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土精

第61章 土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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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鼠王身手更快的,是元晦拔劍的速度。

铮——!

鳳雛清鳴一般,一點紅出鞘!

這一劍奇快無比,劍光化作一道白虹當空掠過,疾射向鼠王。

鼠王一扭身子,躲過了這道劍光。

與此同時,元晦飛身落到墨玉笙身旁,将他護在身後。

鼠王占山為王,在此呼風喚雨已久,乍然看見兩個活物屢屢挑戰自己的權威,非但沒有要退縮的意思,反而越挫越勇,幾個翻滾後,穩住身子,立刻龇牙咧嘴卷土重來,再次撲向二人。

元晦不再遲疑,提劍直直刺向鼠王的胸腹。

只聽得一聲凄厲的尖鳴,鼠王重重跌落在地,與此同時蔓延開來的,是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味。

受血腥味的蠱惑,原本忌憚毛芒亂子的鼠群開始躁動不安,片刻後,鼠群失了理智,飛速靠近二人。

眼看二人即将被鼠群包圍,墨玉笙一把攬過元晦腰身,裹着他連滾帶爬地掠向亂子林,毛忙亂子如赤色潮水般緩緩褪去,又悄無聲息地漫了上來,将二人淹沒,與塵嚣隔絕。

日落近西山,餘霞散成绮,與亂子林相互掩映,将二人托起在一片緋色的雲霧中。

兩人仰天而卧,久久沒有起身,墨玉笙一只手還搭在元晦的腰側,懶洋洋地,連一根指頭都懶得動彈。

元晦輕輕側過臉,看向墨玉笙。

墨玉笙感受到他的目光,也側過臉。

兩人相視一笑。

這一笑,讓元晦憑空生出一種錯覺,好似橫在二人之間七八年的光陰縮成一線,被他一擡腳邁了過去。

從此,他不再是誰的晚輩,不再受誰庇護,他可以堂堂正正地與墨子游對視,為他遮風擋雨,與他并肩同行。

墨玉笙短暫地愣了愣神,旋即将手抽回,翻身坐起,沒話找話道:“你我這下可是闖下大禍了。”

元晦随着他坐起身,問道:“怎麽說?”

墨玉笙:“五毒山數百年來,從未出過碩鼠的傳聞。”

元晦立刻會意道:“你是說,這碩鼠是七姑投喂的?”

墨玉笙點點頭:“七姑精通巫毒,又熱衷旁門左道,弄出這麽些個怪東西并不稀奇。方才你我讓鼠王見了血,以七姑的性子,定不會輕饒我們。”

元晦:“碩鼠傷人在先,我們只求自保。”

墨玉笙苦笑道:“這話你對旁人講可以,在七姑這,行不通。”

元晦:“七姑……究竟是什麽人?”

墨玉笙想了想,中肯地評價道:“像砒霜一樣毒的……美人。”

元晦:“……”

他頓了頓,道:“我聽慕容前輩說七姑原是神農谷出身,有這麽層關系在,總該顧及些情面吧?”

墨玉笙搖搖頭,“神農谷這招棋落下去,可能是活局,也可能是死局。”

元晦:“怎麽說?”

墨玉笙:“七姑性情乖張,睚眦必報,當年被逐出谷,想必一直懷恨在心。你我若亮明身份,豈不是作死往刀尖上撞?”

他想了想,又道:“不過也未必。神農谷祖訓,凡被逐出谷的弟子要服下斷魂草,抹去關于谷中一切記憶。”

他順手薅了把緋色茸毛,捏在指尖摩挲,“也不知七姑用了什麽法子,竟然化解了斷魂草的藥效。但她既然選擇保留記憶,總歸還是顧念舊情的吧?”

他還想說些什麽,卻見元晦神情古怪地盯着他的側身。

一開始墨玉笙還沒反應過來,“我身上有什麽好瞧的?”

他順着元晦的視線看去,直覺腦海中“嗡”地一聲響,“糟糕!”

他以極其不自然的姿勢挪了挪屁股,欲蓋彌彰地将那根銀絲镂空竹簫藏在了身後。

醜媳婦總得見公婆這個理,墨玉笙自然懂。

他可以在任何時候以任何方式對元晦坦白,但絕不能是現在!

他才剛上演了一出舍命救美的戲碼,而這個“美”甚至不是個“人”……此等荒唐的舉動,任誰看了都很難不去多想……

另一邊,元晦初見那竹簫只覺得有些眼熟,心中隐約有個念頭:“是我送的那支嗎?”

但看那竹簫被人細心地鑲嵌上了龍鳳銀絲套又有些遲疑。

他于是旁敲側擊地問道:“這把竹簫……是師父在鎮上買的?”

墨玉笙目光閃爍,含糊其辭道:“故人送的。”

皮糙肉厚,即便是胡說八道也端得是一本正經的墨某人,何曾這般扭扭捏捏過?

元晦原本還不太确信,看到墨玉笙這副表情,瞬間就明白了什麽。

“哦”,元晦挑了挑眉,眼底露出幾分促狹,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師父還真是桃李滿天下,這麽處避隅都能遇上故人。”

墨玉笙心知這臭小子八成是在故意消遣自己,但自己這事辦得又實在不夠爺們兒,多說一句都顯得自己更加像個婆娘,他于是利落起身,拍屁股走人。

元晦跟在他身後,嘴角都要咧上了眉梢,兩灣梨渦更是盛不下這滿面的春風。

他如此聰慧,掐指算了算就将事情的經過還原了個七七八八。

昨日墨子游晚歸是去修那把竹簫。今日他又為了那把竹簫,以身犯險。

倘若一個人将一件信物珍藏密斂,除了念舊,還會因為別的什麽原因嗎?

