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世界三

52 世界三

江城只覺得眼前的這副畫面實在是過于玄幻了。

一開始以為他們是過來這邊救人的, 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他的師兄在教僵屍做題，這也就算了，之後還弄得他們就像是“棒打鴛鴦”的王母娘娘一樣，他話才說了兩句, 就被幾位師兄教訓了一頓。

而最令人感到震驚的是——他們的大師兄傅言, 跟僵屍居然是認識的？！

這,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要是他認識的話，為什麽在聽到他說畫像裏的人就是那只僵屍的時候, 又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呢？

江城困惑不解, 而其他同門在看到這樣現在這副畫面時, 卻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看樣子大師兄是不會對它們做什麽的了，就是……

傅言師兄剛才的那番舉動好像有些奇怪？

盡管他們感覺到了些許的困惑, 但身為直男的同門們顯然是理解不了究竟是怎樣一回事的, 于是就只能暫時按捺下心中的疑慮，想着接下來的解決法子。

顧辭安靜地垂下眼睑，睫毛順着此刻的幅度輕輕地顫動了下, 他似乎想要将手收回來, 但卻又被傅言給握住, 原本低着頭的青年在這會兒擡起頭來看他，默默地注視着顧辭。

“顧辭？”他低聲地喚道。

“嗯。”顧辭輕聲地應道, 兩人的手握在一處，傅言的指尖便接觸到了他的。

僵屍身上是沒有溫度的，可身為人類的傅言，掌心的溫度卻很灼熱, 似乎要将人燙傷一般。

傅言似乎也留意到了顧辭的異樣, 微低眸看着他的手，緩緩地觸碰着顧辭的手背, 那樣小心翼翼而又謹慎的動作，顯得異樣地溫情，最後他的手落在了顧辭的指尖上。

目光專注而又虔誠。

顧辭的指甲很長，也很鋒利，但卻似乎被精心打理過一般，泛着漂亮的藍光。

傅言想到江城之前說過的話，慢慢地反應過來，他的顧辭現在好像變成了僵屍。

原本師門教導過的關于驅鬼降妖伏魔的門規，這一刻通通都被傅言抛在了腦後。他看向顧辭，少年那雙清澈幹淨的眼眸裏，如今卻泛着妖異的紅光。

猩紅色的眼睛，原來也可以這麽好看。

“沒關系。”傅言聲音低沉，宛若立下誓言一般，他望着顧辭微笑，“我養你。”

顧辭笑了笑，卻沒有說些什麽，只是低頭看了眼脖頸處的項鏈。

自從那個世界之後，這副項鏈就一直跟着他，再也沒有離開過。即便有時候顧辭将它摘下來放在抽屜裏，但是第二天醒來時，它仍舊會安靜地系在他脖子上。

慢慢地，顧辭也就不再去理會它。

不過……

這個東西的出現，應該是跟傅言有關吧？

上個世界的傅言，記憶裏還存留着些許關于之前那個世界的回憶，而這個世界的他，似乎保留了應有的記憶。

傅言認得他。

顧辭在心裏确定了這件事情。

“吱吱……”小一不解地看着他們兩人的互動，這還是它第一次看見幼崽跟城堡以外的人這麽親近，而且他看上去好像還不是那麽地抗拒。

看樣子他們早就認識？

可為什麽它完全沒有關于這個人的記憶呢？

“吱吱吱！”其他小鬼也跟着一同叫了起來。

顧辭轉頭看向它們，笑了下，說道：“嗯，這是我的朋友。”

“吱？”顯然它們沒有聽懂他的話，不過卻也從顧辭的表情當中明白過來，這個人他至少是熟悉的。

傅言聽着鬼魂們的對話，之後又像是想起些什麽，從身後的背包裏翻出來一樣東西，親自給顧辭帶上。那是許多根紅線織成的繩索，最後弄成了首飾的模樣。看上去做工有些粗糙，但卻也能看出來制作者的心意，一絲一線都貫入了十二分的耐心，慢慢地制成了一條紅色的手鏈。

