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雞飛狗跳的愛情

錢大衛看着範晴慌亂的樣子,笑了,說:“你看,你也沒有準備好吧?”

範晴有點不服氣,反問:“難道你就真的準備好了嗎?”

錢大衛有點矜持地笑一笑:“其實我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我一點都不随便。但如果你真的堅持,對你,我可以破例,我随時可以。”

範晴畢竟沒有經驗,話題到這裏,已經足夠讓她覺得窘迫。她不知道該怎麽跟錢大衛說好,縱然在甲方面前她總是應對自如,但她本來對戀愛這件事就經驗不多,又撞上錢大衛這麽個怪人,連口才都打了折扣。她想說:我們難道不應該一步一步來?你難道不應該先牽手,再對我說一些溫柔的話,然後我們有第一次接吻……?!哪有你這樣的?上來先談好結婚的條件,然後等我同意了,再進入下一步?

然而這樣的話又怎麽能說出來?說出來又還有什麽意思?那還叫談戀愛嗎?雖然範晴沒有真正談過戀愛,但她也知道,她和錢大衛談的這玩意兒,怎麽也不算是戀愛。

錢大衛接着說:“我是男人,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不吃虧。但是如果你并不想和我一起生兒育女,那麽我們未來只能分手。如果我們在那之前投入太多,到時候,我們兩個人都會痛苦的。”

範晴明白了,她問錢大衛:“所以你絕對不肯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對嗎?”

錢大衛表情堅決地點頭:“是的。我不會再談一場沒有結果的戀愛了。”

範晴聽到這個“再”字,心中一動,想起了糖糖無意中透露的錢大衛差點結婚的事情。她試探地問:“你有過不好的經歷?”

錢大衛看着她,聲音平靜地問:“你有沒有嘗試過追求一個人?你渴望,你追求,然後你們終于在一起。那時候每一天你們都情投意合。你以為這世上再也沒有事情可以把你們分開。可是,對方和你想的不一樣。最終你們還是分開了。沒有世界大戰,沒有複雜的愛恨情仇,但你們就是分開了。你怎麽也想不通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想不通也沒有用。不管你多不開心,付出多少努力,你就是搞不定。”

錢大衛突然說了這麽一大段感性的話,令範晴有些意外:“我……沒有過。”

“你很幸運。記得嗎,我告訴過你,不要想着去嘗試這種事。你不會喜歡的。”

“你是說失戀嗎?我當然知道,失戀會讓人痛苦,但是……”

“不,你不理解。你不會喜歡那個狀态下的自己。很多人沒關系的,他們難受完就過去了。我們這種人,接受不了自己突然變成一個無能為力的蠢人。”

範晴忍不住問道:“可是結了婚,生了孩子,也有可能會離婚,還是會面對同樣的問題啊。”

錢大衛很确定地說:“不,完全不同。孩子永遠是你的。孩子永遠不會背叛你,抛棄你。不管這個世界變成什麽樣,你的孩子,永遠都是你的孩子。也許他沒空看你,也許他不是很有出息,但他總歸是你的孩子。你可以放心地去愛他。你付出的愛永遠都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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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補充說:“當然,以我們倆的條件,我們孩子也不可能沒出息。”

範晴問:“所以你一定要有孩子。”

錢大衛無比堅毅,擲地有聲地說:“是的。我一定要有孩子。”

停頓片刻後,他補充說:“我已經去做了體檢,我沒問題。”

範晴忍不住問:“你怎麽知道我也沒問題?”

錢大衛又恢複了他平常那種氣定神閑的樣子,說:“你當然是那種每年都定期體檢,把所有指标都仔細研究過一遍,有一點風吹草動就要跟醫生問個清清楚楚的人。如果你身體有問題,我第一次跟你說的時候,你就會告訴我了。”

範晴吃驚地說:“大衛,你好像真的很了解我。”

“當然,範晴,相信我,我們是一類人。我經常覺得,你就像這世界上的另一個我。”

範晴好像又有點被說服了。錢大衛的口才真的很好。她覺得每次和錢大衛在一起,種種奇怪的事情就顯得那麽順理成章,無可懷疑。但一旦離開錢大衛,回到家裏,回想一下,又會覺得怎麽都不對勁。

但有一點她可以确定,她和錢大衛,并不真的是同一類人。至少,不完全是。她承認,她和錢大衛在很多地方驚人的相似。但總之,她覺得,他們之間其實有很大的區別。只是那區別到底是什麽,她還想不清楚。

和錢大衛午餐約會完畢,範晴回到辦公室,意外地看到門口圍了一大堆人,全都是自己不認識的。範晴疑惑地分開人群走進去,遠遠地就聽見一陣女人凄厲的哭罵:“你來北京就是想甩了我!你還有沒有良心!你們領導呢?我要找你們領導!”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穿着土氣的女人披頭散發的背影,正坐在地上哭鬧。要不是看到了女人對面垂頭喪氣的于工,範晴簡直懷疑自己走錯片場。還沒等她發問,老大姐劉工看見她回來了,急忙說道:“哎呀,範工,你可回來了。曹工也不在,這到底要不要報警啊?”

