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朋友不如港灣

範晴聽見錢大衛這種表白就覺得很棘手。錢大衛這麽優秀,對自己這麽深情地贊賞,如果不能回報以同樣的熱情,連自己都嫌自己不識好歹。然而,雖然在工作中,範晴面對甲方可以做到相當圓滑,但對朋友,她還是很難說服自己不帶感情因素,純粹地實施社交手段。

她沒辦法跟錢大衛說:抱歉,我覺得你很優秀,可是我就是對你沒感覺。

——錢大衛這麽優秀的男人在面前告白,你沒有感覺?你是不是有病啊?

範晴替自己的理性诘問自己。

可是,範晴就是沒感覺。感情的事就是這麽不講理,讓人無法解釋。她甚至覺得,錢大衛簡直是她所有交往過的男生裏最讓她沒有感覺的一個。

範晴只能過濾掉話裏表白的內容,就話題本身回答錢大衛:“可能确實像你說的,她很久沒有工作了,所以膽子就小了,怕自己搞不定。我一直工作,就比較有經驗一些。”

錢大衛冷笑:“你就是因為她是你的朋友,總是不願意相信她工作能力态度都很差的事實。你記得嗎,上次也是她吧?家裏鬧矛盾,她完全沒有經過溝通解決的階段,直接就說要離婚。這就是逃避者的習慣。不面對問題,只想光速逃走。”

“婚姻和事業不一樣……”

錢大衛自信地說:“這世上的多數工作,其實也沒有那麽需要經驗。比如,現在讓我去,我也能搞定你們那個項目。我可是一天設計都沒有學過。”

範晴好奇地問:“哦?那你打算怎麽做啊?”

錢大衛很有把握地說:“我第一次聽那個闊太說她有上師的時候,就會一邊誇她,一邊求她給我也介紹上師。跟她說我一直就想拜個上師,可是就沒有機會。這樣,她很可能就會把上師介紹給我。”

“介紹完了呢?”

“介紹完了我就去給上師做工作,讓他幫我。上師在她面前說我一句好話,比我自己費半天勁還管用。”

“上師一定會幫你嗎?”

“有兩種情況,第一,上師是假的。那麽這種上師就是騙錢的,給他錢,哄着他,他就會幫我。”

“那如果她的上師真是個修行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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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可能性不大。真正修行的人為什麽會在北京跟一個庸俗的闊太混在一起?真修行的人還不都在廟裏待着?好吧,就算這個上師真是個宗教人士,他肯收闊太就是因為佛法慈悲。那他就肯定也不會說我的壞話。我只要表示我願意做他的弟子,和闊太就近乎多了。設計是服務行業吧?服務行業的特點就是:關系近了,感情好了,事情就好辦。”

範晴饒有興味地聽着:“好,那接下來設計的部分你怎麽辦呢?”

“那就更簡單了。随便雇個學設計的學生,把圖畫得漂亮點,再加一個施工隊,不就行了?一個家裝而已,老百姓自己還能做呢。”

範晴看着對答如流的錢大衛,笑了,說:“大衛,真的,你這樣的人才,放在哪裏都沒問題。不過,一般人達不到你這樣,你承認吧?普通人伺候甲方,也不過就是專業過硬,再加上态度好一點。”

“捕捉客戶的愛好,投其所好,并不是很高的要求。”

“但如果我去接這個項目,我也不會管她的什麽上師不上師的。我最多問問她上師有沒有風水要求,她要不要在家裏搞個祈禱室之類。”

“你看,你至少會把這個因素考慮進設計。這說明你已經意識到了,甲方這麽重視的事情,對項目是一個重要信息。再說,你是得獎的建築師,專業性足夠強。你有實力用專業性打動甲方。但大部分職場的人呢——”錢大衛做出一個輕蔑的眼神:“是能力也不行,态度也不行。所以好好的機會全都被他們搞得一團糟。”

範晴看着錢大衛傲氣的樣子,說:“大衛,你這麽說,連我都壓力好大。你對你的下屬是不是要求很嚴?”

錢大衛想了想,說:“我對下屬只有最基本的要求,不過,确實做到的人也不多。就像——”

他再次深情地看着範晴:“我自問我對另一半的要求其實也沒有那麽誇張。但這麽久了,範晴,只有你符合。”

範晴笑了,問:“說實話,如果你的要求是給孩子找合格的母親,那麽我的年齡不是有點大了嗎?你知道我已經快要29歲了。”

錢大衛很有把握地說:“坦白講,我也覺得如果我再早一點認識你就更好了。不過也沒關系,有科研證明後天發展的智力也可以遺傳,年齡大一點的父母,生出來的孩子會比較聰明。而母親對孩子的智力影響比父親大。那些喜歡找個蠢女人的男人,都是在拿自己的後代冒險。”

“所以你喜歡聰明女人,是為了孩子嗎?”

“也不全是。你不覺得嗎,和笨人說話做事都很費力。比方說,如果我現在的話對一個不聰明的女人說,她可能早就急了。”

範晴忍不住笑了:“不,大衛,你這樣的條件,很多女人為了和你結婚可以什麽都可以忍的。”

錢大衛也笑了:“倒也是,可是我接受不了她們。不過,範晴,既然話說到這裏,我想你應該知道——我的等待,也是有期限的。”

範晴誠實地說:“我明白。如果你等煩了,而我還沒有決定,請你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告訴我。”

錢大衛看着她,說:“當然。不過,我希望我們不會有那種時候。”

錢大衛的表白似乎是足夠深情了,可是範晴總覺得還是少了點什麽。怎麽兩個人總是一副談項目的樣子呢?

