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母親

第24章 母親

餘爻對島上很熟悉,為了避免和那些舉着大喇叭邊走邊喊的導游隊伍擠一條大道,特地選了小路走。

島上的小路偏愛安靜,只要能走偏僻小道的路,餘爻盡量的帶肖眠走。

順便也為了能偶爾和他勾勾手指。

肖眠起初有些抗拒,将雙手插進兜裏,戴着兩只耳機不去看他。

後來沒忍住偷偷笑時,被餘爻看見了。

他轉過頭去盯着肖眠看,“笑就笑吧,為什麽偷偷摸摸的。”

“我沒有。”肖眠嘴硬道。

海邊的飛鳥在兩人頭頂滑翔,燥熱的蟬鳴在樹蔭下肆無忌憚。

他快走了兩步,耳機跳轉到一首很好聽的音樂,他低頭看了眼,“it's 6pm but I miss u already”。

餘爻從身後跑來,一把摟住他的肩,撓着他的腰,“嘴硬?”

肖眠怕癢,弓着背想逃離,卻被那雙手緊锢着。他擡起頭對上餘爻揚起的眉。

餘爻盯着他的唇看了一會,心神被擾亂,嘴裏喃喃道,“不坦誠可別怪我。”

兩張微啓的唇僅咫尺的距離,似乎只要一個不小心,便能貼上。

肖眠率先移了目光,從餘爻的臂彎中逃了出來,手指緊着背包肩帶,同手同腳的往前走去。

餘爻撓着頭,靠在海岸邊的護欄,看着肖眠的背影,被發現時迅速的将目光移向前方的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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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無足措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塞進了嘴裏。

餘爻覺得自己在某些事上比肖眠懂得多,自然心思亂起來的時候想的也多。

在他心裏,肖眠純淨的像一張白紙,他也好奇這張白紙到底懂不懂。

想歸想,相安無事的一路閑逛,誰也沒比誰臉皮厚,不敢逾越。

兩人靠着海岸護欄,一瓶冰水在兩人的手裏輪換,水瓶被迫淪為接吻的媒介,承受了太多難以遏制的情感。

終于一瓶水見底,倒不出一點,兩人不約而同舔了舔唇,匆匆去廁所旅游觀光。

一通放水後,餘爻終于覺得心裏寧靜了不少。

島上那位開飯館的親戚發來了語音消息,“餘爻,你訂的大桌我先占用了,客人太多了,你幾點來,我給你留着。”

餘爻發了語音回過去,“大桌就不用了,定個兩人位的,我不着急,人少的時候您給我發個消息就行,麻煩叔了。”

那頭很快回了話,“行,那晚點給你發消息,叔正忙着呢。”

正值午飯時間,街上的旅游團都帶着人往餐館去,剩下這些仍在街上慢悠悠逛的都是散客。

餘爻站在路邊等肖眠,一個舉着芒果花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嘴邊手上全是芒果汁。

小男孩擡頭看餘爻,很自來熟,“哥哥,你有面巾紙嗎?我吃的滿嘴都髒了。”

餘爻從包裏找了面巾紙遞給他。

小男孩擦了擦嘴,粘膩的芒果汁擦得臉更髒了,像個小花貓似的。

餘爻忍不住被他逗笑,帶着他到一旁洗手,順便幫他把臉也擦幹淨。

小男孩笑的一臉燦爛,“謝謝哥哥。”

笑起來時,讓餘爻有些晃神。

男孩跑着去找不遠處的爸媽,那對夫婦笑着跟餘爻揮了揮手,一家三口往景點走去。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肖眠從衛生間出來,拍了拍餘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見紮堆拍照的人群,他問道,“看什麽?”

“阿眠。”餘爻轉頭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下肖眠,輕聲一笑。

“我剛才看見一個和你有點像的小男孩,很可愛,我想你小時候笑起來是不是和他一樣。”

肖眠想了想自己小時候,問道,“幾歲的時候?”

“大概七八歲吧。”餘爻說道。

七八歲的時候,肖眠那會還算讨人喜歡,但肖寬和劉穗兩人一直不太和睦,導致他從小就心思重,并不愛說話。

-

這個時間人少,兩人把剩下的景點逛了個遍,最後饑腸辘辘的等來了開飯館的叔打來電話。

餘爻的叔叔餘石傑親自下了廚,做了幾道拿手好菜,菜上的差不多齊了,讓兩個人吃着,自己又去廚房加了道湯。

餘爻一直特意關照肖眠,在他碗裏夾了好些菜,“想吃什麽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

一番話被餘石傑聽在耳朵裏。

這話乍一聽字面是沒什麽毛病,可長輩都留個心眼,聽出了話裏的語氣不對勁。

餘石傑擦了擦手,卸下圍裙,給自己拿了個碗,把在清點賬目的老婆也喊進來吃飯。

兩人坐在了餘爻和肖眠的對面。

席間餘石傑招呼着肖眠別客氣,多吃點。

整頓飯的工夫餘石傑都在偷偷觀察着兩人,餘爻絲毫沒發覺不對勁,一個勁給肖眠夾菜,很照顧。

倒是肖眠察覺到了餘石傑不一樣的眼神,在桌下踩着餘爻的腳,結果餘爻并沒有領悟到意思,反而和肖眠玩起了踩腳的游戲。

“爻爻,你也讓朋友自己夾菜嘛,你看看他都快吃不過來了。”餘石傑終于忍不住提醒道。

餘爻這才收斂了點,停了筷子,“叔,知道了。”

肖眠之後也沒夾過菜,在餘石傑熱情的勸飯後,再盛了一碗湯,便結束了這場拘謹的飯局。

肖眠從餐廳出來時,看見餘爻正上演過年推脫紅包的場景。

不過餘爻扮演的是給紅包的角色,他掃了店裏的二維碼,被餘石傑搶了手機,“大侄子,你這個可就對叔不尊敬了啊,都是一家人你給什麽錢啊,你難得帶朋友來吃飯,別丢叔的面,你真是!”

