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小太陽
第6章 小太陽
幾個人找了一家街上的大排檔,總共六個人,一張大圓桌剛好坐下。
燒烤攤煙味有些重,附近幾張桌子的食客都在抽着煙喝酒,放在戶外的燒烤架也是炭火焰氣缭繞。
這家大排檔是附近生意最火爆的店,店裏的位置不夠了,占了半邊人行道,頭上搭了棚蓋,幾只大風扇嗡嗡吵着。
林凡嚷着讓餘爻接風請客。白浪民宿就沒為租客接風過,全是林凡想蹭飯了。餘爻也沒拒絕,順着他的話說,“那肯定的,今晚我買單,喜歡吃什麽随便點。”
他對着肖眠說,“挑一挑自己喜歡吃的。”
其他人都和餘爻熟悉,都知道餘爻說請客就真心實意的請客,只有肖眠是圈子裏新來的,有些拘謹。
幾人拿上籃子去菜品區挑選,餘爻用胳膊肘杵了杵發呆的肖眠,“怎麽看起來不舒服的樣子?”
肖眠捂着鼻子,他的肺不好,聞到太嗆的煙味難受,憋得白皙的臉微微泛紅。
他搖了搖頭,被餘爻拉着往前走,“我給你介紹介紹,這家主打的就是新鮮海鮮,上了必吃榜,你別跟我客氣,這蝦吃嗎?”
餘爻說着往他籃子裏放了好幾串蝦。
“這鱿魚很新鮮,還有這個生蚝,你知道它的廣告詞嗎?男人的加油站,……”餘爻有些不好意思說下去,含糊的轉了話鋒。
“那個,烤魚很不錯。”餘爻說着讓服務員從魚缸裏撈魚。
肖眠的臉漲的微紅,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
餘爻以為他是被那句話逗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也有些赧意,撓着頭尴尬的看向別處。
平時他和幾個朋友開這種玩笑也不少,都是随口一說沒當回事,這會竟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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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肖眠看起來真的很單純,讓人不忍用這些話打趣他。
服務員在一旁确認道,“帥哥,這條行不?”
餘爻點頭回應他,“行,來兩條吧,我們六個人吃呢。”
又點了一些菜,盛了半個籃子,餘爻自己手裏的籃子倒沒幾串,全往肖眠手裏的籃子塞。
肖眠看了看餘爻手裏的,索性都放在一起,“這些我吃不完,算一起吧。”
一群人點完菜了,又要了一打冰啤酒,圍着大圓桌開始談天說地。
每個人都起了一瓶,連楊亦這個女生也拿了一瓶喝。
林凡遞來的時候,肖眠本想拒絕,可找不到理由推辭,猶豫間已經被塞了一瓶。
冰鎮後的玻璃瓶很冷,握在手心裏凝了水露,滴落在腿上,把他冰了一激靈。
“為白浪新房客接風幹杯!”幾人說道,太過于熱情,讓肖眠有些受寵若驚。
他從來沒有這樣成為大家的話題中心,別人讓他喝,他也沒掃興的喝了許多。
不懂拒絕,不想掃興,再加上真心被這些熱情的人感染了,他一晚上喝的暈乎乎。
叮鈴當啷聲酒瓶相碰,熱鬧的夜市裏肖眠終于有了自己融入這個世界的感覺。
林凡是個會來事的人,勸完肖眠的酒,把矛頭指向了餘爻,“餘爻這學期期末考了第一啊,兄弟你怎麽做到的,時間管理大師,錢還賺了不少。”
餘爻剛放下酒瓶,就聽到林凡的話,打趣他道,“不在一個學校,還這麽關心我成績?”
大家都知道高中時他兩好到能同穿一條褲子的程度,林凡就差沒找餘爻爹問問收不收幹兒子了。
林凡:“你想想那會你住了一學期校,我還給你洗衣服呢,怎麽現在就要把我忘了。”
他舉瓶和餘爻碰了一下,壓着嗓子看鬧騰的幾人,“你真當我那麽無聊跨個學校看你成績?這些都是楊亦說的。”
餘爻:“楊亦?”
