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步之遙
吃完飯,大家又一起聊天,這場熱熱鬧鬧的聚會持續到了很晚。從錢大衛姨媽家出來,範晴和錢大衛閑聊,問:“你們家這套老房子太棒了。”
錢大衛說:“不,這不是我們家的老房子,是姨夫家的。姨夫家解放前也是有名的殷實商人,正經闊過的。”
範晴有些意外,看姨媽對老傳統如數家珍的樣子,她還一直以為姨媽是在這棟房子長大的女主人。
錢大衛看明白了她的疑惑,解釋說:“姨夫家當年闊過,後來雖然落魄了,但姨媽當年嫁到姨夫家,也沒少被笑話受氣。但我姨媽這個人很好強,她就一舉一動都學着家裏老人的老貴族做派看齊,所以現在誰都以為她是這棟房子真正的女主人。”
範晴有些感慨,說:“真是每人都有一個故事。”
錢大衛說:“可不是。而且後輩都抱怨姨媽太守舊。姨媽家的孩子就覺得她不如把這房子賣了換錢。老房子住起來其實不方便的地方很多。買新房可以買更大一套了。”
範晴說:“要是我就不願意賣的。這種美是很難用金錢來衡量的。”
錢大衛有些得意地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怎麽樣,不後悔來一趟吧?”
範晴笑了,突然意識到,其實這也是一次錢大衛安排的飯局。錢大衛安排的飯局,果然每一個都完美無暇。
錢大衛和範晴住的是品牌方預定的一個很小衆的文化酒店,大堂裏設有一個小小的咖啡館,屋頂有個小小的屋頂花園。錢大衛問範晴:“要不要喝點東西?然後去屋頂花園裏走一走?”
兩人買了飲料,拿在手裏,去屋頂花園中散步。小花園中燈光微弱,但映着上海夜空繁盛的燈火,有一種恰到好處的昏暗。
兩人走到欄杆邊上看上海的夜景,範晴說:“這裏好漂亮。”
錢大衛感慨說:“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沒有這麽放松地在一起待着。在北京的時候,總是太忙了。”
範晴也有點感慨,說:“是啊。在北京總像打仗一樣。你一直都這麽忙嗎?”
錢大衛笑了:“現在已經是不那麽忙的時候了。好歹還能自己安排一些時間。以前更忙。剛畢業做新人的時候,每天除了睡覺就是工作。現在還能借着工作之便,忙裏偷閑一點。”
範晴說:“大衛,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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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大衛看着她,溫和地說:“當然。你有權問任何問題。”
範晴鼓足勇氣問:“你有過女朋友嗎?”
錢大衛笑了,說:“當然有過。”
“是那種真正的女朋友嗎?我是說,談婚論嫁的?”
錢大衛停頓了一下才回答:“對。談婚論嫁的。”
範晴沒想到錢大衛這麽坦白,試探地問:“我能問問為什麽分手了嗎?”
錢大衛表情平靜地說:“分手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不合适。總之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範晴明白,這就是不想說的意思。她和錢大衛之間,似乎總是這樣:一切都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錢大衛看出範晴仍然有疑惑的表情,他安慰地把手放在範晴的手上,開玩笑說:“放心吧,我不會有個前女友突然跑出來攪局的。人家孩子都打醬油了。”
範晴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錢大衛帶着點微笑看着她,似乎有話要說,又似乎要靠近一點。突然,手機震動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是錢大衛的手機。他看了一眼電話號碼,深吸了一口氣,對範晴抱歉說:“對不起,這是我一個重要的客戶,我必須接一下。”
錢大衛接起電話,表情一瞬間變成了那個對客戶滴水不漏的商務精英。範晴注意到,錢大衛在接電話的時候,仿佛對面也有人似的,動作表情都很到位。從錢大衛的回答中,聽得出客戶那邊有了麻煩,想必是有些棘手。而錢大衛業務素質的确過關,手邊沒有任何資料,仍然井井有條地說着一些細節。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錢大衛仍然在跟客戶說話。這個電話足足接了有十分鐘,範晴在一邊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就這麽站在屋頂等了足足有十分鐘。
終于錢大衛接完電話回來了,他一臉歉意地解釋說:“這個客戶這會兒在美國,和我們有時差……”
範晴連忙表示不介意。錢大衛正努力撿起剛才的親密狀态,一個粗暴蒼老的聲音響起:“花園晚上十一點要關了啊!”
