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縛魂鎖·十一
第31章 縛魂鎖·十一
妖界。
與永遠都一片昏暗滿目狼藉的魔界不同,這裏鳥語花香,陽光明媚,長着尖耳朵的精靈在林中穿梭,精怪們在陽光綠葉下跳躍,一片生機盎然。
妖界的正中心立着一座高塔,塔名九合,連接天地,是妖王所在的地方。九合塔周圍彙聚了無數精靈,都是聽說今日有貴客莅臨妖界,紛紛叼着花草前來進獻。然而九合塔宏偉而壯麗的大門已經合上,貴客早已經在妖王的迎接下進到塔中,無人能再窺見其容。
然而與衆人設想的不同,貴客沒有出現在精心籌備的午宴上。
精致的卧房中,白染唇色發白的躺在床上,緊緊皺着眉頭,蒼白的皮膚接近透明,他的身上、手臂上有着好幾個看起來觸目驚心的傷口,此時已經用綁帶纏住,然而鮮紅透過白色的紗布,看起來依舊讓人心裏發顫。
時恒穿着銀色的長袍,向來溫潤的眉眼此時沉的厲害,他站在門口,聲音發沉:“查,給我查!敢在兩界的路上對妖界的客人動手,把妖界當成什麽了!”
“是!”長着尖耳長尾的屬下一點頭,轉身走了。
時恒轉身回到白染床邊,銀色的發卷在床上,像是一捧月色下的雪。他眉頭微微皺着,柔聲道:“抱歉,若是我親自去人界接你,一定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白染搖搖頭,他看起來十分虛弱,聲音卻十分平靜,“三界法規在上,兩界通路上一切能力均不可用,生靈宛如稚子。你去接我也不會有什麽分別。”
“至少能幫你擋下一些。”時臾伸手輕輕去碰白染的傷口,白染手臂一縮,躲開了。
時恒苦笑一聲,“抱歉。”
白染沒說話。
時恒身為妖界第一世家的公子,從下就被給予厚望,三歲讀詩,五歲作賦,連西方近代史都沒落下,與秦離白切黑式的優雅不同,時恒是從骨子裏透出來一種雅致,溫潤和善,眉眼如畫,正是白染喜歡的那種類型。
可是對着這樣近乎完美的時恒,白染不知道為什麽,反而覺得秦離那樣透着天生大魔邪性的笑更加讓人親近。
至少那個人笑起來的時候,白染自己也會覺得莫名的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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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把三界法規放在眼裏的沒有幾個人。”片刻後白染道:“動手的人動作很快,蒙着臉面,我看不見他的樣子。這些年我始終守在人界,外三界的事情知道的不多。妖王有什麽想法嗎?”
時恒搖頭,“我一時也想不出來。”
白染點點頭。他回想剛才路上的時候,動手的人招式十分奇怪,在白染法力皆收的情況下,那人想要取白染的性命并不難。可那個人卻好像無意于此,專門往白染身上血管密集的地方傷,點到即止。
白染微微皺眉,讓他流血和要殺他沒什麽區別,來人為什麽要用這種多此一舉的方式?
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縱使有紗布包裹,可血液還是一點一點的向外滲出。血液接的流失讓他越發的冷,熱量一點點的離開,連骨頭縫都透出涼意來。
他的唇顏色越發的淡,額上的冷汗也越發的多,漸漸不收控制的打起顫來。
時恒眉頭微微蹙着,他看了白染片刻,忽而起身,走到旁邊的桌上抽了張紙寫了幾個字,而後掏出貼身的玉印蓋了一章,遞給門口的下屬:“取血焰石來。”
屬下頓時一驚,手裏的紙險些掉了,脫口而出:“殿下!”
時恒看他一眼,聲音平靜卻不容置疑:“取來。”
“……”屬下欲言又止,看着手裏蓋着妖王玉印的紙,猶豫片刻,還是轉身走了。
“妖王殿下不必這樣。”白染聲音虛虛的,語氣卻平靜:“血焰石是妖界至寶,由第一家族雪貂家的幾位長老保管,不可能給給非妖界的人用,殿下不必為了我為難。”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時恒嘴角微微彎了彎,柔聲道:“放心,我沒有小臾那麽幼稚。好歹也是個妖王,不至于連這點事情都決定不了。”他頓了頓,看着白染道:“雖然我對你的确有意,但是我不會以此要挾你同我結婚,放心。”
白染沒說話,微微皺眉。
“怎麽?”時恒給他掖了掖被子,輕笑:“我不求你感動,怎麽眉毛都皺起來了?”
