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照之前長官的命令……硬打發走……

10.  登門   “照之前長官的命令……硬打發走……

在死纏爛打這件事上,徐二少爺是有些天賦在身上的。

他似乎篤信鐵杵磨成針的典故,以為只要橫下心去不要臉皮便能得到白小姐的青睐,是以沒過幾日就登了白公館的門,親自去拜見未來的岳父岳母了。

白宏景一向喜歡和徐家人走近,更樂于促成小女兒同徐隽旋的婚事,因此神情十分和煦地在客廳款待了對方,甚至還想讓人去把禁閉中的白清嘉從樓上叫下來。

可惜白小姐卻不買賬,坐在自己房間的窗邊悠悠然看着俄國小說,一邊翻過一頁一邊同來請她的傭人說:“不去,讓他走。”

眼皮都沒擡一下,看上去是徹頭徹尾的沒商量。

傭人顫巍巍把這話修飾一番傳回給了白老先生,仍惹得他眉頭緊皺,若非徐隽旋還坐在面前必然就要發火了,一旁賀敏之怕他脾氣上來再傷着孩子,不得已又親自上樓勸女兒去了。

她是憂心忡忡,一進房間門就招呼秀知給白清嘉收拾,白清嘉不肯,她就勸:“你做什麽非要跟你父親頂着來?能落着什麽好?就去見見徐将軍的兒子,又不會少掉一塊肉!”

“我又不想跟他結婚,做什麽要去見他?”白清嘉也繃着臉,語氣甚為堅決,“父親早晚要死了這條心,否則不是他被我氣死就是我被他逼死。”

賀敏之上了歲數,最聽不得人說什麽死不死的,一時間被女兒這話說得心驚肉跳,趕緊又拉着人的手勸,說:“就是去徐家吃頓便飯,我和你父親都一起去,哪有那麽嚴重?你就先去一回,別讓你父親下不來臺,等回來之後咱們再好好談談,成麽?”

簡直稱得上是哀求了。

白清嘉最看不得母親難過,更曉得在這些事上母親是拿不了主意的,她在她面前鬧別扭毫無用處,只會平白多惹一個人傷心,遂長嘆,也退了一步,姑且起身容秀知幫她梳洗換衣服了。

徐将軍的官邸十分富麗氣派,紅頂白牆,是德國式的雙聯體別墅,配一個很大的花園,在園藝上不如白公館講究,據說是因為徐将軍喜愛打槌球,因而刻意叫人将花園布置得簡單寬敞了一些。

白家人這回來得不少,除了白宏景賀敏之和白清嘉以外,白清平也帶着妻子鄧寧一并來了,徐家給足了他們面子,到的時候是徐将軍親自在門口迎接的,他的妻子方菲也在一旁作陪,笑意盈盈地領着白家人進了官邸,一路人都熱熱鬧鬧地說着話,一會兒贊美白宏景和賀敏之氣色好,一會兒又恭喜白清平升遷;一會兒誇贊白清嘉生得标致,一會兒又繞着彎兒稱贊她和徐隽旋郎才女貌十分般配。

氣氛是再熱絡和諧不過了。

進了客廳之後就更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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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軍比白老先生還要風流,統共娶了八房姨太太,除了有一位早年間不幸病故,其餘七個都住在一起。只是徐家的孩子不多,長子徐隽凱幾年前還死在了戰場上,眼下親生的兒子只餘下徐隽旋一個,女兒倒還有兩位,一位早已出嫁很少回娘家了,另一位二十七歲尚在閨中,是三房所出,叫徐隽玲。

白清嘉随家人一起在客廳中坐定,漂亮的眼睛很快就将屋子裏的人掃了個遍,并未瞧見徐冰硯的影子。她垂下眼睛不再多看,端莊得體地坐在父母身邊,唯一的不順是徐隽旋太過熱情,巴巴兒地非要湊到她身邊坐,見她身邊沒位置了就倚靠在沙發的扶手上坐着,總之一定要挨着她。

長輩之中除了賀敏之都笑了起來,方夫人還調侃自家兒子,說:“瞧他那個沒出息的樣子,還真是一見清嘉就挪不開眼了。”

衆人跟着調侃,在白清嘉聽來簡直就是逼婚的前奏,心中于是警鈴大作,又想這婚總要退掉的,倘若她自己不争、誰又能替她争呢?

