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鬼繩厄命2
第005章 鬼繩厄命2
清明時節雨紛紛,這話倒是一點不假。
房檐下垂瀝着雨水,順着溝壑摔在門前的臺階上。
蘇捷昌将熱茶遞給對面的梁誡,“真是不巧,外面下雨了。”
那雙近乎慘白的手攥着熱氣騰騰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無妨,坐在這裏品茶看景,也是不錯。”
說着,他唇齒輕啓,竟笑了一下。
蘇捷昌眉尾微挑,也好奇地跟着他向外看去。
街道上,一襲白衣少年郎,身上的衣衫已經被雨水打濕一層。
他擡眸看了過來,兩人視線相交。
梁誡嘴角的笑意猶存,卻又收回視線,端坐回去。
“你朋友?”蘇捷昌問道。
“不算是。”
梁誡的鬓發被風吹動,淅淅瀝瀝的雨水形成一條朦胧的帷幔,将他的身形遮蔽在那四方小窗後方。
他今日與往日不同,沒有身着粉嫩,亦沒有身着豔紅。
竟也是一襲白衣,和那少年倒是頗有相配的意味。
“啊!姑爺!不好了——”突然,傳來一聲驚叫。
那丫鬟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閣樓下爬了上來。
蘇捷昌不緊不慢,手上沏茶的動作并未停止。
“何事如此慌張。”
“小姐……”
聽到這裏,蘇捷昌平靜的神情瞬間瓦解,他幾乎是從座位上竄了起來。
“夫人怎麽了?”
“小姐院裏的王婆子死了。”
這下不僅是蘇捷昌,梁誡也無法淡然地品茶了。
蘇家,是金郅城有名的商戶,這金郅城正店只有七百家,蘇家就占了一半。食肆酒樓,旅店客棧,馬行當鋪,錢莊書肆。可謂是,都有涉獵。
而這蘇捷昌,是蘇家嫡女的上門贅婿。
姓氏随妻姓。
按理說,偌大的府邸,死個下人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只不過這王婆子死相很是詭異,把發現的丫鬟吓得神志不清,險些瘋癫過去。
一根繩子,将她的脖頸勒得變形。
似乎用了極大的力氣,脖頸的骨頭都刺破了皮肉,才露尖尖角。
都說缢死的人舌頭會伸出來,也說勒死的人舌頭會被自己咬斷。
王婆子就是典型的例子,她的舌頭斷在口腔裏,血跡淌了出來。
怒目圓睜,眼球商密密麻麻的血點,似乎下一秒就要被擠出眼眶。
身體僵硬,似乎死了有一會兒了。
這間屋子彌漫着一股難以掩蓋的臭味,大小便失禁所混雜的氣息。
梁誡實在不願意進去讓自己的鼻子遭罪,也不想看見什麽令人作嘔的畫面。
可這蘇捷昌并不打算放他走人。
“聽說梁公子就是破獲龍王娶親案的刑司,還請公子幫在下查清此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梁誡算是明白此人帶自己回家吃飯的意圖了。
梁誡伸手摸了下自己的眉尾,思忖着用什麽話語為自己脫身。
“不瞞你說,龍王娶親案不是我破的。是我的那個朋友。”
“不算朋友的朋友?”
“對。”他立馬應道,說着,就向門外走去。
“總之,在下一人實在有心無力。告辭告辭。”
不等蘇捷昌攔他,就見一人風風火火地沖進府邸。
少年見到他眼中一動,立馬上前拽住他。
“你可有事?我聽說這裏出了事。”
不等解釋,就見一個麻衣少年也從外面竄了進來,手裏還攥着一袋包子。
“哎呦,阿樹你跑這麽快作甚?等等我……梁公子?”
