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癡心

第39章 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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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玉笙:“中原樓那頭呢?你不用給人交代?”

慕容羽語氣不算好:“神農谷又不是神仙谷,住的是人又不是神仙,病有所治有所不治。”

墨玉笙點點頭,“你都跟師父說了?”

慕容羽掃了一眼墨玉笙右肩,“那麽大個血疙瘩,你當所有人都瞎麽?”

墨玉笙笑笑,“老頭心口不一,還是挺疼我的嘛。”

慕容羽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高處不勝寒。他蕭翎天或許身不由己,但來而不往非禮也,他累你傷成這樣,我們也總得有所表示。”

墨玉笙頓了頓,“你打算何時動身?”

慕容羽道:“就這兩日吧。”

墨玉笙放心不下慕容羽,想了想,道:“我随你一同去。”

慕容羽皺了皺眉,“你這副身子骨,去了不就給我添亂。我孑身一人行動輕快,路上若真再遇上不知好歹的,也好應付。”

墨玉笙深情不過三秒,仿佛生怕別人惦記上他一點好似的,貧嘴道:“少在那自作多情,誰說我是為了你?”

他眼尾微挑,漏出點恰到好處的風流,“我至今沒有見過鬼主的廬山真面目,這次正好去會會他,親手揭了他的人皮面具,看看裏面究竟藏着怎樣一個驚喜。”

慕容羽後脊微涼,下意識去了一眼元晦。

元晦背對着他,看不清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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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墨玉笙的辘辘饑腸不合時宜地嘟囔了幾聲,他有些讨好似的對着元晦道:“對了,煮面的時候別忘了加幾片火腿,被人當花草澆了一個多月,實在太想念一口肉味了。”

元晦将八一散掐了去,面無表情地看向墨玉笙:“師父大病初愈,虛不受補,還是吃點流食比較穩妥。晚飯還剩了些米粥,我去給你溫溫。”

墨玉笙啞口,怎麽讨一口火腿,連面也佘進去了……

等到元晦出門,慕容羽才壓低聲音道:“墨子游,你個禽獸。”

墨玉笙撚起根指頭,戳戳自己,“禽獸?我麽?讨幾片火腿就成禽獸了?”

慕容羽目瞪口呆,此人到底是把裝蒜的好手還是塊不可雕的朽木?

慕容羽便又咬着牙,“方才……我進屋那會兒……嗯……你倆抱在一塊在做什麽?”

慕容羽臉皮不算薄,說這話時還是有些難以啓齒。

墨玉笙木歸木,還不至于蠢,總算明白過來慕容羽來時那如遭雷劈的表情是為何,他一臉震驚地豎起兩根指頭,狠狠戳向慕容羽,順便将“禽獸”二字還了回去。

兩人正為誰是“禽獸”吵得不可開交,元晦端着碗面進屋了。

面香四溢,輕易就掃清了八一散的餘味和兩人的火氣。

慕容羽與墨玉笙一路貨色,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在谷中月餘全靠挨家挨戶蹭飯才活到現在。

谷中人自給自足,食材都是現摘現壓,一頂一新鮮,但是廚藝嘛,遠不及醫術精湛。

慕容羽總共嘗過三回元晦的手藝。

第一回 在春山鎮墨宅,第二回在汴州羽莊,第三回在神農谷,那時墨玉笙還沒醒。

元晦的廚藝就如他的功力,日益精進,幾乎到了可以與慕容府衙廚媲美的水準。

慕容羽于是舔着臉,對着元晦道:“鍋裏還有剩麽?盛碗湯也行。”

元晦将滾燙的面碗落在桌上,“沒了,師父他身子虛,我特意沒多下。”

他頓了頓,“慕容叔若是餓了,我再去下一碗?”

慕容羽笑得谄媚,“那就有勞了。”

元晦應了一聲,盯着熱湯面卻沒動。

他實在不願将穿衣喂飯這種美差拱手讓人,還是那個人。

元晦不得不承認,單憑慕容羽可以直呼墨玉笙表字,百無禁忌地與他打嘴仗這一點,他就對慕容羽嫉妒得發狂。

慕容羽何等的人精,立刻就心領神會,識趣地接口道:“面涼了我叫你,我伺候不了這祖宗。”

墨玉笙臉黑如鍋底,待元晦出門,沒好氣道:“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沒見他氣色不好麽?你還忍心壓榨他?”

元晦在竈屋架鍋燒水,聽着從裏屋傳來的掐架聲,總算在渾渾噩噩的虛無中抓住了一點真實。

…………

墨玉笙身板異于常人,醒後第二天就可以下床活動,第三天就能上蹿下跳。

元晦恐他動真格,寸步不離低守着他。

谷中四季如春,盛夏已至,日頭也不顯得毒辣。

元晦将桌椅搬到小院,陪着墨玉笙在院中接客。

來了一波,又送走一波,最後留下姜清與慕容羽二人。

幾人品茶閑聊。

院門被人推開,姜靈雲走了進來。

她打開點心盒,端出一碟糕點,“我新學的蓮花糕,清甜解暑,師兄們嘗嘗。”

慕容羽第一個動手,接連吃了三塊。

古人道:食色,性也。

慕容羽不好色,好吃。食與色,他總得占一頭。不然枉為人。

姜清跟着取了一塊,他不舍得大口吃,一點一點啃平了糕點的棱角。平日裏,他是萬萬沒這等待遇。

墨玉笙與元晦沒動。

姜靈雲對着元晦道:“你別拘謹,盡管吃就是。”

元晦禮貌一笑,“多謝師姑,只是我平日不大吃甜食。”

姜清奇道:“我聽子游說你是蘇州人,蘇州那不都偏甜口嗎?”