江城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這個時候就是傅師兄在師門的時候帶的那個包裹裏面的東西？當時他沒怎麽看清，只隐隐看見了一團紅色，原本還以為是什麽驅鬼用的法器，沒想到是給小僵屍帶的……

那手鏈的顏色十分地漂亮，戴在顧辭手腕，就更加顯得那截手腕皓白如玉，膚色瑩潤，紅白交織在一處，更加添了幾分精致的美感。

“顧辭，真好……我，不是在做夢。”傅言低眸望着顧辭的手腕，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消沉，但很快他便擡起頭來看顧辭，輕松地笑了笑，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這不是夢，真好……”

他常常會做着那樣迷離的夢境。

夢境裏總是會下着很大的雪，周圍飄散着梅花的香氣，站在雪景裏的少年微笑着朝他看來，雪花梅花落在那人的肩膀上，他觸碰着它們，垂眸淺笑。

那樣一副唯美的畫面常常會出現在傅言的記憶裏，印象深刻。

每當傅言想要向他靠近的時候，就會立即從夢境中清醒過來，然後他便會習慣性望着天花板出神，一直到日間天亮。

冰涼的觸感襲來，傅言看向顧辭，他卻伸手輕輕地捏了把傅言的臉，彎眼笑道：“看，會疼，不是夢吧。”

少年突然的動作卻使得在場的所有人目瞪口呆，他們不可思議地看着顧辭，而他這樣的惡作劇居然沒有讓一向不茍言笑的大師兄生氣，反倒還令他笑了。

傅言輕貼着顧辭的手掌，心髒亦是不受控制地跳得飛快，他緩緩地舒了口氣，微笑着說：“是，不是夢。”他真的找到顧辭了。

兩人聊起天來的時候，旁邊的人似乎都被遺忘了，江城一度想要打斷他們的對話，但好幾次都被褚文淵等人堵住了嘴。

“別吵。”褚文淵冷聲警告道，他看着不遠處的兩個人，目光漸漸地落在顧辭身上，僅僅只是困惑了一陣，但慢慢地卻又恢複成了原先的清明。

褚文淵搖了搖頭，努力把內心的怪異感覺壓下。

當夕陽落下的時候，屋裏的光線也越來越暗，顧辭留意到時間的流逝，便也不打算再等了，直接對着天玄門的人說道：“你們先把學生送回去吧。”時間拖得太久就越是不利，況且他們失蹤這麽久，家長跟老師一定會很擔心。

“好，我們一會兒就把他們送回去。”呂骁接話得很快。

褚文淵與江城也認可地點頭，其餘人紛紛應聲。盡管江城心裏還在奇怪着事情居然進展得這麽順利，并出乎他的意料，但能把人救回去便是好事。比起這個，別的疑惑就顯得沒這麽重要了。

顧辭看向依舊處于昏迷狀态的學生們。

剛才又是地震又是打鬧的，那麽一番大的動靜，居然也沒有吵醒他們。也不知道小一它們做了些什麽，這些學生到現在也還沒醒過來。這樣想着，顧辭不由得走了過去，想要看看學生們的情況。

而小鬼們看到顧辭靠近那些口糧，還以為他餓了想要吃東西。

傅言正想一塊跟過去的時候，轉身卻看見桌面放着的《高等數學》以及明顯還未寫完的作業，他先是一愣，随後回想起進門前看的那一幕畫面。傅言的目光微微凝滞，側頭冷冷地掃向師弟。

呂骁只覺得溫度驟然變冷，仿佛被寒氣包圍住似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奇怪地看向四周，嘀咕道：“怎麽感覺突然這麽冷……”明明也沒有刮風啊。

