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零玖章 第 玖 章

因為昨夜才下了雨,天空有些陰沉。

雲層疊疊,掩蓋着陽光,空氣中還帶着一絲青泥土的清新自然氣味。

那熟悉的天幕挂在上方,将周圍灰暗的空間照得大亮。

裏面的主播女子坐在一個造型很奇特的椅子上面,穿着綠色的短衣,露出和臉一樣白的胳膊。

她臉上一直挂着微笑,不由的引得跟随秦始皇一同出來的某位官員,發出欣慰之語:“看來後世者都過得不錯,面色紅潤、發不枯黃、眉歡眼笑的。”

王绾也悠悠長嘆,贊同着他的話語:“這便是我們為什麽要做一些應該且必須做的事,都是為了後世。”

秦始皇聽到了後面他們的談話。

那雙晦暗不清的長眸安靜的盯着上方女子,心底輕呵一聲:開心?眼角那麽紅,一看就是才哭過。

看來後世之人,也各有各的煩惱。

不知道她是貴族百姓還是黔首出身呢?倒是可以通過她身上了解到後世的發展狀态……

正在思慮間,就聽見上方天音再度激動的言道:

別小看這只有短短三字形成的三句話。它們看起來簡略,卻極具大智慧。

眼光之長遠,謀略之深刻……千年啊,千年來全球無一君王成功做到!

秦始皇就是獨一無二的帝王,幾千年來最偉大的皇帝,任何人都無法超越的存在!

就是……亡得早。

前面的話吹捧得諸臣也連連點頭,秦始皇威名赫赫,他們這等輔臣估計也能在後世聲名鵲起,如何不令人心潮澎湃。

然而……最後一句話,再度令氣氛到達冰點。

她還将“早”字拉長,像一抹悠長的嘆息。

之前的幸運觀衆只是問了‘郡縣制’,但是都說到這裏來了,我還是想談談秦始皇在郡縣制之後的這三句話政策。

‘車同軌’‘書同文’‘行同倫’之後,其實秦始皇還做了另外的政治措施。只是直播的時長限制,所以我這次就先說這三個。

‘車同軌’顧名思義,就是要将車輛之間的輪印統一标準。

因為春秋戰國以及之前時期,各國各地的車輛都沒有統一尺寸,所以道路以及車輛都是寬窄大小皆有。

這就導致了什麽呢?導致了黔首們去其他地方會十分的不方便。比如,你車輛軌跡是九尺,而道路是五尺。那路能過嗎?不能。

古時人煙稀少,去一趟遠路要麽靠車要麽靠雙腿。車輛不能過去了,便少有人行路而去。

這個直接影響的就是各地的經濟與文化的交流。

有些地方,翻過一座山就是另一種語言,兩個村落的人講話牛頭不對馬嘴,這如何交流?

這還僅僅是山與山之間,那國與國之間豈非更多弊端?這樣下去如何能夠長久呢?

因此,‘車同軌’是一個非常重大的措施。

統一天下道路與車輛尺寸後,才能方便在七國統一之後的經濟與文化的交流發展。

而當時秦始皇所定下的便是:車輛輪子之間,為六寸。

秦始皇聽着上方天幕說着自己剛剛才定下的政策,站在鹹陽宮前大殿前只覺心中一片平靜。

他雖然從不覺得自己的政策有問題,一直堅定的做着自己身為帝王該做的事……可是在大殿上才經歷了被人反駁與質疑,就立馬被天音所肯定。

能被後世者敬重且欽佩,他雖身為高高在上的帝王,卻也是凡人,自是也會百感交集。

只是他面上一向很少情緒外溢。此刻旁人看來,他也不過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好似無動于衷。

李斯一向與秦始皇政策理念相合,他聽着天音誇贊始皇帝,不免露出笑顏。

他對着剛因太醫施針而自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淳于越說道:“淳于越,世間萬物都是在變化,不是古時所用制度便都是好的。”

淳于越閉了閉眼,胡子上的血跡已經變得暗紅。他聲音虛弱,對着李斯言道:“若真如後世者所說那般好,秦又怎麽可能二世而亡!”

他聲音雖小,氣喘不勻,卻字字咬緊,依舊铿锵有力!

“之前不是說了,是因趙高……”李斯頓了頓,聲音低下去,“跟我,進行了矯诏,傳位給了殘暴不堪的十八子。”

“不,這是早就可以遇見的。‘仁’才治國,這也是我一直教導公子扶蘇的道理。”淳于越抓住李斯的手,“所以,為什麽你不站在我這邊?你都知道秦二世則亡,那我們就要改變它!從根源上,從陛下的政策上,改變它啊!”

李斯沒有動,任由他掐着自己的手。

他輕嘆一聲:“淳于越啊,你不懂政治……如今陛下全靠他的強勢霸道才穩定如今的局面,你去跟蠢蠢欲動的貴族們談‘仁’?必定将剛定下的大秦吃幹抹淨,七國再度分裂!”