餘爻用眼神瞥了一下楊亦那邊,她正和其他人聊得很歡。似乎察覺到目光,楊亦的眼神撞了過來,四目相對,她頓時慌張的收回。
餘爻和楊亦是同一個大學的,同一個系,平時低頭不見擡頭見,知道成績順口說一句是很平常的事。
餘爻沒當回事,擺了擺手,和林凡繼續喝着。
幾人聊了許久,大都聊些高中時候的事,誰和誰還在一起,誰又出國深造去了。
天南地北的聊着,肖眠插不上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聽着。
過了好一會,一桌人玩起了搖色子。
肖眠說話太老實了,別人都是往虛的報,他卻誠實的不像話,玩一遍大家都摸清了肖眠的套路,開了他好幾次,肖眠又喝了不少的酒。
酒過三巡,桌上餘爻和林凡是酒量好的,跟個沒事人似的,啤酒對他兩來說太小兒科了。後面還要了一瓶白的,大家分着喝,他兩依舊屹立不倒。
其他兩男生喝了個半醉,真正醉的只有肖眠。
肖眠趴在桌上數着花生米,數完十顆就一顆顆往嘴裏塞,行為幼稚的像個自閉小孩。
餘爻捏着啤酒瓶看肖眠數花生米,本來以為喝醉後的人會有反差,沒想到肖眠喝醉後更沉默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連餘爻看了他很久都沒有反應。
林凡敲了敲桌子,将餘爻的視線拉了回來,問道,“肖眠幾歲啊,成年了沒,看着像個弟弟。”
餘爻扔了個眼神給他,“還弟弟呢,他和你同齡,二十一了,看月份還比你大幾月呢。”
林凡啊了一聲,“那我是弟弟?”
餘爻好笑的看着他,“可不是,弟弟!”
林凡還拉着肖眠想開涮,拎着一瓶啤酒繞過餘爻走過去,“欸,肖哥是吧。”
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男人管一個長得清秀的人叫哥,怎麽看都違和,可事實就是肖眠确實比他大了幾個月,叫哥也沒錯。
喝完酒的人嘴上沒個把門的,林凡說道,“怎麽看起來不像個男人,你跟我學。”說着就拿起那瓶啤酒噸噸往嘴裏灌。
肖眠也聽話,拿着一瓶啤酒,身體都站不直了,還有樣學樣的往嘴裏灌。
被餘爻一把搶了過去,“不行就別喝了。”
林凡:“年輕人不能說不行,懂?”
餘爻沒法,起了一瓶新的,站起來就喝。
幾人起哄喊道,“餘爻真猛。”
肖眠擡眸看着身旁站起的少年,白熾燈将他的發頂照的發亮,身形站在光裏好像會發光,像個天使。
他擡手扯了扯餘爻的衣角,說了句,“餘爻真猛。”
餘爻喝着那瓶啤酒,快喝完時,聽到從肖眠嘴裏吐出的幾個字,當即喉嚨一緊,灌入的酒沒完全咽下,嗆了滿嘴。
“咳咳咳,咳咳咳。”
餘爻還是把酒喝完了,就是嗓子被膩到了,咳了好一會才緩過來。
飯局接近尾聲,幾個人打車回家,六個人搭不了一輛車,餘爻便讓他們先走了,自己等着肖眠一起。
肖眠一晚上喝了不少,胃裏翻滾着難受,想吐又吐不了,捂着肚子皺着眉頭,臉色蒼白的像是個來例假的小女生。
餘爻向老板要了一杯熱蜂蜜水,不管是痛經還是解酒都有作用了。
肖眠被逗得有些想笑,貧了一句“真當我痛經嗎?”
餘爻幫他拍了拍背,“那也不好說。”
餘爻看出來他估計是胃不太好,喝了酒傷到胃了,有點責怪的意思,“是不是喝不了,怎麽不說?”
