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人人都有秘密
劉總這句話聽起來簡單,但範晴知道,職場上,任何問題都不能小看。範晴剛工作時,總是傻乎乎地有問必答,然後她就發現自己被套了進去。甲方之間的關系經常錯綜複雜,有各自心懷鬼胎的合夥人,明争暗鬥的項目經理,邀功讨賞的上下級,還有眼下這有點貌合神離的夫妻。一不小心,就成了洩露秘密的人,搞得自己很被動。
如果劉總真的對範晴和他太太怎麽認識的感興趣,他為什麽不直接去問問自己的太太?為什麽要跑來問範晴?或許他問了,或許沒有,但真實的原因只有一個:他覺得太太的話并不值得完全信任。他需要到別人這裏來打聽。
範晴對于劉總這種做派萬分鄙夷,覺得你們夫妻之間的事情,可不可以不要拿出來擾民?但客戶大過天,她心裏煩悶,臉上并不能露出來。範晴做出一副完全不在意,輕松還帶點好奇的樣子:“是呀。怎麽了?”
範晴從來不靠女性魅力去跟甲方發嗲。但她也深知必要的時候,一個年輕女建築師在中年男人面前,有一點好奇和詢問的特權。而防止對方打探你的最好方法,就是你先下手為強打探他。
劉總說:“沒什麽。就是覺得挺納悶的,她怎麽會認識你。”
範晴笑一笑:“是很巧。就是有次跟朋友吃飯時認識的。我也沒想到恰好就是您的太太。”
劉總問:“你們認識多久了?”
範晴盡量模糊地說:“我也記不清了,應該不是太久,但也有一陣子了。”
正好劉總手下過來說司機把車開到門口了,劉總就沒再問。等他走了,範晴覺得自己必須跟李婷把事情搞清楚。這夫妻倆到底有什麽可互相瞞着的,就算是要幫她們瞞着,也得事先把口供對好了啊!
她立刻撥打李婷的電話,開門見山地問:“李總,有件事我想和您确認一下。”
“怎麽了?”
“劉總今天來我們公司開會,問我怎麽和您認識的,認識多久了。當然這也沒什麽可瞞着的,我就說,朋友吃飯時認識的,認識的時間不太長,但也有一陣子了。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怕說得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
李婷說:“你說得沒問題。不過,最好先別告訴他我的餐廳。”
範晴提醒她:“李總,我說實話,這個不好瞞着的。我們公司那麽多人,就算我不說,還有秘書,實習生。劉總公司也那麽多人。很容易就說漏了。”
李婷沉默片刻,說:“倒也是,你提醒得對。不如我自己來告訴他。”
範晴松了一口氣,說:“那,劉總以後要問什麽,我就如實回答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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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
“他如果問我誰介紹我認識,我是不是也說是大衛介紹的就行?”
“沒問題。他也是大衛的客戶。”
放下電話,範晴真想問一句你們這究竟在搞什麽鬼?但她的職業習慣讓她忍住了八卦的欲望。
晚上範晴想起白天的事,就打電話給趙馨寧。誰知趙馨寧又是半天沒有回應。朋友們忙起來,不接電話也是常事。範晴雖然想傾訴,但也不會不懂事地追着朋友打電話過去。
而趙馨寧沒有接電話,是因為家裏正忙亂。老郝的父親青光眼需要做手術。青光眼手術不大,但畢竟是眼科手術,老郝怕家鄉做不好,就費了大力氣給約了同仁醫院的眼科專家。這樣公婆自然又要過來住幾天。老郝知道趙馨寧不願意,早就和她保證養好病就送二老回老家,絕對不會住下來沒完沒了。
趙馨寧雖然不樂意,但這次她的态度和以前也不一樣了。以前她沒有工作,覺得二老來了純粹就是讨厭。現在因為她接了花仙子的活兒,經常要在各個地方跑,有時候是買裝修所需材料,有時候是去順義的工地查看。北京這麽大,難免有擔心接孩子晚了的時候。因為接孩子,她經常不得不拒絕花仙子的要求,也沒少落花仙子的埋怨。二老此時要來北京,她倒覺得有點高興,覺得至少忙不過來的時候,婆婆可以幫忙接一下珊珊。
而且,上次老郝那麽痛快就把父母送走了,趙馨寧當時覺得痛快,但過後想想,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尤其是接了活之後,嘗盡了世态冷暖,連好朋友範晴都對自己不耐煩過。這世上,唯有老郝對自己百依百順,凡事都向着自己。将心比心,自己是不是也應該對老郝的親人再多寬容一點呢?何況老郝的父母再煩人,比起花仙子來,好像也沒那麽可怕了。上次自己和他父母鬧得那麽僵,也是不成熟所致。如果拿出對花仙子一半的職業客氣來和公婆相處,也不至于鬧到那種地步吧。
人有了本事,總是舍不得不用。趙馨寧經歷了花仙子的磨難,自覺在與難纏的人相處上已經有了長足的進步。連花仙子那麽嚣張讨厭的人最近都對她有些善意了,對付老郝的父母還不是小菜一碟?