“黔首無辜,何苦受罪。”淳于越松開李斯的手,扭頭不再看他。

“戰亂的黔首就不受罪了嗎?陛下所做一切,不正是希望家國安平?”李斯苦口婆心的勸解道,“即便如今看着不顯,可未來卻是昌盛不絕,黔首們将過上路不拾遺、家家戶戶腹中飽足的生活啊!”

“斯不必再言。”淳于越支撐着自己的身體坐起身,說道,“孔聖人曾言,治國應以德化禮治為主。以德服人才乃重中之重,而非你們所謂的律法政策。”

“……”

李斯知道,這次又沒說通他。

他無奈的順了順自己胡須,不再言語。

-

天下黔首自是也聽聞了天音所言。

他們在家中、在田地中、在車輛被陷入淤泥的道路中……

都感受到了內心的震動。

如今的陛下,原來是這麽的震古爍今的存在嗎?

“車同軌”,就是陛下接下來要實施的?

“翁啊,陛下厲不厲害我倒是不關心。可我們種地都來不及,還要去修路,去将那車輛拆掉,重做部位來裝上……陛下這想法可真折騰人啊!”

說話的人身着短衣短褲,一身黑黃膚色,擡着粗糙的大手擦拭着額上的冷汗。

剛說完,就被老翁一巴掌拍到背上:“狗娃子,你是聽不懂天上神女說的話嗎?這造路造車,可都是為了咱們自己!好事壞事你咋分不清呢?腦子進泥湯了嗎?”

“可是我們好不容易可以種地吃半飽了,前幾年我哥都餓死了!我不想再看到家裏村裏沒糧吃……”他用力抹了下臉,甕聲甕氣的說道,“這是在浪費我們的時間。”

老翁擡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狗娃子,這件事又沒讓你必須馬上做好。路可以抽農閑的時間約着大夥去慢慢碾,車可以夜晚無事慢慢搞。”

他皺着的臉上舒展開笑意:“我活得比你久,知道有些事啊,不要看近處。你想想,路都通了,車都能過了……你去賣自己采摘的藥材和打獵的皮子是不是更方便了?”

說着說着又嘿嘿一笑:“再往你自己身上想想,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吧?咱們村裏你一個姑娘沒瞧上,那可以往外看看啊!路上方便了,遠嫁遠娶不也方便了?我啊,就可以享兒孫福啰!”

那漢子被自家老翁一打趣,連忙不好意思的彎着腰又去鋤。

可是……

他的聲音帶着笑意,應和道:“家有老翁真好,我就沒想到這些。明我便抽空上山去砍樹來準備做車,順路跟村裏其他人說說這事,一同把這修路的事也定下來。”

類似這樣的對話發生在許多地方。

雖然話語不盡相同,但是所幸大部分都是支持的聲音。

-

“陛下。”

公子扶蘇急匆匆的到了正殿外,對着秦始皇行禮。

秦始皇掃過他手腕上沒被衣袖遮掩完的墨跡,又看了眼他裙擺飛濺的細碎泥水:“怎如此匆忙?”

“陛下,扶蘇着實擔憂師傅。”他又深深的鞠躬,“還望陛下不要将那後世者有失偏頗的話語放在心上,淳于先生乃世間難有的大才之人。他将孔聖人的學說深入解讀,德才兼備,無數博士先生皆難以比拟!”

秦始皇往扶蘇方向走去幾步,穩聲問道:“那麽,你認為‘郡縣制’與‘車同軌’如何?”

扶蘇即便急急匆匆的趕來,也是一身道溫潤文雅的氣息。

他聽秦始皇向他話,起身露出柔和的眉眼,認真的回道:“扶蘇認為,師傅擔憂之處也有道理。若是真的實施‘郡縣制’,對于收攏貴族更加不易,暗中大大小小的起義定然更多。”

“繼續。”秦始皇不動聲色。

“‘車同軌’是好事,但是可以延期再實施,至少等黔首們安居之後。”他聽話的繼續說道,“我認為黔首才乃重中之重,所以要盡量減少戰亂的發生以及不給黔首們增加負擔。”

秦始皇慢慢的又退回了原先的位置。

沒有郡縣制對貴族的壓制,戰亂将會更多!

沒有車同軌的措施,黔首何時才能安居!

‘書同文’與‘行同倫’,沒有再問扶蘇的必要了。定然與那淳于越,一模一樣。

淳于越,教誨有方。

“扶蘇。”

秦始皇看向遠方沒有被光幕掩蓋的天際,那裏隐隐約約可見青山淺影。

他的指尖玉扳指輕輕轉了一圈。

“去殿中,瞧瞧你師傅淳于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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