使沒生什麽大病,每次至多半年,懷雍也請仔細地診一次平安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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