梁誡臉一僵,幹笑了兩聲。
“正巧,你們三人都在,可否幫在下查清此事?”蘇捷昌面帶微笑,說道。
葉良玉二人都是一愣,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開場白。
梁誡嘴角抽動,似乎咽下了什麽髒話。
“你們來的真是時候啊……”
皇城司自然也派人過來了。可是那蘇捷昌偏要他們三人調查此事,皇城司的人說:身為江湖刑司,應當為百姓分憂blablabla……
事已至此,總而言之,三人只得硬生生握着這塊燙手山芋。
葉良玉率先上前查看了一番王婆子的屍體,狗牙兒躲在他後面,不敢太靠近。
梁誡用衣袖捂住口鼻,垂眸仔細查看。
“這人力氣真大,骨頭都斷了。”狗牙兒感嘆着,縮了縮脖子。
葉良玉看向王婆子扭曲的脖頸,瞳孔一抖。
“那有個東西。”梁誡說道。
兩人都注意到了,王婆子的皮膚褶皺下,有一根極其細小的,類似針頭。
梁誡用帕子将那東西捏了出來,三人端詳。
那是一根細小的木釘。
通常用于建造房屋,工匠用的最多。
狗牙兒伸手接過那顆釘子,嘀咕道:“這是什麽?竹釘?”
說着,他又搓了搓竹釘附着的白色粉末。
“咦,這是……?”
“砒霜。”梁誡道。
狗牙兒聞聲驚叫一聲,瞬間将那細小的竹釘丢了出去。
葉良玉啧了一聲,低頭去找。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砒霜啊,那可是有毒的!”狗牙兒道。
“沒事的,砒霜的毒素不會滲進皮膚,你只要手上沒有傷口就不會有事。而且這點劑量也根本不足以毒死人。”梁誡撈起滾落的竹釘,當着衆人的面刺進了自己的手掌。
葉良玉瞳孔瞬間擴張,奪過竹釘。“你做什麽?”
少年驚慌地拉過他的手掌查看,只見他蒼白的手心沁出一點血珠。
梁誡笑了笑,“我在逗他,這上面不是砒霜。”他試圖合上手心,指腹擦過少年的手。接着,他低頭聞了聞空氣中殘存的味道,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麽。”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怎麽這麽冒失。”葉良玉冷聲說着,将那竹釘用帕子包好收了起來。
“你這麽關心我?”梁誡的聲音落在耳畔,少年瞬間火了:“少自作多情了。”
梁誡不再多說,回歸正題道:“這個味道很奇特,怪香的。”
話語間,他俯身靠近葉良玉,湊近了聞了聞那帕子上的味道。
要說香,誰能比得過你。葉良玉突然想。
男人的發絲掃在他的脖頸上,兩人距離很近,他可以聞到男人身上的體香。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氣息,苦澀又甘甜。
突然,梁誡眼睛一轉,道:“這個味道,好像是魚藤。”
“周圍這麽臭你也能聞出來。”狗牙兒感嘆道。
“我對氣味比較敏感。”梁誡說。“魚藤,并不致命。只能讓人短暫地昏厥。”
“這種竹釘通常是用來做土木工程的,很多人家都有。但是用魚藤浸泡過沸煮的,一般是獵戶用來捕獵的。”葉良玉思忖着,緩緩站起身來。
“也就是說,有人先用魚藤将她迷暈,然後再用繩索将其勒死。”
梁誡點了點頭,“有些奇怪。”
“對。”葉良玉也點了點頭,他看向王婆子斷裂的脖頸道:“他有這樣的力氣,是可以一次性制服王婆子的,根本沒有必要先用迷藥。這兩個手法相互矛盾。”
狗牙兒聽得雲裏霧裏,他嗐了一聲道:“說不定那人就是有什麽特殊癖好,就喜歡将人先迷暈了再勒死。不是說了江湖中的殺人魔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嘛,再說,太陽底下哪有新鮮事啊!”