元晦面不改色道:“我是個例外。”

姜靈雲并不多勸,她繞到墨玉笙身側,将糕點移到他跟前,“師兄,你嘗嘗。”

墨玉笙擺擺手,“我天生吃不來這些甜膩的東西,一吃胃就犯酸。”

他順水推舟,将糕點碟往姜清面前送了送,“你怎麽跟個小娘子似的,吃得痛快點行不行。”

姜清耳根泛紅,慌忙将糕點一口吞了下去。

姜靈雲緩緩垂下眼眸,“一年一夏,玄玉池的蓮花又開了,師兄……要随我去看看嗎?”

墨玉笙搖搖頭,“我得收拾行囊,明日便要随你無咎師兄離谷。”

姜靈雲愕然擡眸。

夏光打在墨玉笙臉上,染得他蒼白的肌膚微微泛紅。他眼角眉梢吊着一點笑意,風流如斯。

姜靈雲一時有些恍惚,她怔怔道:“那年仲夏,你在玄玉池中舞劍,水波不曾打濕你衣角半分。你用劍尖挑下一瓣紅蓮,雕花提字。”

她頓了頓,眼底漫上一層水霧,“提的是:應為洛神波上襪,至今蓮蕊有香塵。你将那瓣紅蓮挂在劍梢,遞到我手中。”

那年墨玉笙十三,她十一。

如今她二十六。

算起來,她芳心暗許墨玉笙十五年。

那是她最好的年華。

姜靈雲從袖中掏出個荷包,荷包上繡着彩蝶雙飛。

“我十一歲起就心心念念想為你親手縫制一個荷包。可惜我手拙,花了十五年,才學會。”

“哐啷”兩聲,兩盞茶杯相繼被碰倒。

姜清欲蓋彌彰地撚起袖子去擦拭桌上的茶水。

元晦無知無覺地看着墨玉笙,任茶水打濕袖袍。

慕容羽受牽連,被濺了兩身,有苦難言。

墨玉笙沉吟片刻,苦笑道:“都是十幾年前的舊事。我那時年少輕狂,若有冒犯還請師妹見諒。”

他頓了頓,接口道:“我有個用順手的荷包,跟了我很多年。我這人念舊又是個老古董,用不慣新東西。”

姜靈雲默不作聲地将兩灣清淚收進眼底。

她攥着荷包的五指收緊又松開,終于還是緩緩收回到身側。

“我本也不指望你會收下。只是十五年了,我總得給自己一個交代。”

她抛下句清清淡淡的話,轉身而去。

慕容羽目送姜靈雲離開,嘆道:“墨子游,你還真是無情。”

墨玉笙笑得無奈,“我既對她無心,便只能對她無情。斷了不該有的念想,才能成全她與旁人。”

他看了一眼姜清,“你若對她有心,此刻便該追出去,陪着她。”

姜清垂着頭,木然道:“靈雲對我無意,我又何苦去擾她清淨。”

墨玉笙喝了一口茶水,淡淡道:“由此看來,你對靈雲未見得有多喜歡,也并非非她不可。”

姜清盯着手中的茶杯,茶水清透,映着夏光。

姜清緩緩開口道:“有一年夏天,我随父親上山采藥,不知招了什麽東西,回來大病一場。我每日被按頭灌藥,喝到後來,實在惡心,便使性子不再喝藥。靈雲聽說了,抱來一罐蜂蜜。我喝一碗苦藥,她獎勵我一勺蜂蜜。我當時就想,天下間,怎麽會有如此美好的女子。我何其幸運,這麽早就遇上了她。”

好似每個情動都始于夏日。

大概躁熱的夏光真的比較容易叩開愛悅的門扉。

姜清目光幽深:“我傾慕她,也敬重她。她眼裏沒我,我就靜靜遠觀,默默守着。我并非一定要與她相好,她若安好,我便安心。只是……如若不是她,我終身不婚不娶。”

墨玉笙低低地笑了幾聲,“假正經!你就沒想過與她耳鬓厮磨,交頸而卧?”

姜清一愣,旋即耳根紅得幾乎要冒煙。

墨玉笙接着澆油,“有情就有欲,有欲就會貪嗔癡,會求不得,會怨憎會。情愛迷人心智如斯,卻讓人欲罷不能。你是凡人,又不是和尚,何苦違背本心,壓抑天性?”

姜清脖子紅得幾乎要滲血。

慕容羽趁熱打鐵,“人活一輩子,總該有件什麽事讓你願為之赴湯蹈火,總該有個什麽人讓你願為之頭破血流。自泊,你比我幸運,那麽早就遇上了那個人。”

姜清愕然,幾乎要癡了。

墨玉笙恨鐵不成鋼,“姜自泊,大大方方承認你想與心上人糾纏一輩子不好嗎?何必婆婆媽媽,畏手畏腳。單看這點,你的确配不上靈雲。”

姜清神色幾變,忽得起身,推門而去。

慕容羽目送他走遠,“你說他會開竅嗎?

墨玉笙攥着茶杯,茶水清淺,幾乎見底。

“那得看他愛的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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