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夑谶·十六
第52章 夑谶·十六
最後秦離沒做海鮮粥,四菜一湯擺一桌,全是可以進國宴的水平。
“好吃嗎?”秦離問。
“嗯,和以前沒什麽區別。”
白染說完一頓,這話說的就像是多懷念從前似的。
“那就好,”秦離笑笑,“看來眼睛沒耽誤什麽。”
白染看他一眼,猶豫一下,将秦離的碗拿了過去,把每樣菜都夾了一點進去。
秦離接過碗,笑了笑:“我自己也可以。”
“嗯。”白染低頭吃飯:“我知道。”
秦離眉眼一彎,不說話了。
白染一口口吃着飯,神思有點飄。此時他們兩個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像是最尋常的夫妻那般,兩個人上了一天的班,踩着黃昏的影子回了家,而後在燈光下一起吃飯,聊聊一天的事情。
人間煙火氣,不過如此。
他清冷了幾百年,突然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的。
白染喝了一口湯,道:“剛時臾送過來的請帖有兩份。”
秦離并不意外,“還有一份給魔界的?”
“嗯,你去嗎?”
Advertisement
“不去。”
“嗯,那你自己在家待幾天。”
魔界和妖界關系緊張,這種面子上的事情沒有秦離親自去的必要,人家來送了請帖,派個魔界有地位的人物去走一趟,全了禮數就是了。歷年來這種事情都是未三出馬,堪比魔界形象大使。
但妖界同人界的關系向來不錯,最近幾件事情時恒又都伸手幫了忙,白染是無論如何要去一趟。
“不,我跟你一起去。”秦離道。
白染一頓,擡頭道:“你到底去還是不去?”
“魔皇不去,我去,跟着你。”秦離擡頭,一臉理所當然:“我自己一個人在家,遇到危險怎麽辦?”
白染:“……”
神他媽遇到危險。
他這話的意思可能是家裏的家具電器會修煉成精吃了他。
白染低頭吃飯,半點也不想理他。
第二天一早,白染起床從屋裏走出來,就看見秦離舉着咖啡杯站在客廳的窗邊,金色的晨光從窗戶投進來落在他臉上,連睫毛都染上金色。
“今天的陽光好像很好,一會出去曬曬太陽?”
白染那股奇異的感覺又冒了出來,皺眉道:“你怎麽知道天氣好?”
秦離晃了晃手機,“天氣預報有語音播報功能。”他好脾氣的補充一句:“……我是瞎,不是傻。”
“……”白染嘴角一繃,突然反應過來,神色詭異:“你一魔界的人曬什麽太陽?”
魔界沒有太陽,屬性陰邪,雖然以秦離這種級別的太陽傷不到他,可特意跑出去曬實在是沒有必要。
“這位前妻,你問題很多啊。”秦離笑,“去收拾收拾,早飯做好了,一會涼了。”
白染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去了浴室。
吃完早飯秦離又提了一遍,白染審視的盯着他不說話。
秦離等了片刻沒聽見回應,點了點頭,聲音低了些,乍一聽像是有些落寞:“那就算了,我現在這個情況出門确實不大方便。”
白染:“……”
兩分鐘後,一條羊毛圍巾砸到秦離身上,白染冷着神色站在門口:“不是去散步嗎,現在就去。”
秦離一臉奸計得逞的笑,白染面無表情的轉過頭,打開門走了出去。
短短幾天,秦離這貨就學會了裝可憐,他這輩子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說過話,以後也一樣不會。白染知道他在裝,可偏偏就沒半點辦法。
此時剛剛入冬,A城的溫度降了下來,白染穿着厚重的風衣,還是有點涼。
他的公寓在市中心,附近就有一個占地面積不小的公園,是個曬太陽的好地方。
地上黃色的落葉還沒收拾,鋪了一路,踩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
秦離穿着一身棕色的大衣,身材筆挺,氣質斐然,站在樹下就像是一道風景。
就是表情有點詭異。
他捏着白染衣服後襟,晃了晃,神色複雜:“……你打算就這麽讓我走一路?”
