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歸魂

第73章 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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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羽回到卧房,就着一壺涼茶喝到子夜。

他邊喝邊嘆氣,邊嘆氣邊複盤其中因果,只覺得心力交瘁。

正在這時,有人輕輕叩響了門扉。

“誰?”

“慕容叔,是我。”

慕容羽還沒想好要如何面對元晦,他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門沒鎖,進來吧。”

元晦推門而入。

慕容羽示意元晦坐下,邊提起茶壺,“涼茶喝得慣嗎?”

豈料元晦道:“有酒嗎?”

慕容羽頓住,狐疑地看向他,直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他記得元晦一向滴酒不沾。

元晦笑笑:“沒有的話,涼茶也行。”

“有……自然是有。”

慕容羽皺了皺眉,面露憂色,他欲言又止:“你……”

元晦接口道:“只是想沾沾唇,沒別的意思。”

慕容羽直覺元晦有話要說,還是那種必須借着酒勁才能出口的難言之隐,他于是邊起身往屋外走,邊說道:“你在這等着,我去去就回。”

慕容羽取了酒壇回屋時,元晦正站在窗前。

窗門半開,月光絲絲縷縷地瀉了進來,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長,透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與孤獨。

他聽到開門聲,回過頭,快步走到慕容羽跟前,接過酒壇,不太好意思地說道:“勞煩慕容叔。”

慕容羽點點頭,沒話找話道:“墨子游呢?”

元晦取了兩個酒盞,斟滿酒,邊遞給慕容羽,邊道:“我剛給他卸了銀針,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慕容羽接過酒盞,放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将它落回到案上,開門見山道:“說吧,這麽晚過來找我有什麽事?”

元晦沉默不語,悶頭喝了三盞酒。

慕容羽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胸口起伏了幾下,說出了他最不想聽到的答案:“七姑也束手無策,對嗎?”

其實在此之前,慕容羽心裏也隐隐有了預感。他曾幾次試着提起七姑,都被墨玉笙插科打诨給糊弄了過去。

但當他發現墨玉笙與元晦已經捅破那層窗戶紙走到了一塊時,便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因為以自己對墨子游的了解,倘若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是萬萬不會踏出這一步。

不想,他還是高估了自己對墨玉笙的認知,低估了墨玉笙對元晦的深情。

慕容羽按捺住翻湧的氣血,問道:“他……還有多久?”

元晦低着頭,自顧自地斟酒,“三年,最多三年。”

慕容羽頹然地倚着座椅,只覺得身心空空,想伸手抓住點什麽,卻提不起半點氣力。

元晦将盞中酒一飲而盡,而後将酒盞重重地倒扣在桌案上。

他擡眼看向慕容羽:“但我不會讓他死。”

語調平靜得令人窒息。

慕容羽的心狠狠顫了一下,旋即說道:“我也想他活着,但連七姑都解不了的茴夢香之毒,你我又能如何?”

元晦直勾勾地盯着慕容羽,波瀾不驚的雙眸隐含瘋狂之色,“歸魂冊。”

慕容羽倒吸了一口涼氣,“不可!歸魂冊是禁書!”

他頓了頓,“何況近百年來,尚無一人集齊過三冊。”

元晦面無表情道:“蘇令生前集齊的兩冊在我手裏。我只需要拿到下冊便能湊齊三冊。我已經打聽到了,下冊就壓在長白山武庫。”

慕容羽低喝道:“元晦!長白山武庫是什麽地方,豈容你胡來?那裏有三位上仙坐鎮。多少武林高手跪倒在武庫門口,多少屍骨埋葬在武庫地下!”

元晦不以為意,“我自有辦法。”

慕容羽一口氣血頂到嗓子眼,差點就噴湧而出。

辦法,能有什麽辦法?!

要不就孤身犯險,以卵擊石;要不就興妖作孽,趁亂偷盜。

可哪一條,都是不歸路。

他嘆了口氣,換了一種方式,苦口婆心地勸道:“元晦,想想墨子游,你忍心叫他為你憂心嗎?”

元晦垂下眼眸,“我不會讓他知道。”

“可……”

慕容羽還想說些什麽,元晦打斷他道:“我今日并不是來征求慕容叔你同意的。”

他頓了頓,“我也不會叫慕容叔你為難。我為子游做怎樣的人,走怎樣的路都是我自己的事,與旁人無關。只是……我若不在他身邊,勞煩慕容叔過來幫忙照看他。”

末了,他又添了一句,“還請代我保守這個秘密。”

“元晦……你……”

慕容羽沉吟片刻,頹然道:“我做不到。”

元晦不以為意,低頭從懷中摸出塊玄色磁鐵遞了過去,“這是青鳥磁石,一點紅镖局天網系統專用。有了他,你我可以青鳥傳書。”

慕容羽将元晦的手晾在一旁,沒有伸手去接那青鳥磁石,只是神色木然地說道:“你收回去,我做不到。”

“總歸還有其他辦法……”

他像是說給元晦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元晦無聲地笑笑,他将青鳥磁石放在桌案上,抛下句“多謝慕容叔的酒”,起身走到門口。

