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章節
他等到了肖瑾出來。
肖瑾是跑出來的,崔荷也掀開了簾子,肖瑾嘴裏依舊喚着娘親,奔着崔荷而去。崔荷連忙下了馬車,将人高高抱起。
那歡樂場景,好似一對親母子。
傅寧欣慰的同時心裏也有點泛酸。
肖瑾白了胖了,也高了,可好像已經忘了她的阿爹。
不過,這也挺好,不是嗎?反正……反正他都是要離開的。
偷偷地看她們久別重逢,偷偷地泛酸,偷偷地羨慕。然後看着她們上了馬車,看着簾子被肖瑾的小胖手從崔枝的手裏搶過揭下,看着馬車離去。
馬車行地很慢,車後面還跟着兩個書童。傅寧悄悄跟了上去。
傅寧遠遠地默默送了一路,一直到崔府的門口。
這是崔府,是府邸,是傅寧不曾來過的地方。
肖瑾似乎是睡了,崔荷抱她下來的。
傅寧看到那塊墨蓮玦了,就在肖瑾的脖子上随意挂着。
看到大門沉沉合上,傅寧才轉身離開。
可傅寧不知道的是,他離開後不久,身後的門又開了,後面是一雙疑惑的眼睛。
“東家?”崔枝看着進門沒幾步又倒回來的人疑惑不解,“在看什麽。”
“沒什麽。”崔荷把目光從門外街街角角處收回來,壓下心裏莫名的失望,向着書房邁步,“閩南那邊可有新的消息?”
“有,在不遠處的一個鎮上,我們從一個當鋪裏找到了一個手钏,是公子的。”崔枝一直跟在崔荷身側,她從袖袋裏拿出了一個手钏雙手遞上。
崔荷站住,一手接過。确實是傅寧的,內壁還小小地刻着他的名字,是她自己畫的圖紙樣式親自找去珠鋪打造的。
辛墨蓉已經被她和柯央連手抓捕,現下正在裏津城的刑部大牢裏蹲着。崔荷當時還在她的胸口處用劍開了個血窟窿,要不是柯央阻攔,她早已無命。
當時沒有找到傅寧,崔荷的心裏狠狠地沉了沉。可不知出于什麽原因,辛墨蓉竟然主動告訴她傅寧的位置。
興喜若狂地趕了過去,結果卻撲了個空。立刻調頭,想着回去打斷辛墨蓉的腿,來個嚴刑逼供。
辛墨蓉是裏國的奸細,也是耶瓦國的皇親加女帝太傅,抓住了要押到裏津,上報朝廷交給當今天子親自處置,實在是不太好殺。所以崔荷那一劍刺下去,柯央才出了手,沒叫她捅到心髒。
崔荷雖然不好要辛墨蓉的命,但稍稍動動刑,不缺胳膊少腿,柯央也只當沒看見。
只是沒想到,崔荷帶倒刺的一鞭子還沒下去,辛墨蓉一聽她的來意,神色竟是比她還着急狼狽。
辛墨蓉求着崔荷,求她盡快找到傅寧,并且把自己給傅寧下相思疾以及傅寧身懷六甲的事一并交代了。
辛墨蓉以為傅寧懷着孩子,得不到相思疾的緩解,會一屍兩命,所以她才會求崔荷。她不在乎什麽孩子,她只在乎傅寧的命。
崔荷一聽臉色刷的白了,甩了辛墨蓉一臉鞭子,驚慌失措地往外趕去。
廣散人力,柯央也散出了自己的手下盡心盡力尋找。結果竟然都與傅寧錯開了路,兩方越找越遠。
傅寧與崔荷都是往同一個方向趕路,陽錯陰差,傅寧的馬車一直都是落在崔荷後方,不是隔着一座小山,就是隔着一道林子。
崔荷一行人騎馬原要比傅寧的馬車快多了,可她們不分晝夜,但每到一個地方她們總要花時間盤桓一會兒打探消息才又啓程。柯央早先一步壓着辛墨蓉回了城,崔荷和傅寧反倒在城門口相遇。
“公子誕下了一個千金,父子平安。”
崔荷攥緊了手中的銀钏。
“那他了?”
