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世界三

55 世界三

顧辭依舊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兒, 他伸手将傅言的手拉下來，正想放開的時候，卻又被傅言給牽住。

傅言看着他，緊緊地回握住了顧辭的手。

顧辭往回收了下, 沒有成功, 他語氣淡淡地說道：“放手。”

傅言搖頭, 一松手顧辭就要跑了。

他還試圖跟顧辭讨價還價，“你答應我不生氣, 我才放。”

顧辭卻笑了, 他冷靜地回複道：“我沒生氣。”

話雖這麽說, 但顧辭眼裏卻一點笑意都沒有，甚至還帶了些許的涼意, 就差沒在臉上寫上“我很生氣”這四個字了。

傅言向來都是識相的, 況且他最怕顧辭生氣，一遇到跟顧辭有關的事情，立馬就會認慫。他心裏隐隐能感覺得到些許顧辭不開心的原因, 但也沒有真正意識到究竟是因為什麽。

僵屍需要吸血, 而他的血對顧辭有好處。

可其他人的血有什麽好喝的, 他這裏就有現成的……

雖然傅言心裏是這麽想的，但卻也不敢明面上說出來, 否則的話，是一定會惹顧辭生氣的。

“我錯了。”傅言飛快地認錯道。

他認真地盯着顧辭的眼睛，繼續道：“顧辭，我錯了。”

顧辭瞥了他一眼。

傅言強調了第三次：“我錯了, 小辭, 你別生氣。”

顧辭冷哼了一聲：“你每次認錯得倒是很快，知道你錯哪兒了嗎？”

“我惹你生氣了肯定是我不對……”傅言這句話還沒說完, 他見顧辭依舊冷着臉，就知道自己又說錯了，連忙改口道，“我不該偷偷瞞着你。”

顧辭懶得理會他，一把将手抽回來，站起身就想走人。

“顧辭……”傅言小聲地喚了句，試圖伸手去拉顧辭的衣角，但卻被躲開。

顧辭沒好氣地回答道：“別煩我，我現在不想理你。”

小鬼它們這會兒已經把顧辭的書給準備好。

因為知道他要去上學，所以每次它們都會提前替顧辭把上課所需要的課本拿過來。鬼魂們大部分字都不認識，但是懂得分辨哪些書是顧辭的，所以只需要幫忙把所有書籍備上，之後顧辭再把今天所需的那幾本書帶上，就可以了。

“吱吱？”小鬼們把書弄好之後，又見顧辭沒有用早餐，于是就打算給他塞一包血袋。讓顧辭在學校用。

只是東西還沒到顧辭手上，就被傅言接住了。

顧辭聞到鮮血氣息的時候，便轉頭看向它們，正好就看見傅言把東西接走，而小鬼們瞪着他，不滿地抗議着。

傅言若無其事地将東西偷偷地放進背包裏，轉眼就對上顧辭面無表情的視線。

青年動作一頓。

顧辭卻淡淡地挪開目光，往外面走去。

見此，傅言連忙把東西塞進去，然後跟了上去。

顧辭站在門外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忘了拿墨鏡跟口罩，正想回頭去拿時，傅言已經撐開了一把黑傘，擋在他上方。

黑傘的出現，瞬間就減緩了顧辭對于日光的不适，讓他能夠不被太陽的光射腐蝕，甚至還能産生一定的保護作用。

這把黑傘的傘面都被畫下了符咒，那是十分隐晦的文字咒語，只有特定人群才能看得見符語，如果是普通人瞧見了，也不會發現任何的異常。

顧辭發現，這似乎還是新繪制的符傘，因為上面的筆繪都還沒有風幹，微微地有些濕潤。

而他在這裏嗅到了熟悉的鮮血氣息後，不由得看了傅言一眼。

傅言留意到顧辭的視線，頓時便明白他在想些什麽，連忙解釋道：“不用鮮血繪制的話，符咒起不了作用。”

顧辭垂下眼眸，爾後輕點了下頭，他的态度也明顯有了一絲緩和，不再像剛才那樣冷凝着神色。

傅言便走到他身邊，喚了句：“小辭？”

“小辭，你餓嗎？”