她是橫了心,也不怕惹出什麽亂子,當即就耐受不住四面八方來的壓力、要站起來跟長輩們說退婚的事了,可惜卻被身邊的母親一眼看破。她死死拉着她的手,眼中流露出哀求和隐隐的恐慌,仿佛她不作罷她就要落下眼淚,令白清嘉再次頭疼不已。

好在僵持之中方夫人又說了話,她并未察覺白清嘉這裏的異狀,只笑吟吟地提議:“清嘉該是頭回來家裏,不如随隽旋四處去轉轉?一直坐在這兒陪我們說話也是委屈了。”

這提議徐隽旋當然喜歡,當即就興致勃勃地從沙發扶手上站了起來,腦子裏說不定還裝了什麽壞念頭,想在半途吃吃豆腐呢。

白清嘉會看不穿?自然不想去,賀敏之怕冷場,只好轉而建議:“隽玲今日可得閑?能否陪清嘉一起去?你們年紀差不多,該能聊到一起去的。”

這是個折中的法子,可以解釋為女孩子的矜持,徐家的長輩也算能接受,方夫人于是略過了自家兒子不滿的臉色,轉而對三房的徐隽玲說:“也好——隽玲,那你便陪着一同去轉轉吧。”

其實官邸公館洋房一類的地方總是大同小異,白小姐見得多了,并不如何感興趣,在房子中閑逛時亦有些犯困,心中一直想着何時才能回家去。

轉到二樓時卻見一個不大的偏廳,生活氣息略重些,據徐隽旋說是他們家人平素飯後閑談打麻将的地方,布置得頗為溫馨,壁爐的大理石臺面上還擺着若幹人的肖像,正當間兒最大的那幅自然是徐将軍的,左左右右才是兒女們和姨太太們的相片,白清嘉匆匆看了個來回,依然沒有看到那個男人的面孔。

她微微皺了皺眉。

“說起來今日倒沒瞧見三少爺,”白清嘉四處打量着室內的陳設,似是不經意地提起了一句,“他是外出公幹了麽?”

徐隽旋今日同白小姐搭了半天的話,鮮少能得到什麽回複,如今她頭回主動張嘴,問的卻是他那個沒有血緣的弟弟,自然心氣兒不順。可他不能對白小姐撒氣,只能遷怒徐冰硯,于是就帶了些情緒地說:“三弟?他又算不上是我們家的人,自然不同我們住在一起,一直都在軍營裏。”

口氣輕蔑,居高臨下。

白清嘉挑了挑眉,還沒想好該接句什麽話就又聽到身邊的徐隽玲開了口,語氣有些不滿,說:“冰硯救過父親的命,是父親正經收下的義子,怎麽能說不算家裏的人?哥哥可要慎言。”

隽玲小姐一路沉默,看着也不是多話的性子,如今這番仗義執言便頗令白清嘉感到意外,忍不住就側臉多看了她一眼。

她是中等身量,相貌并不出衆,但看面相是個脾氣好的,此時看着徐隽旋的神情卻明顯有點硬,讓徐隽旋也冷哼了一聲。他大概也覺得不好當着白清嘉的面跟妹妹吵起來,于是索性強行打了岔,問白清嘉:“清嘉可感到口渴?我為你倒杯水來吧?”

這是個不能拒絕的好意,否則便是攪人家兄妹的局了,白清嘉遂點了點頭,說:“謝謝,有勞。”

徐隽旋遂轉身走出了偏廳,與徐隽玲錯身時發狠地看了她一眼,讓他那小房生的可憐妹妹禁不住瑟瑟地打了個顫。

而出現在衆人談話中的徐冰硯此時仍在軍營中忙碌。

他是軍中最年輕的中校,身上擔着替徐将軍掌管整個滬軍營的重任,做事一向謹篤用心,凡軍中事務無論大小皆一一過目,最近的軍火采購自然也不會假手于人,是要親自洽談的。

自辛亥以來,歐美諸國皆對華大量輸出軍火,無論革命派還是保皇黨,只要手中握着真金白銀的硬通貨就能買入各式槍炮,英、美、德、俄、日,幾國都是如此,其中德國貨最為走俏,占國內進口軍火總量的六成以上。

徐振對德國人的印象尚算不錯,一直偏好與他們合作,可架不住日本人執拗,每回都很賣力氣地派人與徐冰硯接洽、推銷他們的軍火,其中一個叫木村蒼介的最為難纏,一年總要找上門來好幾次的。

今日他們又來了,在軍中待了好幾個小時才遺憾離去,徐冰硯從議事廳出來已接近下午五點,他簡單喝了兩口水又轉去了校場,彼時士兵們正在練刺殺。

今日帶訓的是他的副官張頌成,看到他來以後上前敬禮,徐冰硯簡要查問了幾句今日練兵的情況,張頌成都一一答了,頓了頓又稍顯猶疑地說:“方才徐小姐來了……說想見長官一面。”

徐冰硯聽言默了一會兒,神情卻沒什麽變化,只問:“現在人呢?”

“走了,”張頌成局促地回答,“照之前長官的命令……硬打發走的。”

徐冰硯點了點頭,仍然面無表情,只是語氣平和了一些,說:“做得好。”

張頌成頗為尴尬地接了這句表揚,眼前卻又浮現出片刻之前徐小姐瞪着他的那個樣子,又是兇巴巴又是淚汪汪,可真叫他為難。

唉。

正琢磨着,耳邊又傳來長官的囑咐,說:“今晚我要去官邸見将軍,夜訓你代我多上心。”

張頌成聽言即刻回神,立正敬禮,聲音洪亮地答了一聲“是”,繼而目送長官轉身離開校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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