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世界三

54 世界三

顧辭又做夢了。

夢境是大片蒼茫的白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身處在何方，眼前虛無一片，什麽都看不清，唯有耳邊回響起的一聲聲呼喚清晰依舊。

那些人都在呼喚着顧辭的名字。

——“顧辭。”

——“顧辭, 你怎麽還不回來……”

顧辭睜開眼時, 天已經亮了, 窗外有日光照射進來，而007似乎怕他被太陽曬到, 正爬到窗邊, 揮舞着小爪子艱難地将窗簾拉上。

“007。”顧辭喚道。

小黑貓正好把窗簾弄好, 轉頭看見顧辭時，欣喜地說：“您醒啦？”

随後, 系統看見顧辭神情有些恍惚, 不由得又問：“您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

顧辭搖頭，他緩緩下床，穿上鞋子, “不是噩夢, 是又做夢了。”

“我想不起來夢境的內容, 但依稀能記得一些話，夢裏好像有人在叫我……”顧辭看向007, 認真地詢問，“那些人，是我的家人嗎？”

顧辭對于過往的記憶就像是一張白紙，他不記得自己究竟是因為什麽原因穿越, 才會去往一個個世界做任務。每個世界的歸屬感, 還有那一個又一個世界裏的親人給他的感覺都十分親切，就好像……

他們本身就是一家人一樣。

顧辭對記憶方面的吸收也很迅速, 幾乎沒有任何地抗拒，就快速地與那些記憶融合在了一處。

“您是想回去了嗎？”007關心地問道。

穿越局總部對于顧辭的态度很特殊，而007也明白它的宿主身份似乎有些特別，總之他跟那些由于各種原因需要綁定系統完成任務的人不一樣。或者說，他對于整個穿越局來說，都很重要。

總部很重視他，所以才會在一開始就特地叮囑007，讓它安排好顧辭的身份，甚至于穿越世界的劇本都是總部那邊親自挑選審核好，再交由007篩選的。

顧辭跟那些任務者是不同的，那些人需要完成一個又一個任務，經過重重的考核跟磨練，才能從世界中脫穎而出，回到現實。

它的宿主雖說是做任務，但其實是過來這邊度假的。

只要他不願意，随時都可以終止，回歸到現實世界。

顧辭偏頭，安靜地看向窗外，窗簾遮擋住了一切，他完全看不見外邊的情況，他輕聲地說道：“我……想不起來以前的事情。”

也只有這個時候，顧辭才會變得脆弱起來，因為夜間面對着無邊的黑暗與寂靜，人總是會脆弱不少。

小黑貓輕柔地舔了舔他的掌心，對着他微笑，耐心地說道：“我相信不管您在什麽地方，您最重要的人都會在等候、守候着您。”

“我知道，”顧辭笑了笑，微微彎起眼睛，“雖然想不起來，但我知道，他們一直都在等我回家。”

“等過陣子我再想想，到底要不要回去。”說着，他将007捧起來，随後在它臉頰親了一口，眼眸裏泛着淺淺的笑意，使得那雙妖異的眸子也溫和了不少。

顧辭認真地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完成這個世界的任務。”他不能無緣無故地離開這裏，因為一旦在未完成任務前選擇離開，這個世界就會崩潰，這裏的人也就不複存在了。

以前好歹有着三次撤離的機會，而那些機會會讓世界法則在顧辭離開後，還能繼續正常地進行運轉。

——這個世界，是因你而存在的。

這是顧辭最早接收任務的時候，在系統空間聽到的第一句話。

聽顧辭提及起任務，007便查看了下系統面板，說道：“任務進展為5％。”

他們來這邊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一開始過來那會兒，就上升到百分之五的進度條，等到了之後就再也沒有了別的變化。

這個世界的任務，僅僅只有兩個字：自由。

這是007接到最為奇怪的任務，而将劇本傳給它的總部也很奇怪，以往都是準備好各式各樣的設定背景，任由007篩選，這一次卻只是給了它一個劇本。其中一人将東西傳給它的時候，神色溫和，又帶了一絲像是懷念的情緒，他似乎呢喃了句：“等過完這個世界，他也該醒過來了。”

