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投海

第40章 投海

“來,做下筆錄。”女警抄起桌上的筆,筆尖停在紙面上,等待對方開始說話。

“他們找我麻煩,打了我,還出言挑釁,我一時失控,刺傷了闊哥。”肖眠說道。

女警搖了搖頭,看着面前瘦弱的男孩,渾身還散發着垃圾桶的惡臭,她不太相信這麽一個人能刺傷五大三粗的傷者。“你确定這是事實?希望你能好好配合。另外幾人呢?也是你揍的?”

肖眠沉默了一會,想把揍人的事也擔着,“對,我揍了他們。”

女警即使不太信,但還是做了筆錄,又問了肖眠一些問題後,便收起了筆,去找給另外兩人做筆錄的同事。

經過幾番對照,大概知道有些事是确定的了。

挑事的人是傷者,有毆打和挑釁的行為,傷勢并不重,停留在表面的劃傷。

肖眠他們定性為正當防衛,經過心理測試,肖眠帶有心理疾病。

這件事警察們還沒分清到底是哪個人用刀捅了人,刀傷沒傷到要害,情況不算太糟。餘爻和肖眠各自把事攬下來,口供有出入,隋英那邊又對刀傷事件閉口不談。

經過讨論後,看起來餘爻用刀的嫌疑比較大,上面存在完整的指紋都是餘爻的,警察到達現場時,親眼目睹的也是餘爻拿着刀,人也是餘爻揍的。

肖眠和隋英被釋放,餘爻被拘留。

無論肖眠怎麽辯解都沒用,他有精神疾病,某種情況下,口供都不一定能作數。

夜色深沉的不像話,路燈像要死了似的,閃爍幾下将要報廢。

隋英從口袋裏摸出煙,蹲在警局門口,看了眼時間,淩晨兩點了。

“不回去嗎?”隋英燃了煙沉沉的吸了一口,煙氣繞着鼻腔直達肺腑,吐出後把心裏的惡氣也吐了出來。

Advertisement

“我等他。”肖眠埋着頭,瘦削的肩膀抽動,看起來可憐極了。

隋英以為這小子在哭泣,扳起他的肩,看了一眼。

肖眠沒在哭,只是那眼睛很紅,臉上陰郁的不像話。

他甩開了肩上的手,冷聲斥道,“別碰我!”

隋英不知道他發什麽脾氣,突然變得這麽暴躁,讨了沒趣把煙扔給他,“來一根?解悶。”

這次肖眠沒拒絕,從煙盒裏抽出一根,夾在兩唇間,從他手裏接過了打火機,攏起手擋住了吹來的風。

他抽了一口依舊埋着頭,也不說話,跟個石雕似的給警局看門。

“我走了,你在這等着吧,待會餘爻他爹來保釋,準找你麻煩。”隋英說着,正拔腿就要走。

一輛黑色的奔馳停在門口,車燈閃了兩人的眼。

肖眠擡手擋了一下,一陣白光過後,餘年熄了火從車上下來。

眼神掃了門口兩個全身渾濁,蹲在門口抽煙的二流子。出于禮貌還是朝肖眠點了點頭,但眼底那份藏在黑夜裏的鄙夷,刺痛了肖眠的心。

肖眠慌張的扔了手裏的煙,踩在腳下,低低的埋着頭喊了聲“叔叔。”

餘年挎着大步走進警局,和裏面的工作人員打了聲招呼,話語客套禮貌,讓人聽着便覺得有來頭。

警察說了一下情況,便領着餘年去保釋,有些程序不可避免的需要通融,餘年也沒含糊,他在海島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事情能由大化小,幾句話的功夫,将事情處理的很好。

餘年領着餘爻出來,還笑着和警局人員揮手告別。在外他依然要保持風度,關起門來該教訓的也不能少。

警局旁是一個小公園,淩晨時分連個鬼影都沒有。

餘年扯着餘爻走到避開人眼的地方。

“人是你捅的?”餘年沉着嗓音問道,他已經将脾氣壓到最低端,下一秒就該觸底反彈了。

餘爻沉默點了點頭。

“老實說話!我怎麽教你的!”餘年加重了語氣。

餘爻擡起頭,臉上沾着的血沒來得及擦幹淨,身上故意抹了很多血跡,為了讓情況更逼真,他抓着肖眠的手,把血全抹在自己身上。

“是我啊!警察都定性了,您也解決了,不就行了嘛!”餘爻大了聲說道。

啪——

一記重重的耳光甩了過來。

餘爻懵了,偏着頭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餘年打了他。

他忽然有些魔怔,“您還從來沒打過我。”

餘年被眼前的餘爻氣的不輕,抓着他的衣領,怒目看着這個從小乖巧言聽計從的孩子,怎麽過了叛逆的年紀還能做出這種事。

“餘爻,你老實交代這件事怎麽回事,這些人根本不是海島人,和那個叫肖眠的人是一個地方來的,你就是替他擔責是吧?你知不知道持刀鬥毆還捅傷了人弄不好要判刑的啊!”