盡管顧辭沒有搭理他，只是安靜地走着路，但傅言一個人居然也能說得津津有味的，一直問着顧辭問題，不是在問他餓不餓，就是在問他冷不冷，又或者偶爾感慨句今天的太陽可真曬啊。

聽着聽着，顧辭原本板着的臉色都有些忍不住了，他輕咳了一聲，微微收斂起嘴邊的笑意。

傅言在師門除了長輩外，幾乎沒有一個同輩人敢接近他。

他們一來是害怕這位不茍言笑的大師兄，二來是因為他與他們關系并不親近，修行的時候也不在一處，就更是談不上什麽聯不聯絡感情。

至于傅言，他則是根本不在乎那些人對他的看法，反倒還因為這樣，覺得師弟們還挺識相的，他也并不喜歡跟這些人打交道。

恐怕只有在顧辭面前，他才會這麽活躍了。

因為他們出發的時間很早，所以去到學校的時候，教學樓都還沒有什麽人，顧辭就先找了個位置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

這裏光線昏暗，又照不到太陽，正适合僵屍“養老”。

顧辭正打開課本準備看書，忽然就有人輕輕地碰了碰他的指尖。

顧辭轉過頭，傅言便對着他笑，随後伸出自己的手腕，送到了顧辭嘴邊，“趁現在沒人，先填下肚子。”

顧辭今天只喝了一口血粥，別的什麽也沒有碰，傅言怕他到時候會餓。

顧辭卻問：“血袋呢？”

“嗯？”傅言好像比顧辭還驚訝，困惑地問道，“什麽血袋，我沒看見……”

“傅言，”顧辭好聲好氣地詢問，“你是覺得我看不到嗎？”

傅言卻依舊伸着手腕，沒有收回來。

顧辭沒有任何的反應，也不提要不要接受，就這麽安靜地回望着傅言。

傅言也認真地看着顧辭，随後低聲說了句：“可是，我想讓你喝我的血……”

“為什麽？”顧辭看上去似乎真的有些好奇，他耐心地問傅言，“是誰的血這件事很重要嗎？”

“重要。”傅言幾乎沒有經過思考，下意識就這麽回答了。

“我的血夠多，養得起你！”他還十分認真地強調道。

顧辭低眸一笑，輕語了句：“這麽想要用自己的血喂養僵屍的人，你倒是第二個。”

“第二個？”傅言愣了下，下意識地問道，“第一個是誰？”

只是這話一問出口，傅言便有些後悔了，因為他看見顧辭神色怔然了下，随即卻微微彎起了眼睛，猩紅色的眸子仿佛帶了一絲懷念，就像是在思念着什麽人一樣。

顧辭輕聲地說道：“那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我至今……也沒想起來他的名字。”

那個人……

對顧辭很重要嗎？

傅言光是想到這點，心裏就忍不住泛起一絲酸意，他甚至在想，要是他早點找到顧辭就好了，現在他們錯過了這麽多年的光陰，顧辭從前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一點也不知道。

還有那個被顧辭懷念的人……

傅言失落地垂下眸子，呢喃地說道：“小辭，你……”不要再想那個人了好不好？

他張了張嘴，卻無論如何也沒有勇氣把後面那句話說完。

“嗯？”顧辭聽到他在喚自己的名字，挑眉問道。

傅言搖頭笑了笑，把想要說的話咽了下去，“沒什麽。”就是有些吃醋而已。

顧辭不解地看着他，低眸時卻又看見了傅言依舊停留在他面前的手腕，便有些愣住了。

随後，他回過神來，輕輕地感慨了句：“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麽傻的人……”

“什麽？”

傅言還沒聽明白他這句話，卻看見顧辭低垂着眼睑，神色不明，微微遮去了眼中情緒，令人看不清他此刻眼底的想法。

而緊接着，手腕便傳來一陣麻麻的刺感，有什麽東西刺進了皮肉裏，那片皮膚的區域，頓時被一股足以能夠麻痹人的麻醉感緊緊包圍住。

傅言看向顧辭，少年卻只是低着頭，微尖的利牙咬在他的手腕上。

他這會兒的模樣看上去很安靜，眼睫毛輕輕地顫動着，微微垂下眸子，只依稀能看見那兩顆尖尖的利牙。

微涼的觸感侵襲着肌膚，血液似乎都在這一刻湧上了手腕的方向。

傅言的心突然跳得很厲害，他輕舒了口氣，努力使自己放松些許，卻又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輕揉了下顧辭的頭發。

