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世界二

27 世界二

最近的這段時間, 幾乎每天都會有人來給顧辭看病,往往還都是不同的新鮮面孔。玄陰教的大夫幾乎都請得差不多了,就連醫術最高明的穆秋生對于顧辭的病情都束手無策,就更別提其他人了。而在這之後, 顧長青更是讓人去外邊請了許多的人過來, 一天換一位大夫。

他們每次過來把脈, 詢問的幾乎都是差不多的問題,問到最後顧辭幾乎都會背了, 先前提問他時還得思索一會兒才能回答, 現在基本上立即就能回複他們的話。但就是這麽每天地問着, 看着病,換了很多位大夫, 依舊沒有得出任何結果來。

顧辭的精神一天天地不好, 顧長青的臉色也一天比一天難看,教內的人都戰戰兢兢的,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玄陰教安靜得可怕, 幾乎沒人敢在這時候開口或是犯錯, 以免觸了黴頭, 惹得教主發怒。

穆秋生為了這件事查遍了古方,在看到疑似對顧辭身體有效的藥方時, 就連忙去回禀了教主,然後獨自出門尋找藥材去了。

這一天,又有一位新的大夫過來給顧辭看病,在把完脈之後他的臉色就變得有些奇怪, 原本顧辭還在等着他的問話, 但這位大夫卻沒有像之前的那幾位一樣詢問各種病情相關的問題,只對顧辭說了句:“公子好生休息着。”

然後, 他就退了下去。

如岚在這時端着藥上來,準備讓顧辭服下。

秋蓮則是在做針線。

在顧長青讓人詢問過她的打算後,她就決定要留在玄陰教做事。畢竟她這個年紀了,若是再次回到家裏,她的爹娘肯定會想要再給她找一門親事,而傅秋蓮并不想嫁人。尤其在玄陰教見過這麽多随心所欲來去自如的人後,她就更加羨慕跟向往這樣的自由,更何況顧辭他們并不曾為難過她,就像如岚說的那樣,留在這裏她會更快樂些。

顧辭喝完藥沒多久,外面就有小厮拿着兩個糖人進來,說是傅言給他的。顧辭接過糖人一看,其中一個是按照他的模樣捏出來的糖人,而另一個是傅言的模樣,兩個小糖人身上穿的衣衫款式也是一模一樣,顧辭把他們放在了床邊,用小瓶子固定好,卻并不打算食用。他總覺得把跟自己長得很像的糖人吃進去似乎怪怪的。

“傅公子說,他今日有事,暫且來不了,特地送了這兩個東西過來陪您。”小厮傳達着原話的時候,心裏也不由得嘀咕了一下,什麽叫送東西過來陪少主啊?說得好像他跟少主很熟似的……

顧辭看着這兩個小人,頓時笑了,但情緒一起伏,整個人就開始不舒服起來,他才咳了幾聲,便吓得旁邊的侍女連忙上前輕拍他的後背,幫忙順氣,臉上的擔憂之色也越來越深。

顧辭擺了下手,“不用,我歇會兒就好。”

他轉而又對着送話的小厮說道:“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顧辭這句話剛說完,便有人給了小厮一錠銀子。這便是玄陰教人争着搶着想要過來少主這邊做事的好處之一,顧辭對人寬厚,出手大方,而教主又一向優待少主院子的人,只要他們好好伺候着公子,就會有許多的賞賜等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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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收了銀子,又給顧辭磕了個頭。這是他頭一次接近少主的院落,內心原本十分忐忑,即便很多人告訴他,公子跟教主不同,他性子溫和,不會為難下人,但畢竟是替主子做事,小厮在來之前可是惶惶不安。現在他終于能松一口氣了,卻又因為過于激動,磕頭的時候,在地面造成了十分大的聲響,連額頭都紅了一塊。

顧辭屋裏的侍女偷偷地笑,小厮還在茫然無措着,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怎麽突然地這些姐姐就都笑了起來。

顧辭忍俊不禁,讓人給他送了傷藥,然後就讓他下去了。

顧辭坐在羅漢床上,黑貓形态的007便陪着他,順道用之前收集到的精神力給他修複體質,盡管并不能真正幫上忙,但也有着些許的緩解作用。它幾乎每天都會來上這麽一出,好讓顧辭不那麽難受。