兩人一前一後,走的又不算慢,秦離抓着白染的衣服後襟,宛如在抓偷了包的賊。
一時間白染的神色也有點詭異。
畢竟他是那個偷了包的賊。
秦離搖搖頭,松開手,手背順着白染的手臂滑向手腕,而後與白染十指相握,無不猶豫的塞進了自己衣服口袋裏。
“這才剛入冬,手怎麽這麽涼?”秦離皺眉。
白染掙脫一下沒掙脫開,瞪了他一眼。
“瞪我也沒用。”秦離已經預見了他的反應,态度強硬:“給你捂捂,捂好了……”
“不用捂好了也可以拿出來。”
“捂好了換另一只。”秦離說完,連反駁的機會都沒白染,轉頭帶着他往前走。
過肩摔掃堂腿一系列動作眨眼間在白染腦子裏過了一遍,到底還是沒和秦離動手,又瞪了秦離一眼,跟着他往前走。
兩個人夫妻那麽多年,什麽事情沒做過。這時候要說牽手有特殊,實在是矯情的過了。
再說秦離的手真的很暖。
兩個人距離很近,一同走在滿是落葉的小路上,乍一看,就像是相依相伴了很多年。
一時間兩個人誰也不想說話。
冬天的陽光照得人很舒服,兩個人走了許久,秦離突然開口,“你記不記得當年還在仙界的時候,有一次我偷偷拉你去人界,結果趕上陰雨天,兩個人淋了一身的雨?”
白染一頓。
他可太記得了。
以至于他恨不得按個消除鍵給把那段記憶給删了。
白染冷着臉:“不記得了。”
“真的?”秦離偏頭,眼角帶着笑,“我可記得的可清楚了。”
白染偏過頭去不說話。
那天是觀辰子突發奇想翻了翻秦離的話本子,又看到了放河燈。兩人第一次去人界的時候錯過了河燈,秦離想給他補上,就又拉着他去人界,誰成想臨走的時候為了躲別人,下錯了地方,到了個鳥不拉屎的荒郊野嶺,剛落地天上就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別說去看河燈,他們自己險些成了河燈。
氣的秦離心裏直罵娘。
觀辰子渾身濕透,倒是沒生氣——因為他根本沒空生氣,只顧着發懵了。
活了幾百年,衣衫亂都沒亂過,別說直接澆成落湯雞。
秦離可以拿他眼睛發誓,好長一段時間,觀辰子神色都是空白的。
後來是秦離憑着他打小練出來的小強一般的野外求生能力,給倆人找到一間破廟,好在那廟早沒了香火,否則就以觀辰子那個時候的樣子,和廟裏那尊神像打個照面,以後觀辰子都不用見天上那幫神仙了。
這地方偏,又逢大雨,秦離估計也沒人來,把他安頓在這,自己出去找村子鎮子去了。觀辰子那麽大個神仙,老老實實往殿裏一坐,和香案上那尊掉了半只胳膊的神靈像大眼瞪小眼,瞪了許久,決定充滿挑戰的試試人界的事情。
比如說破廟和生火是标配。
當然這都是從秦離那堆半吊子的話本裏學來的。
于是等秦離正要回來的時候,就見觀辰子站在破廟門口的臺階上,一邊咳一邊往裏面看,而廟裏濃煙滾滾,煙霧厚的連那麽大個神像都看不見。
秦離一驚,三步并兩步跑過來,一扶觀辰子的肩膀,就見觀辰子向來白淨的小臉被煙熏得黑乎乎的,更顯得眼睛尤為的亮。
秦離一下沒繃住,噗嗤一聲。
“你笑什麽?”觀辰子疑惑的看他一眼,剛好旁邊有個水坑,觀辰子靠過去看了一眼。
然後他臉更黑了。
那是他這輩子最想抹殺的畫面,沒有之一。
“那天你沒注意撿了濕的木頭生火,生了濃煙,最後氣鼓鼓的,像是被那些柴火欺負了的。”秦離眼裏是溢出來的笑意,“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那個樣子。”
白染面無表情:“你能別說了麽。”
“別生氣啊,你是生活在天上的神仙,不知道不能用濕木頭生火這種雞毛瑣碎,不是應該的麽?”秦離接着笑:“特別可愛。”
白染已經開始把手從他兜裏往外抽了。
秦離握着他手不松手,接着道:“所以前幾天你把廚房炸了的時候,我雖然看不見,但是一想就知道,一定是和當年一樣,看起來面無表情,其實氣鼓鼓的,也不知道在和誰生氣,看的人特別想上手戳戳你臉。”
白染把手抽出來轉身就走。
秦離在他身後笑。
這人怎麽就瞎了呢,變啞巴多好。
白染面無表情的走了許久,腳步忽然一頓。
他們分開的地方已經出了公園,不遠處就是路口,市中心車多,秦離要是站在原地等他還好,萬一秦離等的時間太長,想自己回來呢?