“妖王殿下。”
“嗯。”時恒應着,“我在聽。”
“我離開仙界的時候,雖然丞相仁慈,留了我些法力,但是算盡乾坤五百年的能力已經徹底消失,這件事您應該清楚。”
時恒微微一頓,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神色,而後點頭:“我猜到了。”
“所以現在的我只是白染,人間降魔局的局長,而不是曾經的上仙觀辰子。”白染道:“白染對妖界來說沒有任何的助益,也不能幫殿下達成所願。殿下在我身上花心思,實在是沒有什麽用處。”
時恒沒說話,靜靜的看着白染。
此時的白染虛弱的躺在床上,雙唇蒼白,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明明是個弱不禁風讓人心疼的樣子,說起話來卻偏偏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力量,仿佛這些年的經歷什麽都沒有改變,他依然是曾經那個眼中綴滿風雪的上仙觀辰子,讓人想愛,卻又不敢不敬。
美人美到讓人想敬着,九天九地,時恒只見過這一位。
片刻後,時恒搖了搖頭,輕笑一聲,看起來有點無奈,問:“你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白染皺眉:“嗯?”
“就這樣,把別人對你的好,都當作有所圖?”時恒想了想,道:“還是說,秦離當年是這麽對你的?”
白染微微一愣,脫口而出:“他不是。”
時恒:“不是什麽?”
白染微微皺眉,移開目光:“他從來都沒圖過我什麽,是我在圖他的。”
“你圖他的?”時恒笑出聲來,他搖搖頭:“堂堂上仙為了一個魔界小怪物,舍仙籍,入魔界,幫他踏平魔界成為魔皇,最後反倒說是在圖他什麽。這話說出來九天九地怕是沒有一個人會信。”
他頓了頓,“其實你大可不必這麽為他說話,當年你連仙籍都肯為他舍去,他但凡對你說的過去,也不可能發生後面的事情,這些三界的人都看的明白。”
白染閉着眼睛,沉默了許久。就在時恒以為他要睡着了的時候,就聽白染卻突然道:“不,他對我很好。”
時恒手一頓。
“我想這世上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人會像他對我那麽好。尊重,理解,疼惜,他能給的都給了,不能給的咬着牙也給了。”
時恒皺眉:“那……”
“可偏偏我最想要的,他沒有給我。”白染神色淡淡的,仿佛壓在這短短幾句話裏的悲喜不過是別人的故事。
他不願意再談這件事,換了話題:“這次受邀來妖界,是因為殿下說找到了讓茉莉醒過來的另一種方法,只能在妖界才能執行。我短時間內恢複不了,麻煩妖王殿下通知降魔局接我回去,換個人過來。”
時恒一頓。
“殿下。”尖耳長尾的下屬捧着一個金絲楠木的箱子走進屋子,“血焰石取來了。”他頓了頓,神色複雜,“幾位長老說請您過去一敘。”
“知道了,一會過去。”時恒接過箱子,揮了揮手,讓下屬出了門。時恒轉頭看向白染,淺淺笑了笑,“有了血焰石你不就沒有事了?沒必要換別人來。”
箱子一開,金色和血紅色混合的光芒從箱子裏射出,将屋子頓時照的無比明亮。
“确實是個漂亮的東西。”時恒欣賞的點點頭,轉頭看向白染,笑道:“配漂亮的人剛好。”
白染看着那流光溢彩能救他性命的石頭,面上沒有欣喜,也沒說話。
時恒小心翼翼的将血焰石取了出來,明明是塊石頭,觸感确是軟的,石頭裏紅色的紋路像活的一樣,緩緩的動着。
時恒将白染扶了起來,而後将血焰石送到他唇邊,“我聽小臾說了一喜你的事情,其實這東西我應該早一點給你的,若是早一些給你,你也不用受那麽多的罪。”
血焰石即将碰到白染蒼白的唇的時候,出乎意料的,白染微微偏頭,躲了過去。
時恒一愣。
“你……”
“妖王殿……”
“轟——!”
兩人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大地震顫,整個妖界都是一震。時恒轉過頭,眉頭緊皺:“怎麽回事?!”
“殿、殿下!”屬下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急道:“妖界入口被強行炸開,魔界的人來了!”
白染一愣,而後眉緊緊皺了起來。
妖魔兩界關系向來緊張,可這麽多年雙方都在邊緣繃着,還從未出過過線太多的事情。
時恒反而沒有白染那麽驚訝,他點點頭,看着手裏的血焰石,問:“來了多少人?”