“還在找,不過我們現在能知道的是,公子他還活着……”
崔荷不欲多說,擺了擺手。崔枝收了口,退下時還輕輕帶上了書房的門。
崔荷坐在書案前,打開了一個錦盒,拿出裏面的簪子,細細擦拭:“是啊,還活着,還活着就好。”
随後與之前的手钏一起被收進了懷裏,崔荷摸着那塊地方,眼角發紅,眼前一片水汽迷蒙。
“哥哥……”
這一聲混在嘆息裏,及淡及輕。
近幾日,裏津城大雪夾雜着狂風,莽莽茫茫,行不得人。傅寧原本想找機會将孩子放在崔宅的門口,并且信紙已經備好,可看到這天氣,他不能放心。
私心裏,他也想與孩子多處一陣,都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哪個都不舍得,看着小的,他也格外思戀大的。
心下裏正凄恻,院子裏就傳來了響動,是翻牆的動靜,估計是哪家調皮的孩子。
這大冷天的,還下着雪,傅寧将孩子放在床上起身開門,門剛打開,傅寧立刻把兜帽和面巾拉上,奔過去将人接下來。
傅寧所想不差,确實有個小孩在爬牆,不過這小孩不是別家的,正是肖瑾。
傅寧懷着激動的心情險些将肖瑾抱個滿懷,無奈,傅寧手抖了抖,還是裝作不認識,将人穩穩地放在地上,可後者直接抱住了他的腿,嚎啕大哭起來。
“嗚嗚……啊啊……嗚嗚……我在書房偷聽到阿娘的話,說我阿爹不見了,我找了家裏所有地方,真的沒看到你,阿爹,你不要我了嗎?”
肖瑾孩童的聲音凄厲入耳,傅寧的心也跟着顫栗,他裝作外表平靜無波的模樣将肖瑾從自己身上扯下來,蹲下來一臉淡漠地拍着孩子身上的雪。
傅寧帶着厚厚的面巾和兜帽,肖瑾只能看到他的眼睛,那雙帶着寒霜的眉眼,淡褐色的瞳孔裏沒有感情。可能感覺到了大人的氛圍,肖瑾停了大哭大鬧,站在原地乖乖地,可嘴裏還是抽抽噎噎的,眼線珠子一顆一顆地滾。
終是不忍,傅寧眼波蕩了一下,擡手抹掉了孩子臉上的淚痕。打開院門四處看了看,嘆了口氣,看來這孩子是自己偷跑出來的。
回身将肖瑾拉進了屋,坐在炭盆前,拿鐵鉗挑了挑盆裏的炭火,捂着孩子的小冰手,肖瑾倒也不客氣,直接靠在了他懷裏。
火盆裏添了新碳,雙手包裹着肖瑾胖乎乎的小肉手,細細地揉着搓着,直到小手已經恢複溫暖。為了不讓肖瑾認出來,傅寧開始在肖瑾的小手心裏寫字,與她對話。
他不能開口,他知道他一開口,孩子一定能聽出來。他也不擔心孩子看不懂,先不說她已經上了大半年的學堂,就是在之前,這些普通的字,他也都教過她。要是肖瑾認不出,傅寧覺得他會打她手心。
好在肖瑾争氣,沒給傅寧打她手心的機會。
傅寧在她手心裏寫道:“怎麽到這來了,你娘了?”
傅寧指的是崔荷,他估計這孩子已經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
“阿爹,我來找你啊?你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肖瑾說着,一雙手就要伸過來扯他的面巾,“臉上為什麽要帶着東西?”
傅寧一手拍的了她的爪子,抓過一只,繼續道:“我不是你爹,怎麽不跟着你娘,跑這兒來幹什麽?”
“阿爹,我來找你啊,我知道娘在找你,崔姨也在找你,好多人都在找你,可他們都沒阿瑾聰明,只有阿瑾知道你在哪裏。”
肖瑾喊的崔姨指的是崔枝。小孩子情緒變化得很快,剛才還哭哭啼啼悶悶不樂,現在就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的本事。
“我不是你爹,等雪停了,送你回家,你一個人跑出來,你娘該着急了。”
手上的字還沒劃完,肖瑾就是一個虎撲,像一個八爪魚一樣緊緊地抱住了他,雙手雙腳都纏上了。
“不,肖瑾要跟阿爹在一起。阿爹不能丢下肖瑾。”
傅寧嘆了口氣,表示心累,一手覆上了肖瑾的腦袋輕輕拍了拍。敢情他之前“說”的每一句話開頭,這孩子都沒聽進去。
手上還沒拍幾下,哐啷一聲,一陣風雪猛然灌入房間,傅寧一驚,抱着肖瑾在炭盆邊站了起來,擡頭,額頭一滴冷汗悄然劃下。
崔荷一身墨衣金冠裹狹着風雪之勢正威儀赫赫地立在兩扇大開的木門中間。
崔荷在房間掃視了一眼,目光略過他,走過來,向着還巴在他身上的肖瑾伸出了雙手。
“肖瑾,過來!”
傅寧有點被崔荷的氣勢吓得,手抖了下,退了一步,沒将孩子遞出去。而肖瑾只是乖乖地摟着自己的脖子沒說話。
崔荷像是才看到他一樣,微微行了個禮:“抱歉,不請自來,我是這孩子的娘,請把她交給我。”
說着從懷裏又掏出了一袋銀子,沉甸甸地,嗒地一下,随手扔到他身邊的小桌子上。
“謝謝你收留她,這是崔某的小小謝意。”
傅寧擡頭看了看她,咽了一口生津,走過去,将孩子遞還給她。肖瑾松開了脖子上的手,默默地轉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