顧辭微擡起眸來看他，眼中的紅光閃爍着，泛着妖異的光芒。而這一眼，就更加使得傅言的心跳加速了些，他幾乎要沉溺在顧辭那精致的眉眼裏，沉醉不醒。

顧辭的嘴角還沾染了些許血液，他稍微松開了嘴，眉眼彎彎，便沖淡了幾分妖冶的氣息，看上去更像是個青澀的學生。

傅言這一下什麽話都忘了，只傻傻地問了句：“還要嗎？”

顧辭瞥向他，“再喝下去你就沒命了。”

傅言這才發現在顧辭眼中的自己，臉色是怎樣的慘白，他自覺理虧，沉默了會兒，爾後又伸手拭去少年嘴邊的血液。

傅言手上的動作很輕微，緩緩地替顧辭抹拭掉血漬，他看着顧辭那微微泛着緋紅的臉頰，随後自個兒又笑起來，嘴角輕揚，眼中的笑意亦是掩飾不住。

僵屍吸食了人血之後，臉色才會恢複成跟人類差不多的模樣，再度浮現起一抹血色。

——顧辭現在體內的血液，有部分是屬于他的血。

傅言僅僅是想到這點，就開心得宛若擁有了只屬于他們二人的秘密一般。

顧辭見他笑得像個傻子似的，不忍直視地挪開目光，随後又從邊上翻出來一塊創可貼，抓住傅言的手，将創可貼貼在了他傷口上。

他眉眼清冷，微微垂眸時，神色卻顯得有幾分的柔和，逐漸地消散了那一抹疏離。

傅言看着顧辭，忽而便又望着他發起呆來。

等到顧辭擡眸朝他看來的時候，傅言才愣愣地收回注意力，咳了一聲，然後認真地說道：“我會好好補身體的！”

顧辭奇怪地看向他，不解地問：“補身體？”

傅言眉眼間的笑意到現在都沒有消散，他說道：“這樣血才能好喝些啊。”

顧辭先是一愣，随後便是無奈地笑了，低語了句：“傻子。”從未見過被僵屍吸血還能笑得這麽開心的。

這副傻傻的模樣，倒是與在城堡相遇時那副面無表情的神色一點都不相似，只怕被他的師弟們看見了，都認不出這是他們的師兄傅言吧。

不過，傅言在他跟前的模樣，與在人前時候的樣子，倒也真是截然相反……

顧辭這樣想着，嘴邊卻也慢慢地浮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傅言看着他的笑顏，心髒頓時又跳得很快，他回握住顧辭的手，輕聲道：“顧辭。”

“嗯？”

“我有沒有說過……”

“說過什麽？”

傅言便這樣執起他的手，飛快地在顧辭手背落下一吻，目光虔誠，又帶着十二分的珍視，他擡起頭來看顧辭，眸色溫柔，認真地說道：“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恨不得将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捧到他面前，也想要把自己的血肉都融入進顧辭身體裏面，與他的骨血糾纏在一塊。這樣的話，就沒人能夠将他們分開，他們也就能一直一直在一起了。

只是後面那個想法着實有些瘋狂，傅言甚至不敢在顧辭面前透露半分。

他害怕顧辭會因此産生恐慌，從而避開他。傅言不想顧辭在看見自己時，那雙漂亮幹淨的眼睛裏會出現與畏懼、閃躲有關的情緒。而這樣的畫面傅言僅僅是想象，就讓他抑制不住想要毀滅一切的沖動。

最終讓傅言恢複理智的，還是少年那一句輕輕的笑聲。

顧辭輕輕地嘆息了下，爾後便彎起嘴角，微微笑了。

“說過啊，你當然說過。”

不止這一世。

上一世，甚至有可能再前一世。

相同的話語，傅言已經說過很多很多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