劉工拉過範晴,把事情簡單說了一下。原來于工一直自稱單身,其實以前在家鄉有女朋友,兩人已經同居了一陣子。後來,于工不甘心在家鄉終老,決定到北京發展。女朋友在家鄉有穩定體面的工作,于是兩人約好,待于工找到了工作,女朋友就辭職前來投奔。

于工有三年工作經驗,又是男生,到了北京之後求職比他自己想象得順利的多。不到半年,就把工作租房等全部搞定。按說接下來就應該是告訴女朋友,讓她來投奔自己了。然而,就這麽幾個月的工夫,就讓于工心思活絡起來。

于工的女朋友在一個事業單位工作,本身氣氛就人人求穩定,女朋友也覺得自己的建築師男友算得體面,又是大學裏就認識的,就一門心思想着和于工趕緊完婚。而別看于工在大學裏其貌不揚,無人問津,但其實他心裏頗不安分,總覺得自己還能再過點不一樣的生活。起初于工也只是想着職業上再發展發展,然而到了北京以後,發現北京還真是和自己那三線城市的家鄉不太一樣。這裏聚集了全國各地的野心勃勃的青年男女,各種風情萬種的個性女孩讓人眼花缭亂。在家鄉,你和女朋友好了幾天,人人都催你趕緊訂下結婚賓客名單。在北京,有的是游戲人間的青年男女,每個人都熱衷于擁抱未來的無限可能。

于工本來就花,以前在工科院校裏,因為男多女少,他方方面面又很一般,沒有花的機會。現在工作了幾年,出去走一走,頭銜也是個建築師,薪水頗過得去,桃花運比以前好了不少。這時候再回過頭看着賢惠有餘風騷不足的女友,那真是越來越有糟糠之感。于工覺得自己和糟糠并沒有結婚,不過是男歡女愛了一場,這年頭也不講究從一而終了,只需冷淡下來,糟糠自然會知難而退。他有意地越來越少和糟糠聯系,每次聯系也都盡量短暫,冷淡。到了最近幾個月,幹脆換了個手機號,理都不理糟糠了。

于工赴北京發展時就留了個心眼,沒有給糟糠留下任何單位電話地址。以為手機號一換,糟糠就找不到自己。誰知平時看起來土氣而溫順的糟糠行動力頗強,三兩下就找到了于工在北京的工作單位,一聲不響地就打上門來。

偏偏糟糠找上門的時候,一眼看見于工正在和前臺晶晶起膩——這也難怪,于工一天到晚圍着晶晶獻殷勤,想不撞上倒是難了。本來糟糠還只是想堵着于工讨個說法,沒打算上來就鬧的。一看到于工正在跟狐貍精甜言蜜語,一下子可是當場就炸了鍋。

面對此情此景,男同事一個個幸災樂禍。畫圖苦悶,有這樣的好熱鬧,誰不愛看?唯有老大姐劉工還在努力收拾亂攤子,想給曹工打電話吧,曹工在甲方那裏開會,不好為這種事打擾。給範晴打電話呢,一來公司上下都知道,範晴中午是和男朋友吃飯,二來範晴雖然能幹,但她畢竟只是個還沒結婚的女孩子。這種男男女女的事,她怎麽應付得來?

範晴疑惑地問劉工:“你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劉工苦着臉說:“她已經在這兒罵了半個多小時了。他們這點事全公司都知道了。”

範晴問:“那女人想怎樣?”

劉工說:“她要見公司領導。但是曹工可能下午才能回來……”

範晴明白了,眼下能負責的公司領導就是自己了。如果報警,警察來了,很可能後續會有想不到的麻煩。最好的辦法,還是先把人安撫下來。範晴看着那披頭散發的女人,心裏也發怵:當初跟曹工當合夥人的時候,只想着自己的責任是帶領團隊把項目做得更好。真沒想到,居然有一天,還要負責當一個臨時的包公,為眼前這位現代秦香蓮伸冤。

她深吸一口氣,盡可能鎮定地走過去,對那女人說:“我是公司負責人,你有什麽事,跟我說吧。”

劉工也在一邊說:“你別着急了,這是我們領導,你有事跟她說就行了。”

那女人擡起頭,看了範晴一眼,眼裏有點迷惑。劉工體貼,解釋說:“你別看範工年輕,她是公司老板。你有委屈,都跟她說就行了。”

範晴向劉工點點頭,以示感謝。她心想,當年曹工留下劉工果然有遠見,關鍵時刻,的确是這樣的老大姐還能撐住一點場面,說話也中聽入耳。看看其餘那幾個年輕的建築師,不是幸災樂禍,就是呆在一邊不知如何是好。果然一個公司要運行平穩,這中堅力量是少不了的。

那女人哭哭啼啼跟着範晴進了辦公室,留下滿屋子無心畫圖滿腦子八卦心情的建築師。範晴給她倒了一杯水,說:“請坐。你渴了吧,先喝點水吧。我姓範,範晴,我是公司合夥人兼負責任。請問你怎麽稱呼?”

那女人穿着一身亂七八糟的衣服,一望而知是不會打扮而努力打扮過的結果。年紀不大,但因為不講究,身材已經開始有點松散,胖倒是說不上,但就顯得人已經很不精神。她臉已經哭得通紅,聲音也嘶啞了,一邊抽泣,一邊勉強回答:“我叫王慧芬。”

範晴心裏感慨:這名字,簡直是特為當代陳世美而準備的。

她看王慧芬哭得厲害,就遞過一盒紙巾。

王慧芬大聲擤着鼻涕,完了四處找垃圾桶扔掉,看得出,也是個愛幹淨的人。

範晴耐心地等她再次坐下來,說:“你今天到我們公司來,是為着什麽呢?”

王慧芬聽了這句話,又哭了,她說:“我本來就是想先把他找到,我沒想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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