回到家,範晴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回憶一下以前的幾段“戀情”,想一想當時都是怎麽走到那一步的。然而想了半天,她才發現,自己好像一直都只是和男生停留在有好感,多見面,多聊幾句,然後就不了了之的階段上。從來就沒能夠成功地往下發展一步。

別人都是怎麽就進入到了那種甜蜜階段的呢?範晴又開始思考她的女性朋友們講的戀愛故事。好像一般都是,女孩子其實已經喜歡男孩子很久了,兩人吃飯,聊天,看電影了一段時間以後,男生就表白了。然後他們就“在一起”了。

現在,錢大衛也算是“表白”了,但是自己并沒有同意。再一想,确實之前也有男生表白過,自己也都沒有同意。還有一部分男生根本都沒有表白,要麽就是他跑了,要麽就是自己跑了。

範晴赫然發現一個現實:自己好像從來沒有過那種,暗戀對方,然後對方恰好也喜歡自己的狀況。要麽就是對方喜歡自己,自己沒感覺。要麽就是自己剛剛有點好感,對方就光速跟別人跑了。比如那個挺有才華的建築師。

越想這件事,越覺得神奇:怎麽就兩個人剛好就喜歡對方了呢?要很湊巧很湊巧才行吧?

她想和趙馨寧聊聊這件事,可自己剛剛才把趙馨寧很不客氣地訓了一頓,怎麽好意思轉眼又去讓人家聽自己的感情困擾?難怪人都說不要和朋友有利益關系上的往來。這還沒有真正的利益關系,只是介紹個工作,就已經如此尴尬。真要是跟朋友一起合作,關系想必更複雜。

範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覺得凡事涉及到感情,不管是友情,還是愛情,就都麻煩得不得了。人生諸事,還是工作最好。工作永遠清楚明白,不會辜負你的努力。

趙馨寧回去向花仙子道了歉,花仙子倒也沒說什麽,就算是接受了。然而趙馨寧心裏那種窩囊堵心的感覺,卻一直去不掉。晚上等老郝回到家,看她還沒睡,臉色又不好,就詢問了幾句。趙馨寧一說,老郝生氣了:“這不就是仗勢欺人?你去跟她說這活兒咱不幹了!”

趙馨寧說:“也不能就甩手不幹了,小晴給我介紹的,我幹半截不幹了,總歸是不太好。”

老郝說:“那也不能怪你,是她介紹的不靠譜。這些有錢人有多難伺候,她難道不知道?”

趙馨寧嘆了口氣:“小晴工作能力強,她沒覺得不好伺候才介紹給我的。還是我自己經驗不行,遇到點問題反應不過來。也許我當年是不應該那麽早辭職。”

老郝說:“範晴一個人也沒個家,她是沒辦法,不自己拼不行。你不一樣。馨馨,你有我呢,不想幹,你不用硬撐。”

老郝這話一下子讓趙馨寧想起幾年前她從外企辭職的情景。

錢大衛說得沒錯,趙馨寧辭職的确并非為了孩子,而是因為跟當時的上司不合。據說上司和老婆感情不好,但孩子半大不小的也不想離婚。所以上司恨不得24小時都待在辦公室,一方面可以賣命給公司看,多掙點錢;另一方面也是逃避回家,躲個清淨。于是乎上司每天是有事要加班,沒事找出點事,也要加班。

這可苦了手下的一衆員工。單身小青年們還好,外企有加班費,巴不得多拿點,反正回家也是一個人。幾個拖家帶口的員工夫妻關系好好的,實在耗不下去。而且,上司因為家庭不和,脾氣還很暴躁。所以趙馨寧她們組雖然獎金收入确實很豐厚,業務也飽滿,但壓力也不是一般的大。

回家跟老郝一說,老郝就說都是上司不講理,家庭不和導致心理變态。那一次老郝也是跟她說:“咱不受這個氣!不幹了還不行?”

老郝是技術工程師,專業過硬,學歷輝煌,收入穩定,養趙馨寧一點問題都沒有。本來趙馨寧的性格也不是那種喜歡在事業上拼命的,也就順勢辭了職。之後找了幾個月的工作,不是加班多,就是離家遠,要麽就收入低。在家待了一陣子倒也待慣了,後來又想着要小孩,也就沒再出去找工作。

趙馨寧此刻聽老郝的話仍然和幾年前一模一樣,心裏十分感動。想想白天範晴對自己的态度,更覺得這種時候才看得出誰是家人,誰是外人。外人就是第一時間找你的毛病,而家人,總是無條件支持你。

趙馨寧感激地對老郝說:“還是你對我最好。不過這個活兒我還是會做完的。畢竟錢也收了,協議也簽了。”

“那做完這個你就別再幹了。你想啊,這種私活兒都是給私人裝修,哪個是好伺候的?”

“我也是想着珊珊将來上學還是挺費錢的。”

老郝豪情萬丈地說:“家裏的擔子有我呢,你就別操這個心了。孩子也不是非得上那些貴學校。富有富過法,窮有窮活法。”

這天晚上,趙馨寧和老郝聊到很晚才睡。但她卻格外滿足。人在順境時不覺得,到了這種時候,才真正體會到家庭港灣的力量。趙馨寧知道範晴說得其實也沒錯,可她就是不想聽這種正确但冷冰冰的教訓。她只想得到溫暖的安慰,想要有人無條件的向着自己。如果沒有那同床共枕的愛人,誰會在每個你傷心沮喪的晚上,提供這一點點的溫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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