顧辭走過去的同時，小鬼們也紛紛湊了過來，它們叽叽喳喳地叫着，似乎在考慮着怎麽幫忙弄點血出來。顧辭見它們甚至還從口袋裏掏出來一把叉子，往學生那邊比劃，瞬間就明白過來它們一定是誤會了什麽，難免有些哭笑不得，“不可以這樣，說了多少次啦，不能傷害別人。”

“吱？”小鬼們歪頭看向他。

原來小寶不是餓了嗎？

顧辭沖着它們搖頭。

随後，他便開始仔細地觀察起學生們現在的情況。

顧辭見他們印堂發黑，整張臉都彌漫着一團濃濃的黑氣，心裏頓時愣了下。他向其中一個人伸手，将他的的眼皮掀開來看了下，發現眼睛裏也泛着黑色的陰氣。

顧辭有些明白過來，應該是被抓來的時候不小心感染到了城堡的陰氣，所以才會暈了過去。普通人誤吸陰氣，要麽大病一場，要麽沉睡不醒，好在他們吸收得不多，将東西逼出來就沒事了。

“是有什麽不妥嗎？”褚文淵問，按照他現在的道行，是很難看出來具體發生了什麽事。

說起來這群弟子也是真的膽大，道術還沒完全學會，就想要出來捉鬼驅鬼。要是遇上的是一群難纏的厲鬼，恐怕就沒這麽容易脫身了。

顧辭轉過頭去，對他們說道：“沒什麽大礙，等出去之後用紅筷子或者紅繩夾住他們的中指，把陰氣逼出來就可以了。”

傅言這時候已經走過來，他順勢彎下身，與顧辭靠在一塊，順着他的視線去看那些學生。

傅言看見他們印堂前的黑霧，便随手擡起一個人的臉來看了看，然後道：“就是被陰氣嗆着，醒來就沒事了。”只不過這幾天可能會走些黴運，畢竟身上的三把火暫時滅了一把，只怕會比一般人更容易遇見鬼。

說着，傅言又回過頭來看同門，見他們依舊站在原地，不由得挑眉問：“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過來幫忙。”

“哦哦哦。”褚文淵他們紛紛反應過來，趕緊跑過來幫忙，準備把人背好帶走。

“有勞了。”顧辭說。

傅言冷眼看着他們分別将人背了起來，随後便走到顧辭跟前，說：“我先走了……”

顧辭點頭。

傅言仍舊站在這裏沒動，他看着少年，張了張嘴，巴巴地問道：“顧辭，你沒什麽想跟我說的嗎？”

顧辭不解地看過來，“什麽？”

傅言默默地凝視着顧辭，随後搖了搖頭，“沒什麽。”

*

天玄門的人便帶着學生們離開了這裏。

傅言剛剛走出城堡，才出了大門，他便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師弟們，原本面對着顧辭時的溫和神色，這會兒也冷凝了下來，目光涼涼地盯着他們。

衆人原本就有些心虛，現在看見師兄這副神情，便知道是要秋後算賬了，紛紛低下頭來，不敢再看他。

“如果我沒來，你們準備如何跟師門交代？”他冷靜地詢問。

衆人怔愣住，張了張嘴，卻也說不出半個字來。

是啊，若是大師兄不在，他們要怎樣跟師門解釋這次的事情呢？師父他們可沒這麽容易被糊弄過去，而一旦引起他們的懷疑，城堡裏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

他們以前受到的教導，便是鬼怪都是害人的，一旦遇上就必須要斬殺，即便殺不了的，也要将它們收服帶回師門處置。

可今天遇到的一切，卻讓他們覺得，好像并不是那樣的。

僵屍跟鬼，也會像人類那樣溫馨地相處，其實本質上與他們人并沒有太大的區別。

傅言見他們沉默，知道是提點到了，便點到為止，慢慢挪開視線。

“回去之後，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若是讓我在外面聽到半點風聲……”

他輕扯了下嘴皮，笑了笑，卻沒有把那句話說完，擡步往前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