“您還好嗎?”小黑貓輕柔地舔了舔他的掌心,碧綠色的眸子專注地盯着顧辭看,在侍女們聽來,便是它極為小聲地喵叫着,就像是對顧辭撒嬌一般。

顧辭輕笑,雖然是有些難受,但他也不忍讓系統為他擔心,于是便搖頭,安撫道:“我沒事,喝完藥好受多了。”說着,他卻又咳嗽起來,原本蒼白的臉色因為咳得厲害而漸漸地染上些許的緋紅,只是這樣的神色看上去就更加地虛弱。

007忍住眼淚,失落地應了一聲,心裏既擔心又害怕。這些天來,顧辭瘦了好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下來,侍女們縫制的衣衫原本是量身訂造的,如今看上去都寬了許多,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孩子。

要是有什麽辦法可以治好宿主的病就好了……

腦袋上傳來溫暖的觸感,007擡起頭,顧辭正微笑着撫摸着它,他貼心地安慰:“你已經做得很好啦。”

顧辭笑容蒼白,強忍着痛苦安慰它時的懂事模樣,系統見着既心疼又愧疚。它是把顧辭當做幼崽來照顧疼愛的,在007心目中顧辭就像是他的親人一樣,它寧願自己承受痛苦,也不願意看見他受委屈。

“嗯。”小黑貓又貼得他更緊了些,默默地用精神力安撫着顧辭,卻忍不住想道,它做得一點都不夠好,它沒能好好保護顧辭,還讓他受苦了。

如岚見這會兒似乎又冷了些,寒風吹了進來,便走過去把窗戶掩上,又讓其餘人多加了些木炭,好讓屋內的溫度能夠繼續保持溫暖。

007躲到顧辭懷裏,突然,它一個激靈,警惕地擡起頭來,困惑道:“奇怪,剛剛系統空間那邊發來了警告。”

一般警告的出現,目的在于提醒,而警告器開啓又跟任務的進展有關,只有任務大幅度往下跌的時候,007空間的警告提醒才會派上用場,之前那一次任務條變成負數是因為變化幅度不大,所以才沒有任何反應,但是這一次……

顧辭連忙道:“快看看發生了什麽。”

與此同時,007也打開了面板,一看,任務條居然沒了15%,直接變成了11%。前幾天的時候就到了10%,而後面的幾天時間裏,通過顧辭的努力,又增加了16%,把總進度刷到了26%,。他好不容易才刷了這麽多,怎麽一天的時間就直接沒了一大半?

顧辭問它:“什麽時候減的?”

系統看了眼,回答:“一刻鐘前。”

一刻鐘,那不正好就是那位大夫離開的時間嗎?一般過來診治的人,在離開他院子後就會去他爹那裏彙報,詳細告訴父親他的身體狀況。顧辭想起那人離開時的沉默,以及那明顯難看的臉色,他心裏漸漸有了些許猜測,想必是大夫說了什麽關于他病情的話,讓他的父親動怒了。

他必須得過去看看,要是他的父親動怒起來的話,玄陰教的人都會跟着一起遭殃!

顧辭剛想起身,眼前卻一片漆黑,他差點當場暈了過去。

“公子!”如岚擔心地叫出聲,連忙過去扶住了他,“您,您怎麽樣?”她側首看着他蒼白的臉色,語氣裏也微微帶了抹哭音。

顧辭強掐了手心,強迫自己清醒過來,他冷靜道:“我沒事,你把披風給我拿過來。”

一聽他這句話,侍女便知道他想要出去,盡管并不放心,但如岚卻沒有辦法阻攔他,只能讓人去拿了過來。

顧辭系好披風,立即走了出去,而007早就鑽進了項鏈裏,避免再給顧辭造成負擔。

如岚讓小厮跟着他,不放心地叮囑讓他們千萬要護好公子。

*

傅言背着藥簍子,正在深山老林裏四處尋找藥材。

他翻看了很多的醫書,但卻毫無頭緒,不由得在心中懊悔當初不應該嫌那老頭煩,以至于自己沒有好好地學習醫術,到現在根本沒有辦法找出顧辭得病的原因。所幸他在那老頭給的醫書裏找到了一篇對顧辭身體有利的方子,雖說不能完全根治他的病,但卻能改善顧辭的體質,好讓他能少受些罪。

傅言剛找到相關的藥方,第二天就迫不及待地準備出門尋藥去了,但在離開前還記得讓人送些禮物給顧辭,等到所有事情都交代完畢,他才背着藥簍出發。

可是這一天下來卻只采了個大概,還有一味藥無論如何也找不着。這味藥生長在偏僻難尋的地方,通常會伴随着未知與危險,傅言數了下藥材,在點清楚數量、确認無誤後,随手抹了把汗,便又繼續往內裏找去。