在推門的剎那,他驀地停住,“你知道的,沒有別的辦法,”而後頭也不回地紮進冷夜。

留下慕容羽呆坐在原地,被酒氣熏着。

他的身影蜷縮在一團昏暗的火影下,顯得蒼白又無力。

良久,他輕嘆一聲,捉起酒盞,一飲而盡。

…………

翌日,元晦外出去藥鋪抓藥。

墨玉笙起了個大早,卻不大好意思在院子裏轉悠,一直在卧房待到晌午,直到肚子餓得咕咕叫,才不得已出門覓食。

途徑慕容羽卧房時,他蹑手蹑腳地,生怕驚動慕容羽。

他如此這般小心謹慎,卻還是被逮了個現行。

墨玉笙有理由懷疑,此人在這守株待兔。

慕容羽推門而出,看上去精神萎靡,約摸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眼下兩抹青黑都快趕上黑白無常了。

墨玉笙與慕容羽鬧歸鬧,該心疼的時候,一點不含糊,他皺眉道:“昨夜喝花酒去了嗎?怎麽虛成這樣?”

這原本是句關心的話,到了墨某人嘴裏卻變了味。

慕容羽只覺自己的真心喂了狗,替自己不值,當即炸毛道:“墨子游!你以為人人都像你?狼心狗肺,人面獸心,衣冠禽獸……”

得了一頓臭罵的墨某人看起來寬心了不少,他伸手拍了拍慕容羽的肩頭,笑道:“不錯,不錯,這才像樣!”

他原本是打算躲上幾日,避避風頭,畢竟昨日讓慕容羽抓住了把柄,就他對元晦下手這事,夠慕容羽羞辱上三天三夜。

但一見慕容羽憔悴至此,他便改變了主意。

墨玉笙心道:“罷了,偶爾讓他一回也無妨。”

廚子小椴已經燒好飯菜,春寒負責擺桌,半夏負責上菜,天冬負責端茶。

兩人來到廳堂時,一切就緒。

墨玉笙一面心不在焉地吃着東西,一面等着慕容羽興師問罪,可直到吃了個半飽,也沒見慕容羽提那茬。

墨玉笙便覺得有些不安。

慕容羽嘴碎,又愛瞎操心,兩人拌嘴也時常落下風可謂是積怨已久。

按常理,無論出于哪個方面,他都會逮着他與元晦這事不放。

可眼下,他就如吃了半斤棉花——一言不發。

“不會睡出了什麽毛病吧?”

墨玉笙越想越心驚,最後不得不犯賤,自己起了個頭。

“元晦出門小半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回來。”

慕容羽終于放下碗筷,擡眸看向墨玉笙。

他眼底微紅,泛着血絲。

墨玉笙以為他張口要罵自己禽獸,豈料慕容羽平靜地說道:“子游,你可知上回我為何會匆匆離開汴州趕回京城?”

墨玉笙搖搖頭,等着他往下說。

“我娘裝病,把我騙回京城給我張羅了一門親事。是禮部侍郎的小女。說起來這樁買賣劃算,是我們慕容家高攀了。”

自古婚娶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尋常百姓如此,王侯将相亦是如此。

慕容羽生在鐘鳴鼎食之家,錦衣玉食,香車寶馬,在旁人看來風光無二,到頭來卻也只是個左右不了自己終身大事,淪為家族聯姻工具的倒黴蛋。

墨玉笙知道他心裏發苦,難得沒有嘴賤說些風涼話,只是默默地斟了杯酒遞了過去。

慕容羽接過酒盞,望着盞中青玉色液體苦笑,笑着笑着,連眼淚都快要擠出來了。

墨玉笙原本擅長點火,不太會安慰人,他見慕容羽這副模樣,想了想,一臉真誠地說道:“不想娶就不要娶,世間之大,總有你容身之所。大不了随我回春山墨宅,山珍海味沒有,粗茶淡飯總還是供得起你的。”

這大概是墨玉笙這輩子對他說過的唯一一句像樣的人話,慕容羽回味了好久。

良久,他嘴角微蜷,由衷地嘆道:“墨子游,你比我幸運。”

墨玉笙知他深意,點點頭,道了聲“多謝。”

“不必謝我,我該謝他。”

慕容羽仰頭喝下了盞中酒,借着酒意說道:“他替我做了我想做而不能,不屑,不敢做的事。”

慕容羽在心底道:“子游,你要給我們好好活着。”

墨玉笙被慕容羽深情的目光看得心裏一陣發毛,他于是摸着下巴,誠惶誠恐:“無咎……莫非……”

“什麽?”

墨玉笙:“莫非……你暗戀我已久?”

慕容羽:“……”

元晦回來時,廳堂已經炸開了鍋。慕容羽的咆哮聲幾乎将羽府的屋頂都給掀翻了。

春寒大概從來沒有見過她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主人這副尊容,尴尬地……也許是害怕地不知所措。

她見到元晦簡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元晦公子,你看……”

元晦順手遞給春寒一個紙包,雲淡風輕道:“不打緊,勞煩姑娘幫忙泡一壺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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