007沒有怎麽聽明白這句話，但卻下意識地覺得，他們口中的那個“他”，指的應該就是他的宿主顧辭。

果然來到這個世界，顧辭就不時地開始做起相關的夢境，盡管他醒來後就會遺忘掉夢裏的一切內容，但卻也證實了，他們說的那個人确實是他。

可是“自由”兩個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是指自由地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情，還是得到真正的自由？

“這次的任務不僅抽象，而且還很簡短。不過好在有任務條在……”但說到這裏，顧辭卻也有些不确定起來，畢竟要是沒有真正弄清這兩個字所表達的含義，恐怕還是會有些麻煩。

而正當他們讨論着任務時，只聽“嘭”地一下，樓下忽然發出了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麽東西炸裂開來，整個城堡似乎都在随着這番鬧出來的動靜而劇烈地顫抖着。

屋子一陣晃動。

顧辭驚訝地看向門外，他與007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一絲不解。

“出去看看吧。”顧辭對007說道。

他才剛剛打開門，便聽見樓下傳來“吱吱”的叫聲，聽上去十分地憤怒。

“我、我也不知道這個竈爐不能開啊！”那人聲音聽上去有些無奈，他像是怕吵醒了樓上的顧辭，還盡量壓低了聲音，小聲地求饒道，“我真不是故意的，你們行行好，別吵了好嗎？”

“吱吱吱！”鬼知道你在說什麽！聽不懂！

“噓噓噓，顧辭還沒醒呢，這樣會吵醒他的！”看見它們反應這麽大，青年頓時就急了。

這句話裏帶的名字小鬼們倒是聽懂了，因為先前它們就聽見顧辭這樣介紹過自己，而且其他人也是這麽稱呼他的。

顧辭走到圍欄邊上，順着聲音往下看去，傅言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了來，身上居然還穿了一件圍裙，他右手拿着把鍋鏟，一臉的無奈，正在試圖與鬼魂們講道理。

随後，他似乎注意到了什麽動靜，頓了頓，下意識擡頭往上邊看來，正好與圍欄前的顧辭目光對視。

而這麽一擡臉，顧辭便看見了他那灰撲撲的臉龐，渾身上下狼狽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傅言是從哪個煤堆出來的。

顧辭忍住笑意，正想問他們剛才在做什麽的時候，傅言便已經對他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臉，問候道：“早、早上好！”

“吱吱吱。”小寶早！

“早，”顧辭看向他們，好奇地問道，“你們在幹什麽？”

傅言還沒開口，旁邊的小鬼就已經先行告狀了，它們叽叽喳喳地說着話，然後伸出灰白色的小手指了指狼狽的廚房，又指了指旁邊的傅言，“吱吱吱！”全都是他弄的！

顧辭這才留意到，樓下的廚房好像被什麽東西炸過一樣，四周圍灰漆漆的，鍋碗瓢盆也全都亂成了一團。水龍頭的開關似乎壞了，此刻正源源不斷地流出水來，傅言見顧辭的目光落在這上邊，讪讪地笑了下，然後迅速伸手想要将水關掉。

只是他的手一碰到那開關，水龍頭就被傅言給弄掉了，早就控制不住的水流，此刻更是噴灑出來。

他狼狽躲開，這才沒被這水流弄濕衣服。

顧辭：“……”

傅言試圖解釋：“其實我廚藝挺好的，但我沒想到這邊的廚房……”說着說着，傅言的聲音便越來越小，尤其在看見少年安靜望過來的目光時，他心裏的那份心虛，就更是掩蓋不住了。

他一大早趕過來，是想要給顧辭煮愛心早餐的。誰知道早餐是煮好了，但這裏的廚房因為很久沒人用過，有些電器漏電，一陣折騰下，廚房居然就這麽炸了。

傅言忙着把早餐給護好，一時沒留神，被弄得周身狼狽，更別提邊上還有一群小鬼在看熱鬧，并不時地發出不滿的抗議聲。

“早餐？”顧辭看着他現在的這副模樣，實在是很沒有說服力啊。

“其實過程還是很順利的，就是結局的時候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傅言解釋，他連忙保證道，“早餐肯定沒有問題的！”

“你要吃嗎？吃完就可以去上課了！我正好也要去那邊辦事，我陪你。”