“只……看到了魔皇和二部掌令兩個人。”
時恒輕笑一聲,“只帶了一個人就來撒野,他倒當真沒把我妖界當回事。”
屬下一臉焦急:“殿下,怎麽辦?”
“象征性的放放箭吧,反正你們也攔不住他,給幾個長老個交代就行了。”時恒看起來并不在意,轉頭看向白染,将血焰石送到他唇邊,柔聲道:“喏,你放心,我真的沒想算計你。”
“我有沒有說過,你離他遠一點。”
低沉的聲音響起,秦離一身黑袍站在門口,臉色陰沉的吓人。
“你!”妖界下屬“噌!”的一聲拔出劍,還不等指向秦離,就被未三提溜着脖頸放到了門外:“哎呀小朋友舞刀弄槍的,也不怕傷了人……”
時恒微微眯眼,下一瞬間,秦離已經出現在床邊,袍袖一揮直朝時恒而去!時恒早有準備,向後一退,袖中一柄青玉折扇落在手裏,完美的避開了秦離的一擊,反而還将秦離因為慣性朝白染而去的手腕撥了回來。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已經不知道交了幾次手,黑紅色魔息和紫色妖氣在不大的屋子裏一陣陣炸開,宛如絢爛而致命的煙花,屋裏的東西紛紛震落在地,牆面因為劇烈的震顫而裂出龜裂紋。
兩個人神色都不好看,秦離的神色陰的厲害,時恒也沒有多放松,兩個三界裏舉足輕重的人物,一黑一白,就在這小小的一間屋子裏較上了勁,誰也不肯退後一步。
血焰石就掉在白染手邊,然而白染看也沒看,看着纏鬥在一起的兩個人,怒道:“秦離你發什麽瘋!”
他的聲音因為虛弱有一絲無力的啞,秦離本來動作極快,聽到白染的一聲忽而一頓,轉眼就到了白染床邊,皺眉道:“你怎麽了?”
“怎麽了?”時恒在他身後,冷笑一聲,面無表情道:“如你所見,正準備用血焰石治傷,被你打斷了。”
秦離皺眉看了看掉落在床上的血焰石,晶瑩剔透,血紅色的紋路緩緩而動。
他沒再看第二眼,擡手在手臂上劃開了一道口子,血液眨眼湧了出來,秦離将手臂往白染唇邊一送,聲音放的很輕,柔聲道:“喝一點,乖。”
白染皺着眉偏過頭。
“小染,乖。”秦離又将手臂往前送了送,然而白染卻将頭偏的更遠。
秦離一頓,神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連血焰石都不肯用,你的血更不會喝。”時恒語氣淡淡的:“魔皇陛下不如省省力氣,想想怎麽把我妖界的大門修了,免得兩界關系進一步惡化,對誰都不好。”
“血焰石,”秦離緩緩的站起身,背對着時恒,聲音冰涼,“無論你打的什麽主意,我勸你收起來,別玩花花腸子。”
時恒輕笑,手中的青玉折扇點了點,有些無奈:“怎麽都覺得我是有所圖呢?我長得就那麽像愛算計人的人?”
“你不是嗎?”秦離回頭,冷笑一聲:“別把別人都當傻子,事情真鬧到兩界的程度,非要開戰,到時候怕的可不是我。”
“秦離!”白染這回真動了氣,怒道:“你瘋夠了沒有!”
——他們個人怎麽瘋怎麽鬧無所謂,可真上升到兩界的高度,仙魔大戰的前車之鑒在前,必然是生靈塗他,這不是可以随口說着玩的事情。
可能是做不到秦離那麽瘋,時恒沉着面色看着秦離,久久沒有說話。
空氣裏是令人心慌的寂靜,片刻之後,秦離仿佛不願再看到他一般,緩緩的轉過身,回答了白染不算問題的問題:“還沒有。”
白染神色一滞。
下一刻,秦離微微彎下身,鐵一樣的手臂将白染打橫抱起,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白染一愣之後變了臉色:“你放我下來!”
秦離充耳不聞。
“秦離!”
秦離腳步不停。
“秦離!”白染氣的渾身發抖,“你有完沒完!”
“沒完。”秦離腳步一頓,看着懷裏對自己怒目而視的人,“我們需要談談。”
他眼裏的柔情依舊,可卻多了些白染看不懂的東西。白染微微一愣,就聽秦離接着道:“……這一次,用我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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