餘爻沒法,為了不讓餘叔丢了這個面,他接過了手機,乖巧應了句,“那行,叔,等你得空了來家裏,大侄子給您做一頓。”

餘石傑忙擺手,大侄子的廚藝他不敢恭維。

臨走時,拉着大侄子叮囑了句,“你也該找女朋友了,別一天天就知道待在學校,課業固然重要,不過大學該找女朋友還是得找。”

餘爻沒心沒肺,只聽懂了字面意思,只忙聲應好。

吃完飯兩人沿着街道散步,太陽漸漸要落山,兩人走進一家紀念品店。

肖眠停駐在一面牆的耳釘前,想起餘爻的耳洞,後來也沒細看,是一邊還是兩邊都有耳洞。

斟酌了一會,索性買了兩只。

餘爻停在一疊明信片前,看見上面的彩鉛畫,突然想給肖眠做一副專屬的明信片。

他不知道肖眠是怎麽打算以後的,會留在海島還是回到江市,但那不是他能決定的。

他找店員要了一幅空白的明信片,想着至少留下值得紀念的東西,即使分開後,看見也能容易想起些。

餘爻不是悲觀的人,他太想樂觀的去思考和肖眠這段關系,只要肖眠願意承認,他甚至覺得自己可以赴刀山,他不怕萬難。

可偏偏肖眠選擇躲躲閃閃,最後只牽了牽手,就當是兩人之間能發展的極限。

肖眠選好禮物,并不想在店內人擠着人,和餘爻打了聲招呼後,先從店內出去。

迎面和一位婦女擦肩而過。

他往旁邊側目看了一眼,婦女牽着的小孩也看了過來,兩雙相似的眼眸像是照鏡子一般,讓肖眠照出了一脊背的涼意。

七八歲的小孩笑盈盈的喊了聲哥哥,婦女聞言看了過來,只看見倉皇跑走的背影。

“小林林這活潑的性子,看到個男生就喊哥哥,跟誰都自來熟。”劉穗笑着寵溺的摸了摸兒子的頭,同時又往肖眠離開的方向看去,總覺得這個背影令她很眼熟。

肖眠捂着臉不知道該往哪走,只好順着人群沿着島上的大道往前,再拐入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巷子裏。

他終于得到喘息的機會。

沉重的呼吸壓迫着他的胸膛,他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他的手指插入發縫間,捂着頭痛苦的咬牙。

身體順着牆根疲軟的滑落,最後一屁股坐在地上,沒有道理的哭成一個淚人。

時隔十多年,他再次見到了女人的身影,可如今她是別人的母親,是別人的妻子,擁有活潑可愛的兒子,和寬容的丈夫。

她擁有一個幸福的家。

那自己是什麽?

是被抛棄在筒子樓的破布,是不願被想起的棄子。

他連與她相認的勇氣都沒有,曾經滿腹草稿的演繹和母親見面的相認,他甚至覺得自己鼓了十年的勇氣,總不至于退縮。

可真到了突然遇見的關頭,看見她活得那麽光彩,肖眠怎麽敢輕易打擾。

他痛恨自己怎麽還沒死,像他這種被父親纏在泥潭裏的人就該和父親一起死!

壞情緒纏了上來,他像一棵被情緒藤蔓纏死的樹,樹根已經爛了,太陽也沒辦法讓他重獲新生。

過往的一幕幕群鴉過境般将精神領地化為一片漆黑,在暗無天日的精神世界裏叫嚣着,宣布着理智的死亡。

肖眠掏出了包裏的刀,那把泛金的外殼許久沒打開了,他抽出了刀刃。

大腦不受控的蜂鳴,他木然的看着手臂流下了血跡。

随之而來的是電話鈴聲。

響了很久,一遍又一遍,終于被接起。

“你在哪?”餘爻急切的詢問。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餘爻聽出了他哭泣後顫抖的啜泣。

“阿眠!說話!”餘爻第一次發了脾氣。

“告訴我你在哪?”

“說話啊!”

“肖眠!”

終于在一聲聲詢問後,肖眠無力的說道,“不知道這是哪裏,有很多竹子。”

餘爻沒敢挂了電話,邊陪他說話邊找,好在他對島上熟悉,很快就找到了肖眠。

順着被竹林遮蓋的小路,餘爻快步跑了進去,一眼看見了屈腿坐在地上的肖眠。

手機被扔在了一旁,原本碎裂的鋼化膜多了幾道裂痕,血跡順着胳膊往下淌。

餘爻拿了紙巾幫他擦拭血跡,眼裏全是心疼,“傻不傻,不疼嗎?”

肖眠疲憊的靠在牆根,搖了搖頭,“你看見了,我是個怪人,是個沒用的廢物,我是個精神病!”

他嘶啞的聲音一遍遍責罵自己。

不等他說完,餘爻用唇堵住了他的嘴,四目相對。

那雙撲閃着長睫毛的眼裏滿是震驚,放大的瞳孔裏映滿了餘爻的臉。

唇被咬破了,肖眠嘗到了一絲血腥味。

“你不是,別給自己加這些莫名其妙的頭銜,一點都不酷。”

餘爻離開了那只唇,擦了擦嘴角看到一絲血跡。

“下次想見血,就讓我咬你一口,覺得不過瘾,就把我也咬破,行嗎?事情總有別的解決方法,至少不是你這樣的。”

“就知道躲起來,像個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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