他眉頭一皺,轉頭就往回跑。
剛拐過一個彎,就聽一聲尖銳的喇叭,汽車緊急剎車,輪胎在地面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司機從車窗探出頭來,朝馬路中間的人怒道:“沒長眼睛嗎?!”
秦離站在道路中間,微微偏頭,說了句抱歉。
白染臉都白了。
他幾步沖了過去,将秦離連拖帶拽的拉到路邊,怒道:“你自己瞎走什麽!我還能真扔下你不管嗎?!”
秦離沉默片刻,笑了,往前走了一步,輕聲道:“以後都不會了是麽?”
白染一哽。
這些年來,他扔下秦離頭也不回離開的次數确實不少。
他偏過頭去不說話,秦離便等着。片刻後白染一拽秦離的手,聲音發硬:“回家。”
他走的又急又沖,沒有注意到身後道路上,那輛剛剛差點撞到秦離的車緩緩消失,也沒注意到秦離像是松了口氣,而後彎起來的眼睛。
兩個人一路沒有說話,到了公寓之後白染冷着臉進了自己的屋子,一直沒有出來。
“又氣鼓鼓的……”秦離低聲嘟囔一聲,也沒去打擾他。
直到晚上,白染除了去浴室洗了個澡,始終待在自己的房間。
他躺在床上,看着月色從窗戶外透進來,清清涼涼的,好像又回到了清冷的摘星宮。
那一次下凡他記得清楚,不止是因為那些回想起來十分尴尬的經歷。
秦離回來之後,一邊笑一邊給他接了雨水洗了臉,又在廟裏拆了些東西重新燒了個火堆,讓他做在火堆旁邊烤衣服。
火燒的旺,他的衣服很快就幹了,暖烘烘的。他看着秦離忙前忙後,心裏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
好像只要有這個人在,就沒有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
仙人都是孑孑獨立的,畢竟連七情六欲都修沒了,孤獨才是永恒。
可那一刻他覺得,依賴一個人好像也沒什麽不好的。
他說不準當年為什麽那麽不管不顧的去魔界,可想來除了恐懼,也是無數個這樣的瞬間積累在一起的作用。
白染心裏過着以前的事情,神色漸漸模糊,即将入睡的時候,就聽客廳裏“邦!”一聲響,聲音很大,在靜谧的夜裏尤為突出。
客廳裏,秦離抽着嘴角揉着腿。他這次真不是故意的,夜裏渴了想喝水,沙發周圍他以為自己足夠熟悉,這一大意,直接撞到了茶幾上,腿上登時就青了一片。
他吸了口氣揉了揉,緊接着就聽一聲開門的聲音。
白染站在屋門口,皺着眉看他片刻,沒說話。
秦離猜到是他出來了,微微偏頭,柔聲道:“吵到你了?抱歉。”
月色從窗外投進來,将白染的影子拉長。他在那裏又站了許久,看了看秦離,又看了看茶幾,聲音有些硬:“你進來睡吧。”
秦離動作一頓。
他擡起頭,問:“小染,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麽?”
白染沒說話。
秦離又道:“如果我進去了,就沒有只老老實實睡覺的道理。”
白染冷着臉轉身,“不進來算了。”
風聲劃過,下一刻,他就感覺飛了起來,而後整個人被一股大力貫到了門上!
門受力發出一聲“咣”的撞擊聲,他卻不疼,他的背後抵着秦離的手掌,手掌後面才是堅硬的木門。
他聽到耳邊傳來一聲低啞的呢喃,沒有聽清說的是什麽,只覺得溫熱的氣息撲在頸側,帶着一股暧昧至極的氣息。
再下一刻,一個霸道至極的吻就堵了上來!
————————
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