也不知道顧辭現在怎麽樣了……傅言看着這深邃幽深的樹林,出神地想道。但是很快,他又回過神來,繼續出發。

最後一味藥着實難找,傅言整整耽誤了大半個時辰,在這邊尋了很久,都始終沒有任何的線索。要不是來時他幾次三番地确認過藥草的所在地,而他的記憶力通常也不會出錯的話,傅言幾乎都要以為自己弄錯地方了。

究竟在哪裏呢……

傅言就這樣尋到了山頂,來到懸崖邊上。一眼望下去,底下是萬丈深淵,要是一不小心踏錯,恐怕會墜入無邊地獄。他四處張望,到處找想要找的藥材,忽然眼睛一亮,終于在懸崖下的一塊懸石處發現了那株偏僻的藥草。

傅言想了想,将帶來的繩索綁在不遠處的一顆大樹上,然後自己腰間綁着另一端的繩子,小心翼翼地往那邊夠去。但是因為長度不夠,無論如何他也沒辦法碰到那味藥,再耽擱下去,只怕到天黑也沒辦法把它摘下來。

傅言低頭看了眼,思索半晌,當即決定解開了腰上的繩索,直接改為用手拽着它,好讓長度蔓延伸展。他牢牢攥着繩子,另一只手一點一點地往懸崖下的藥草夠去。

傅言伸手抓住藥草,仔細注意着力度,好能讓它被完整地取下來。而要是藥草斷了,藥效就會消散大半,到時候對于顧辭的病情就毫無幫助了。這樣根本毫無用處,所以傅言也就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一點點地往前探去,再一次湊近那裏,“嘩啦”,一顆石子墜入底下,然後就失去了音訊。

傅言盯着那顆消逝不見的石子墜落的方向,緩緩地平複心跳,他沉靜下來,再度往前,慢慢地轉動着藥草的方向。

終于,他小心翼翼地把這味藥摘了下來,傅言松了一口氣。

只是下一秒,他腳下的石頭便斷裂開來,差點把他也給帶了下去,傅言想要扯動繩子将自己送上去,并身形靈敏地轉到他處,試圖找到其餘落腳的地方,可就在這個時候,他手上的繩索居然就這麽斷了。

傅言從山頂摔了下來。

*

顧辭走進大殿之時,殿內除了顧長青再沒有其他人,就連周遭服侍的下人們也都退了下去,殿裏安靜得可怕。

顧長青臉色暗沉,渾身上下無不散發着強大的威壓,他努力地控制着怒火,卻又仿佛下一秒就會爆發出來。

顧辭似乎完全沒有留意到這裏的異樣,一走進去便喚道:“爹。”

顧長青怔了怔,身子微僵,随後反應過來,怔愣地回過頭,定定地看着顧辭。

這還是顧辭頭一次看見他這副模樣,神色怔然,還帶了些許的無措,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顧辭走上前,又喚了句:“爹爹。”聲音幹淨清脆,宛若溪邊的潺潺流水。

顧長青終于回過神來,他身上的銳氣瞬間便收斂了起來,再看不見一絲的怒火,他連忙走下來,牽着顧辭過去,伸手握住了他,并皺眉道:“你這孩子,這會兒怎麽冷,怎麽跑這邊來了?若是有什麽事,直接讓人過來說一聲便可。”

“可是我想見爹爹嘛。”顧辭笑道。

聲音乍一聽似乎與平常沒什麽兩樣,但顧長青依舊敏銳地感覺到了,他聲音中透露出的細微虛弱,再沒有了當初的朝氣蓬勃。

顧教主頓時又想到了那個該死的大夫說的話,什麽叫藥石無靈。他們這些庸醫,一天到晚咒他的孩兒,什麽名醫神醫,嘴上說得好聽,就沒一個中用的,不如都殺了來得幹淨。

顧長青的殺意已經掩蓋不住,但他好歹還存有理智,想起孩子在旁邊,生怕吓到了他,連忙收斂了些,看向顧辭,溫和地笑:“想見爹,也可以派人過來叫我,我直接去見你。你身子不好,着了涼可怎麽辦?”

顧辭回握住他的手,“我不是沒事嗎?父親,您看,我不是好好地站在您的面前嗎?”