肖眠搖了搖頭,他不想掃了大家的興,尤其是餘爻的圈子,他在努力融進圈子裏。
一晚上假裝自己不會玩搖色子,其實游戲很簡單,對肖眠來說,不可能不懂游戲規則,也不可能傻到次次被人開,但他就願意當那個樂子,用這種方式體現自己的存在價值。
肖眠扯了個慌,“平時不會的,今天是個意外。”
他不想讓餘爻覺得他弱不禁風,事很多的樣子,便強撐着站起。
可還沒站穩就往一旁跌去,酒意沖上腦門,腦子暈乎乎的不受控,腿軟了。
餘爻接着他,将他扶着坐回椅子上,“別亂動了,我去買藥。欲鹽否”
他正要走時,肖眠趴在桌上,手指抓住了餘爻的衣角,“別走行嗎?我不疼了。”
說着不疼,可眉頭擰成一股,一點都不像不疼的樣子。
餘爻把他的手掰開了,“別逞強了,藥店就在旁邊,我買點藥給你吃,真要因為喝酒把身體喝傷了,我付不起這個責任。”
肖眠很聽話的把手松開了,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看着餘爻走去藥店的身影,他意識有些模糊,終于禁不住困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後,肖眠已經躺在了床上,朦胧中睜開眼睛,長睫上挂着幾滴快幹透的水珠。
一束昏暗的燈光從床頭斜射至床頭櫃,正好看清床頭櫃上放着的胃藥和一杯快涼透的溫水。
肖眠擡手看了看削長的手指,忽地拍上了腦門。
真糟糕啊,是斷片了嗎。餘爻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
指尖觸碰到眼角的濕意,像是哭過了似的。
他疲軟的撐着自己坐起,将房間的燈點亮了,房間裏沒有餘爻的身影,應該已經回去了。
肖眠拿起桌上的藥,藥已經分了一份出來,他捧着幾顆藥丸一起往嘴裏倒,蜂蜜水的甜喝完讓整個人好受了些。
桌上那個角落本來放着幾瓶抗抑郁的藥,被餘爻不小心看見之後,肖眠就收起來了。此時那個位置已經被放上了一瓶蜂蜜。
肖眠想着,餘爻其實已經猜到他是什麽樣的人了吧。
可餘爻沒有選擇遠離,也沒有表現出難以理解。
肖眠吃過太多這方面的指責了,從最親的父親開始,罵他是個精神敏感的神經病,再到高中住校時不合群,被翻出抗抑郁的藥物,那些藥被随手扔進了垃圾桶,教導主任說他是個瘋子,要求肖眠搬出寝室。
直到大學後,他學會了隐藏自己,把藥藏在鎖着的櫃子裏,把自己藏在假裝合群的假面下。
肖眠慢慢喝着那杯蜂蜜水,門吱嘎一聲被輕輕推開,傳來一句很輕的問聲,“醒了嗎?”
餘爻從門外探進半個身子,注意到床上半躺着的人,“好點了嗎?”
肖眠懵了的腦子反應了幾秒才湧上喜悅,咂着嘴裏剩餘的甜味,感覺更甜了,“你沒回去呢?”
餘爻顯得有些疲憊,聲音低沉了幾分,“嗯,就要回去了。”他擡手捏着太陽穴,一旁的芒果扒拉着他的腿邊,像個催促回家的孩子。
“你休息吧,我回去了。”餘爻說完帶上了門。
門外的月光被一點點帶走,在剩餘一點月色時,肖眠提了音量說道,“餘爻,晚安。”
門口很輕的嗯了聲,随即門被關上,房間內歸于靜谧,月色被帶走了,剩下的是刺目的吸頂燈。
肖眠眯着眼擡手擋住了那片頭頂的亮光,從床上坐起,胃裏好受了些,腦袋也沒那麽暈。
他站起來扶了一會的床頭櫃,便迫不及待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月色又重新爬上眼眸,肖眠的眼神在樓梯口急切掃了一眼。
餘爻已經下樓了。
時間已經晚上十點了,巷子靜的能聽見腳步聲,芒果低吠了幾聲,被餘爻小聲制止了句,“安靜。”
一聲不輕不重的關車門的聲音後,出租車揚長而去,開出了巷子,車燈消失在肖眠的視野。
肖眠端着手裏的水杯抿了一口,擡頭看着月色。
月色那麽亮,淡黃色的柔光萦繞在天邊,幾顆星星綴在四周,襯得月色溫柔。
肖眠小聲的對着出租車離開的方向說道,“餘爻,你真是個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