比如因為……某個人?

他與他之間,是不是比他以為的,要更近一些?

他擡眸凝視着墨玉笙的背影。

暮色四合,黃昏縮成一道光影,定格在墨玉笙身上,他仿佛站在光陰回廊的盡頭,看起來遙不可及。

元晦試着擡了擡手,竟是觸手可碰。

……

師徒二人各懷心事,誰都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平地悄然裂開了一道豁口。

墨玉笙走在前面,一腳踏進空地,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開始極速下墜。

元晦眼疾手快,本能地拽住了他肩頭的衣料,正準備撈人,卻發現他似乎是被什麽東西給絆住了,死死地卡在半空中,而那東西力大無比,合兩人之力都不敵。

元晦匆匆掃了一眼深淵,奈何霧氣太重,什麽都看不清。

“松手!快!”

墨玉笙疾聲道:“我足下被亂枝纏着,動彈不得,你先松手,在這乖乖等我脫身。”

便是這片刻功夫,他手起掌落,将一輪又一輪纏上來的亂枝斬斷。

然而那亂枝就如潺潺流水,連綿不絕,剛被劈斷便有新的滕蔓從四面八方探過來,如跗骨之蛆般攀上他的四肢,不遺餘力地将他拉向深淵。

兩人僵持了片刻,只聽“呲”的一聲響,那單薄的衣料承受不住詭異的蠻力,斷作兩截,幾乎在同時,元晦縱身一躍,趕在墨玉笙被濃霧吞噬前一把抱住了他,兩人一并滾下了斷崖。

這斷崖深不見底,崖壁陡峭筆挺如杆,沒有絲毫緩沖,別說兩具凡胎肉體,便是兩塊堅硬如鐵的磐石着地也會碎成粉末。

好在越接近崖底,霧氣越發稀薄,在離地面三丈高處霧氣散盡,那下臨無地的深淵終于現了底。

墨玉笙揪準時機,出手如閃電,對着谷底重重拍下幾掌,地面頃刻間沉下幾組掌印,在谷底掀起一股氣流,一飛沖天,與極速下墜的二人在半空中撞了個滿懷,将兩人重重托起。

那亂枝似是受了驚吓,短暫地收回了觸角。

與此同時,應着一聲清越的金石之聲,元晦反手将一點紅斜插入壁,切着崖壁一路滑行,護着兩人平穩着地。

二人還未站穩腳跟,便見一根手臂粗細的枝條如水蛇吐信般蜿蜒而來。

那枝條一生二,二生三,三生無數,分裂出成千上萬的細枝,彙作兩股,撲向二人。

兩人避之不及,一人被纏了腰身,一人被束了手腳。

随着亂枝逐步收緊,一個半人高的白色人形狀物緩緩在黑暗中現了形。

那東西身子肥大,形若紡錘,有頭有足有手,面貌酷似人相,赫然正是一只碩大無比的千年土精。

土精一手抓地,一手分化作兩股亂枝将兩人禁锢在側,那張無相臉忽地動了動,像是劃過一個詭異的笑。

墨玉笙被纏成了一粒漂亮的粽子,四肢動彈不得,可即便只剩一張嘴,他也絕不願坐以待斃,當一枚安靜的美男子。

他的目光在土精身上流連了片刻,笑道:“我道是什麽怪物,原來是根成了精的土蘿蔔。”

他長眉一挑,對着元晦道:“好徒兒,今日晚餐可是有了着落。烤蘿蔔,煮蘿蔔,蒸蘿蔔,焖蘿蔔,你想怎麽吃?随你挑。我做東。”

那土精雖聽不懂人話,卻也覺得此人晦氣,它似乎是皺了皺眉頭,轉而将更多的精力投向元晦,不斷分裂出亂枝将他纏了個滴水不漏。

元晦沒有太費心思去掙紮,而是含笑看向墨玉笙,接口道:“師父可得好生生火,別把山頭給點着了。”

墨玉笙低笑幾聲,“我若失手燒了這五毒山,山下百姓豈不得給我建座廟堂,逢年過節給我燒香?”

幾句玩笑話剛落,墨玉笙周身驀地騰起一股真氣,幹脆利落地将身上的亂枝斷了幹淨。

不等亂枝再生,一股勁風自他掌心而出,貼着地面,卷着碎石奔向土精。

那土精身形臃腫,行動卻異常敏捷,不等碎石近身,已經腳底抹油,遁入了地底。

另一邊,元晦也短暫地從土精的熊抱下脫了身。

他足下生風,飛身上了崖壁,雙足在崖壁處幾個借力,躍入虛空,與此同時一點紅脫手。

那亂枝尾随元晦至崖壁,一時分不清是人是物,索性兵分兩路,一股攀上了元晦,一股纏上了翻滾的一點紅。

于是乎,一點紅搖身一變成了收線的絞盤,亂枝成了引線,而那土精成了栓在引線上的紙鳶,随着一點紅極速旋轉收線,被連拖帶拽地拉出了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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