兩人吓了一跳,回過頭一看,只見一個穿着酒店工作服的老大爺站在花園入口處,沖他們叫喊着。原來是管理員大爺要關門。
兩人只得從花園裏出來,回到酒店的走廊裏。在走廊明亮燈光的照耀下,方才的那一點點親密氣氛蕩然無存。錢大衛看了一眼表,說:“都這麽晚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兩人又恢複了那種彬彬有禮的狀态,互道晚安,回了各自的房間。
關上門,範晴心裏有點失望,又有點松了口氣。其實,對于這次上海之行,範晴心裏是有點暗暗的猜想:錢大衛莫非是想和她趁着旅行發生點什麽?但一想到真的會發生點什麽,範晴心裏其實又很慌張。
範晴并不是老封建,只是她這方面經驗太少。一開始在中國的環境下,這不算是個缺點,有臺灣女星還在電視臺上說自己一直守禮,直到結婚還是處女。似乎在中國傳統思維裏,處女總歸是加分,而不是減分。然而随着範晴的年齡越來越大,她開始覺得情況似乎也并不是這樣。如果20多歲結婚還是處女倒還算正常,但如果三四十還是處女,別人很可能會懷疑你這個人缺點什麽。範晴看過一個美國電影,叫《四十歲的老處男》。她記得在那個電影裏,老處男問題到了後來,就會真的影響他的戀愛——因為他不知道怎樣才能跟女性進行到下一步。而越是沒有經驗,越怕別人發現他沒有經驗。
這幾年來,範晴覺得自己已經開始有這個傾向了:和男生隔絕久了,似乎真的有點不會往下走了。比如眼前的錢大衛吧,兩個人怎麽就莫名地停留在了這個相敬如賓的氣場上了呢?今天眼看着有點天時地利人和的意思了,卻被客戶和看門大爺聯手打斷。但是不打斷又怎麽樣呢?錢大衛會過來吻她嗎?然後呢?吻得差不多了,他提出去他房間?他怎麽說呢,難道就直接說“走,去我房間”?
這情景未免也太尴尬了吧!範晴知道怎麽應對客戶,怎麽做方案,怎麽在情況各異的場地上建立起一個合情合理的建築,但是她不知道怎麽兩個人就能自然而然地走到那一步。何況,據說還很疼,雖然她也明白肯定沒問題,但只要想一想就,覺得頭皮發麻。
面對客戶提出的刁鑽問題,範晴現在已經頗有大将之風,自信可以做到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但面對戀愛問題,範晴承認,自己仍然是一竅不通。而她工作上越是出類拔萃,她就越不好意思在異性面前顯露自己白癡的一面。
範晴平時睡的晚,此刻又一天都是旅行,更是興奮。不過就住一晚上的旅行,她也沒帶工作出來。錢大衛不僅退回自己的房間,連個電話也沒有打來。似乎錢大衛回到房間,就倒頭大睡了。範晴越胡思亂想越睡不着。此時此刻,她急需一位感情上的軍師幫她分析清楚。她想起了趙馨寧。自從上次她教訓趙馨寧做項目的事以後,兩人之間還有些尴尬,沒有聯絡過。但一想到那天遇到花仙子,範晴立刻靈機一動,有了話題。
她給趙馨寧發了信息:“我那天遇到你說的那個卓瑪了。她是夠恐怖的,難怪你受不了。我現在理解你了。我之前不知道她那麽極品。”
趙馨寧此刻正對着電腦運氣。卓瑪那天見了範晴之後,心裏醋意十足,發了一百多條信息給趙馨寧,打聽範晴男朋友是誰。可能是為了顯得師出有名,順便還提了一堆碎碎叨叨的要求,都得讓趙馨寧改圖紙。趙馨寧和老郝發牢騷,老郝的解決方案永遠是:別幹了。這話一開始聽覺得是安慰,是後盾。多聽幾次以後,又覺得實在于事無補。
這時候趙馨寧又懷念起範晴那些職場幹貨起來。她想跟範晴念叨,又怕範晴不耐煩地說:這麽點小事都搞不定?在範晴眼裏,花仙子這樣的客戶一定是很平常,很好對付的吧?
可憐趙馨寧一邊熬夜改圖,一邊不停地給自己做心理建設:這很正常。習慣就好。客戶都是這麽讨厭的。範晴就不會覺得這是個問題。
這時手機提示有信息,她心裏祈禱:可別是卓瑪又想起什麽來了。
打開一開,是範晴主動吐槽卓瑪極品。趙馨寧看了這句話,心裏頓時覺得舒緩了很多:原來我沒問題!确實是她極品!
她馬上來了精神,也不困了,連忙回複:“方便打電話嗎?”
範晴把那天見到卓瑪的事兒簡單說了一下,趙馨寧恍然大悟:“我說她怎麽突然一個勁兒跟我打聽你呢。還納悶都沒見過面,她哪兒來那麽大醋意!”
範晴說:“我真沒想到她那麽極品。她老公雖然又土又好色,但是其實他發家其實是靠關系的,很多地方不是那麽摳得死,我才介紹他們給你的。早知道那女的那麽難纏,我就不給你介紹了。”
趙馨寧安慰她說:“不不不,我覺得挺好的。我真覺得我确實需要工作一下了。我不怕你笑話,之前我一直覺得自己特能幹。這次才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範晴說:“其實我那天說完我也後悔了。想想我剛開始頭幾年,一直都覺得自己跟白癡似的。真的。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的事,就我不知道。我不應該用那種理所應當的口氣跟你說話。”
趙馨寧笑了,說:“嗨。咱倆誰跟誰啊。我還不知道你的脾氣。你在家呢?”
“在上海。”
“出差?”
“也不算……和錢大衛過來參加一個品牌發布會。”
“哇!你們都一起旅行啦?”趙馨寧徹底興奮了。歷來八卦之于閨蜜之間,都具備提神醒腦之功效。她笑起來:“進展神速啊,快快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