顧辭緩緩走下來，007就陪在他身邊，慢悠悠地跟着顧辭。

傅言見此便笑了，他向樓梯上的顧辭伸出手，想要牽他下來。

顧辭将手放在傅言掌心，随後卻是皺起眉頭，他越靠近這裏，就越能聞見了一股鮮血的味道。

顧辭問：“怎麽會有血腥味？”

傅言神色不見一絲的異常，語氣裏更是沒有絲毫的停頓，立即便回答道：“哦，我煮了血粥，嗯，新買的豬血。”

“你聞到的可能是那個味道。”

顧辭沒有從他們身上聞到血腥味，只是在廚房附近嗅到了些許鮮血的氣息，于是他點了點頭，也就沒有再問下去。

顧辭轉頭時，看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鬼魂們，他愣了下，然後認真地數了數，發現人數少了好幾個，并且小一也不在裏邊，不由得問：“小一它們去哪裏了？”

“吱！”小鬼們聽見了老大的名字，争先恐後地回答道。

傅言解釋道：“我來的時候，它正好帶着那群厲鬼去上面了。”

說着，傅言還指了指邊上，“好像是去修屋頂。”

傅言一早過來的時候，發現城堡裏多了一堆厲鬼，一開始是有些驚訝，但在知道是顧辭把人扣下來幹苦力之後，這種驚訝就轉化成了縱容。傅言直接無視了厲鬼們抛來的求助目光，并順道在厲鬼們身上下了禁制，讓它們沒有辦法再害人。

雖然學道之人不能豢養小鬼，更禁止飼養厲鬼，但傅言遇上顧辭是沒有什麽原則性可言的，他想養就養吧，反正也不是養不起。想到這裏，傅言更是沒有任何的心理壓力。

他牽着顧辭的手走到餐桌邊，那裏早就準備好了早餐，除了傅言熬好的粥以外，還有他鮮榨的番茄汁。

顧辭點頭。

他在桌邊坐下，傅言便将蓋子打開，露出一碗熱騰騰的粥來，血粥被熬得很香，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顧辭倒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還弄得像模像樣的。”

傅言笑：“那當然！不僅像，還很好吃！不信你嘗嘗。”

他說這話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臉龐如今還是一副灰撲撲的模樣。

顧辭這下笑意卻忍不住了，輕笑出聲。

他笑着看了眼傅言，拿出勺子來，舀了一小口來嘗。

傅言廚藝确實不錯，這碗粥不僅聞起來香，吃的時候也帶着一股香甜的味道，裏邊不知道放了什麽佐料，很好地中和了血的氣息，把那血腥味給沖淡，顧辭嘗的時候幾乎沒有吃出血的味道。

只是他将粥完全咽下去的時候，臉色卻忽然變了下，他定定地看着血粥，随後又用勺子在裏邊輕輕地攪拌了下。

傅言見顧辭神色有異，他動了動手指，悄悄地将左手藏到了身後，并試圖後退幾步。

顧辭卻在此時轉頭，眸光微凝地盯着他看。

他猛地伸手，将傅言的左手抓了過來。

也不知道碰到了什麽地方，傅言的眉頭在不經意間微微皺起，額頭似乎也泛着汗滴，他卻對着顧辭微笑，一臉無辜地問：“怎麽？粥不好吃嗎？”

顧辭眸中的紅光閃爍着，他一把将傅言左手的袖子挽起。

頓時，一道鮮血淋漓的傷口就這樣出現在顧辭面前。傅言的手臂被利器狠狠地割去了一塊肉，那傷口之深，甚至已經可以看見裏邊的骨頭。可明明已經是這樣嚴重的傷口，他卻聞不到絲毫的血腥味，那是因為傅言在上邊貼了一道黃符，掩飾住了氣息。

顧辭瞪着眸子看他，“你……”

傅言虛弱地笑了笑，眸色卻溫柔得很，他問道：“喝我的血不好嗎，顧辭。”

傅言的神色似乎有些無奈，他随手将臉上的髒痕抹去。失去僞裝後，他的臉色就蒼白得十分明顯，額間更是不住地滴落下來冷汗。

要是他先前就是這副模樣，顧辭一早就察覺出異樣了。

“我還以為能成功瞞過去呢。”他還對着顧辭笑。

顧辭仍舊瞪着他沒有出聲，神色嚴肅得很。

見此，傅言頓時就有些心虛了，他伸手輕輕拽了下顧辭的衣角，語氣讨好地說道：“你不要生氣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