兩人并未反駁,互相看了一眼。
“蘇公子,你們這有賣這種竹釘的地方嗎,或者說會制作這種竹釘的人?”梁誡看向門口的蘇捷昌,出聲詢問道。
“這個我倒是不了解,府內事物都是官家負責采買的。”蘇捷昌說着,沖着一旁的管家道:“趙管家,你同幾位公子說一說。”
趙官家應聲上前:“這種竹釘雖然常見,但并不是容易的手藝,會的人還真不多。”
“前些日子,小姐吩咐府內修建涼亭時候,我找遍金郅城,也就只有城西的劉木匠家有大量的竹釘出賣。”
“至于加了魚藤的,我就不知道了。”
“多謝。”梁誡作揖道謝,看向身旁的少年:“看來咱們得走一趟了。”
……
清明節的雨不是很大,但延綿不絕,淅淅瀝瀝地濛濛細雨。
三人按照趙管家指明的路線,敲響了劉木匠的門。
劉木匠冒着小雨小跑着趕來開門,看到幾人明顯愣了一下,而後笑道:“幾位……公子,是有什麽物件要定做嗎?”
“不是……”葉良玉正要開口說自己是有事要問,肩頭就一沉。
梁誡撫上他的肩頭,輕輕一按。“對,我這弟弟就要娶媳婦了,想着打一對好看的櫥櫃。”
劉木匠立馬笑開了,迎着幾人走進去。
“哎喲,外面下着雨,幾位随我進屋說吧。”
外面的雨水垂落在房檐上,聲音亂中有序。
劉木匠還算和藹,給幾人依次倒了杯水。
“哎呦,家裏沒什麽好茶葉,幾位莫要嫌棄,喝兩口熱水暖暖身子。”
“無妨。”梁誡面帶微笑道,接過茶碗後立馬抿了一口。
雖然是木匠的院落,牆壁卻是用土坯的。
家具還算齊全,角落堆放着大大小小各種木制的家具,略顯雜亂。
看起來家中應該只有劉木匠一人,并無妻女。
“不知幾位想打一對什麽樣式的櫥櫃啊?多大尺寸的?”劉木匠笑了笑,道。
梁誡聞聲收回視線,“哦”了一聲,指向角落的那對櫥櫃道:“我看那對就不錯,打一對相似的就可以。”
“那上面用的是竹釘嗎?”
劉木匠點了點頭,“是,我還沒來得及打磨。打磨好了就看不出來了,會精致許多。”
“我聽人說,只有你這裏有賣這種特制的竹釘,是師承的手藝嗎?”梁誡一臉好奇,似乎是求學。
“嗐,就是一個祖傳的手藝。也不是只有我這裏賣,只是我這裏制作的竹釘更細小更精致,打進木頭裏不顯眼。所以很多匠行都來我這裏進貨。”劉木匠很願意跟別人說這些。
繞了這麽一大圈還沒問到點子上,葉良玉有些沉不住氣。
“除了匠行,還有什麽人來你這裏大量的買竹釘嗎?”葉良玉出聲道。
這麽一打岔,劉木匠先是愣了一下,又思索着開口:“自然是有的,有些大戶人家也會買一些回去做活。”
“都有誰?”
劉木匠顯然被葉良玉的問題問蒙了,他眨了眨眼,思忖明了。
“公子不是來做櫥櫃的?”
葉良玉還準備開口問什麽,就見梁誡将他按了下去。
“不瞞您說,我們的确不是來定做櫥櫃的。”梁誡清了清嗓子,繼續說:“蘇家的事情,可有聽說?”
“蘇家?聽說了,不是死了個下人嘛。”劉木匠說着,立馬一個激靈。“你們不會是懷疑我吧!我可沒那個膽子!”
“你可知死的是誰?”梁誡繼續問。
他狹長的眼眸盯着眼前的劉木匠,劉木匠驚恐萬分,搖了搖腦袋。
“王婆子。”
話音剛落,就見那劉木匠吃了一驚後,道出一句:“她啊!還真是死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