顧長青先是一愣,随後卻像是聽到了什麽保證一般,轉而認真地看着顧辭,把他周身上下都環視了一遍,直到确認孩子是真的平安無事後,才緩緩地松了口氣,“你說得對,我的小辭沒事,以後也會沒事的……”

看見他這副模樣,顧辭心裏就更是确定了,那個大夫說了什麽刺激他的話。

顧辭靠在他懷裏,伸手抱住了他,放軟聲音,向父親撒嬌道:“您剛才一直不說話,模樣可吓人了。”

顧長青笑了,明知故問:“哦?是嗎?那我們家小辭是不是也被吓到了?”

“不會,”顧辭仰起頭,目光澄澈而溫暖,“你是我的父親,我永遠不會怕您。”

顧長青揉着他的腦袋,寵溺地笑道:“就愛哄你爹我。”

顧辭不依,皺起臉看他,反駁:“哪有,孩兒說的明明都是實話。”顧辭的眼睛極亮,眼眸裏閃動着璀璨的光芒,只是襯着那雪白的臉頰,便顯得更加地虛弱,仿佛下一瞬就會消逝,唯有眼中的光彩奪目,才彰顯着一絲生氣。

“小辭,你要好好的,知道嗎?”顧辭的父親仍舊摩挲着他的頭發,手上的力度很輕,說出來的話卻擲地有聲,他接着說道,“你要是有個什麽好歹……”顧長青的話說到這裏,就沒了下文,可他的話落到最後兩個字的時候,語氣中便帶了幾分森然,仿佛情緒在下一秒就會爆發出來,但到了最後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說,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安撫着顧辭。

顧辭聽出來他話語裏的份量,不由得擡眸看向父親,“爹……”

顧長青卻對着他笑,面上仍舊是一副溫和的模樣,“怎麽,可是累了?”

“撲通——”心髒處似乎傳來了一陣揪痛,引得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顧辭張了張嘴,正想說些什麽,卻突然胸口一悶,險些喘不上氣,他只覺得眼前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周圍一切的聲音似乎都變得虛無缥缈了起來。

“宿主,宿主?!”007探測到他精神力的崩潰,連忙大聲地呼喚他。

但是顧辭卻已經什麽都聽不見了。

顧長青頓時意識到不對勁,看着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立即握住了顧辭的手給他把脈,竟發現他的脈搏變得混亂無比,“小辭,小辭,你怎麽樣?”說着,他拼命地輸送着內力給顧辭,同時對着外邊大喊,“來人,快來人!快把大夫給我找過來!”

顧辭感覺到嘴裏一股腥甜,一陣反胃之後,他竟是像上次那樣咳出了鮮血。

在意識即将崩潰之前,顧辭只來得及抓着父親的手,虛弱地說道:“我,我沒事……”所以,不要遷怒其他人……

顧辭還沒說完剩下的話,便已經被無邊的黑暗給淹沒了。

*

“嘶——”一陣頭疼過後,傅言慢慢地蘇醒過來,下一秒,他便立即去查看手上的藥草。

還好到了最後他也不忘攥緊那味藥,因此并沒有弄丢了它,否則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傅言松了一口氣,反應遲鈍地摸了摸後腦勺,似乎腫了,估計是摔下來的時候撞到了什麽東西。

他察看了周圍的地形,發現自己原來掉落到了懸崖中間的一個石洞裏,要不是這裏有這麽一個地方,只怕傅言在摔下來的那一刻,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還以為我死定了呢……”傅言喃喃道,繩子斷落的那一刻,他幾乎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昏迷前的最後想法便是,顧辭的病怎麽辦,他要是死了,顧辭會感到傷心嗎?

想到這裏,傅言卻不由得笑,顧辭這樣良善的性子,只怕是見到了一個陌生人去世,也會因此而感到難過吧……

他艱難地起身,低頭時,才發現身上背的藥簍居然也掉在了這裏,裏邊的藥草散落了一地。傅言費勁地把東西撿完,走出去的時候,看見太陽已經下山了。

他顧不得周身的狼狽,只想要快點回去弄好藥,然後交給顧辭。傅言認真地探勘了這邊的地勢,正打算找地方回家,卻不知怎麽頓時心一悸,手上的藥幾乎要抓不穩了。

他緊緊地握住胸口,只覺得心髒的地方莫名地揪痛起來,心也一陣慌亂。

傅言茫然地擡頭,看向天空。

夕陽西下,黃昏時分。

四下寂靜,毫無人煙,無端地透露着一股荒涼。莫名地,就有了一種不安的預感。

——“顧辭……”他低聲喚了句,臉上的神色驟然變得堅定起來。

他得馬上回去,顧辭一定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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