因此趙馨寧這次一聽說老郝父母要進京看病,馬上就痛快地表示同意。老郝心裏一塊石頭落了地,對趙馨寧越發感激涕零。兩人絮絮地商量起時間安排,又趕着去給老人買了點日用品。這一忙活,就忘了跟範晴聯絡。
每當範晴有心事無人傾訴的時候,她就會拿出任務本,挑選一個任務來做,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範晴有個任務本,上面寫滿了“有空時要做的事”,裏面從整理電腦文件,清潔做家務,到看某個電影,看某一本書全都有。當她覺得有些空虛的時候,她就拿出這個本子,挑一個覺得自己此刻可以做的事情去做。做完了,就劃掉這個任務,非常有成就感。
她拿出任務本,挑選了最簡單的“聽歌整理房間”。她戴着塑膠手套,聽着音樂哼着歌,把書桌上的文件一一過目。有的扔掉,有的留下。有一堆各種各樣的刊物許久未曾整理,她一本本拿起來分類擺放。其中有一本是魏總的企業內刊,就是程小樂幫她拍照的那一本。本來,這種關系戶送來的內刊她都放在公司。但魏總的這本因為有程小樂拍的精彩照片,她實在是很喜歡,就多要了一本放在家裏。女孩子看到自己的美貌照片,總忍不住要多回顧幾次。範晴拿起這本雜志,翻到有自己照片的那篇報道,覺得這套照片拍得實在是滿意。但再一看到魏總在照片裏被精修過的偉岸造型,想起程小樂說的給魏總修圖都快吐血了,就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在那一瞬間,她有點想給程小樂打電話,跟他瞎貧幾句。但這麽晚了,自己平時最讨厭甲方半夜三更打電話,程小樂雖然和自己已經很熟了,但身為客戶,仗着優勢地位總騷擾乙方不是好行為。不能一邊恨甲方讓建築師當捧哏,一邊自己無聊的時候找下游公司陪自己閑聊消遣。做人不能雙标啊,範晴是個自覺的人。
第二天錢大衛又約範晴吃飯時,範晴只稍微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她承認,有的時候,她需要一個這樣的朋友陪伴自己。趙馨寧總是沒空,公司的同事都是下級,工作夥伴有利益關系,大學同學全都畫圖忙得昏天黑地,父母更不是可以閑聊的人。範晴發現,她好像有點習慣于每天中午都和錢大衛聊聊天。她自嘲地想:假如不逼着錢大衛和自己身體接觸,他倒真是個不錯的夥伴。尤其是,他還同時是劉總的客戶,那麽他肯定能告訴自己點內幕消息。
錢大衛聽了範晴的描述,不以為意地說:“很多有錢人都這樣,夫妻兩個財産分得很開。也不想讓對方太多過問自己的事情。”
範晴問:“只是一個餐廳啊,弄的我也得跟着字斟句酌的。”
錢大衛說:“而且,劉總比較主張男主外女主內。”
範晴問:“大男子主義?”
錢大衛說:“這說起來就有點複雜了……”
他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我也是聽別的客戶說的,劉總現在的公司,說起來當初還是劉太家裏資助的才起步的。創業之初劉太也沒少出力,當時很多人說劉總吃軟飯呢。所以現在他當然就希望太太相夫教子,省得再被說靠老婆。”
範晴沒想到劉總的家庭政治還這麽複雜,想想劉總那副平平無奇的樣貌,有點難以相信:“劉總還能靠老丈人呢,真沒想到。”
錢大衛說:“事業男性自然有他們的魅力。再說,也是到了劉總手裏才做得這麽大。以前也不過就是個小公司。”
範晴有點感慨:“這麽說,當初肯定也是愛過的,一起經營事業,又一起生兒育女,現在卻互相防着。”
錢大衛說:“這就是把事業攪合在一起的壞處。像我們這樣各有各的事業,就不會這樣。”
範晴覺得這是個好時機,就小心翼翼地開口了:“大衛,我覺得,我們的關系是不是有點奇怪?”
錢大衛做了個詢問的表情:“哪裏奇怪?”
範晴有點臉紅,但盡量字斟句酌地說:“我覺得我們有點不太像情侶。”
錢大衛微笑着說:“我們的确不能算情侶,因為你還沒答應我啊。”
“我沒有答應你結婚生孩子,但我沒有說不和你交往啊。”
錢大衛詫異地看着她:“我們不正在交往嗎?”
範晴看着錢大衛理所應當的表情,一時間無法判斷錢大衛是在裝傻,還是真的如此不通人性。她脫口而出:“交往不應該……親熱一點嗎?”
錢大衛怔了怔,似乎是終于明白了範晴的意思,他溫和地笑了:“我覺得在結婚以前,我應該充分地尊重你。”
範晴想說,你難道對我就沒有感覺?然後她就想起那天在上海,程小樂給她的建議:“你就一邊哭一邊問:是不是我沒有魅力呀?你是不是對我沒興趣呀?他要是還沒點行動,那他就真有病。”
但一想到這裏,就想起程小樂當時尖着嗓子,模仿女生的樣子,她就忍不住笑了。
錢大衛也笑,問:“你笑什麽?”
範晴當然不能說“我想起我和朋友讨論過你是不是有病”,她掩飾道:“我是覺得我們總一本正經地這樣讨論有點滑稽。”
錢大衛也笑了,說:“我們這樣不是很好嗎?我們這輩子也不會像那些庸人一樣,為了感情的事情搞得雞飛狗跳,痛苦不堪。當然,你如果真的覺得我們應該進一步……”
他突然靠近範晴,說:“今天晚上我去你那裏?”
範晴吓了一跳,臉唰地紅了,本能地擺手拒絕:“啊?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