餘年頭疼的拍了拍腦門,他來回踱步,看着這個好苗子怎麽長歪了。

“肖眠是什麽人?他精神有問題!你知不知道?這樣一個人你和他走這麽近幹什麽,你缺朋友嗎?我看你腦子也缺根筋,是不是要把你送去仙岳精神科看看,你真是要把我氣死了!”餘年到底是文化人,罵人不帶髒字,卻能罵的人無地自容。

“爸,對不起。”餘爻真誠的道歉,他也知道自己做了不好的事,可他不能讓肖眠陷入危機,餘爻身後有人,而肖眠沒有,他只能去做肖眠的靠山。

見餘年還氣頭上,他又真誠的繼續道歉,“爸,我錯了。”

幾聲爸喊下來,餘年總算消了些氣,重重嘆了一口氣,“算了,回去吧,你這幾天別住學校了,回家住,別再跟我說學校有事,天大的事都給我推了,除了開學,你哪裏都別去。”

“爸……”餘爻還想再說些什麽,被餘年堵了回去。

“別以為喊幾聲爸這事就過去了,我現在得看好你。”

“這件事別讓家裏知道,不要讓他們擔心,你是個成年人,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懂不懂?”餘年從車裏拿出一件備用的白色襯衫扔了過去,又扔了一條幹淨的毛巾給他。

“去,公園那邊有水,把你這一身髒兮兮的洗幹淨,衣服扔了。”

餘爻順從的去一旁洗手間把自己整理幹淨了,看着鏡子裏失魂落魄的自己,恍惚了。

臉上還灼熱的燙,拳頭處還發痛,一股腦掏出手機想看看肖眠有沒有來消息。但很遺憾,一條消息也沒有。

他無奈的往警局的方向看去,一眼看見警局門口人已經空了。

他埋着頭,将臉對着水沖,冷水冰涼的滑過被扇了一掌的臉頰,滾燙的皮膚被冷敷後,好受了點。

可心裏依舊難受極了。

油然而生的愧疚,他覺得對不起餘年,可是他做不出更好的選擇。

“餘爻。”背後有人喊了他一聲。

餘爻從水龍頭下擡起臉,看見了印在鏡子裏的人。“隋英?”

怎麽不是肖眠,餘爻心裏有些郁悶。

天空悶的忽然下起了雨,藏在漆黑的夜裏淅淅瀝瀝,等到落在身上時才讓人驚覺。

熱了近一個月,終于天降甘霖。

可這場雨卻沒讓燥熱降下,反而讓夜更加陰沉。

隋英躲進了衛生間的屋檐下,走到餘爻身邊。

攤開手掌,一對塑封紙裝着的耳釘躺在掌心裏。

“這什麽?”餘爻疑惑的看着他,隋英送他東西?

隋英把東西揣在他褲兜裏,“肖眠給你的,可別誤會是我給的,我可沒那啥癖好。”

餘爻蔑了他一眼,“那他人呢?”

“走了。”隋英懶懶回道。

“去哪了?給個東西的時間都沒有。”是怕見到餘年嗎?餘爻心裏不爽快,掏出手機打算撥了電話過去。

隋英拿出自己摔的裂屏的手機晃了晃,“別忙活了,我手機耐造,他的早報廢了。”

餘爻嘆了口氣,“他去哪了?”

“他說去海邊走走。”隋英話還沒說完,餘爻沖進了雨裏。

隋英喊了一聲,“你……”,他看了不遠處亮着的車燈,做賊似地趕緊溜了。

幾分鐘前。

隋英和肖眠倆人站在警局門口,看見餘爻被他爹扯着走到公園時,肖眠好奇的靠近了幾步,便聽見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肖眠心裏猛然驚了,聽見自己的名字,聽見精神病的字眼,而後他退回了警局門口,看起來精神已經瀕臨奔潰。

肖眠匆匆塞了個東西給隋英,讓隋英交給餘爻,面無表情說着,“我走了。”

隋英問他去哪,他便答,“去海邊走走。”

隋英不知道大晚上看海是什麽特別的浪漫,他困得快要睡着,将東西交給餘爻後,走人了。

雨越下越烈,劈裏啪啦豆大的雨珠打在身上,打的生疼。

手機在兜裏不停的震動,是餘年打來的電話。餘爻沒空管,只是撒了腿往海邊跑去。

這裏距離海有一段路程,現在下雨天沒有司機會在海邊逗留,沒有正常人選一個下雨天的夜晚去海邊。

他不太敢确定肖眠去海邊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

他篤定肖眠一定不會打車去的,他大約是走着或者跑着。那自己只要跑的比他速度快點總會追上他的。

他在雨裏狂奔,淋濕的發梢黏在頭上,雨水糊住了雙眼,抹開了依舊往前奔跑,一刻不歇。

快臨近海邊時,餘爻還是沒看見肖眠的身影,他拼命的喊着,“阿眠,你在哪?”

“回答我啊。”

“大海不是你的歸宿,阿眠。”

聲音悠長的飄蕩在空無一人的海灘。

整個身體濕了透徹,白色的襯衫糊在身上,水順着發絲不停往下滴落。餘爻四處搜尋着人的身影。

浪花揚起落下間,餘爻仿佛看見了一個單薄的身影被海水吞沒,晃神的瞬間那個身影被浪花卷進海裏。

“阿眠!”餘爻瘋了,他邊跑邊擦拭眼前的雨水,确定是沒有看錯。

浪花傾打過來,卷起了風浪,落入海裏的雨化成了海水。

肖眠落海了,他想要化為海裏的魚,自由而廣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