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 “我已經……愛上你了
70. 陳情 “我已經……愛上你了。”……
可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在月光下, 在夜風中,在手風琴悠揚的樂聲裏——他請她跳了一支舞。
她是社交場上最亮眼的明珠,又有留洋的背景, 跳起舞來是駕輕就熟, 慵慵懶懶就能踩上音樂的拍子, 每個舞步都曼妙可人;他就生疏些, 大概因為此前很少跳舞,動作因此難免顯出幾分生硬, 可她怎麽會介意這些?只一心沉湎于男人有力的懷抱和他虛環在她後腰的那只手,溫熱的觸感令她着迷,亦讓她對他的愛意愈發洶湧。
“你會跳舞?”她還有幾分驚喜,“是什麽時候學的?”
他當時卻無心分神跟她說話, 只盡力注意着不要踩到她,同時還要提防她有什麽磕磕碰碰,一心多用可忙碌了。
“沒有學過, 只是看得多, ”他匆匆地答,“說不上會。”
她興致不減, 仍然擡着頭看着他的眼睛, 又有些期待地問:“那……這是你第一次跳舞麽?”
大小姐的心思多麽霸道曲折啊,連跳舞都希望自己是頭一份兒,絕不想有其他任何人跟自己分享他的臂彎。
他也不知是不是讀懂了她的心思,人有一瞬的沉默, 緩了緩卻仍誠實地回答:“……不是。”
啊。
她的眼睛垂下去了,就像貓咪不高興地垂下了尾巴。
“那你是跟誰跳的?”她皺起眉要鬧了,“她美麽?讨人喜歡麽?”
多麽荒唐的問題。
哪有人能比她美呢?無論是女娲還是上帝,能精雕細刻地造出一個她來已是難能可貴, 怎麽還能有人比她更美?更不要說讨人喜歡了——她明明就是最惹人愛的。
可他不能這麽說,那有悖于他早已做好的某個決定,可女人的催問仍在眼前,他不得不給出一個答案,于是只好說:“……我不記得了。”
這是很潦草的回答,卻偏偏最能取悅她的心——哦,不記得了,那他一定沒怎麽上心吧。
想到這裏她也自覺可笑了,狂熱的感情使她變得過分幼稚,其實計較這些有什麽意義呢?她不是也跟其他人跳過舞麽?都是社交場上推脫不掉的禮節而已,她又不是不明白。
她嘆了口氣,既是自嘲又是滿意,最後終于又肯擡頭看他了,美麗的眼底藏匿着纏綿的依戀和小小的嬌氣,玫瑰色的裙擺使她更像盛開在春寒之中的一朵花。
“那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他聽到她說,“只是你得記得……往後不能再跟別人跳舞了。”
這是多麽甜蜜又熱烈的話,幾乎已經沒什麽掩飾,他也正在看她,低頭的動作顯得那麽溫柔,且他今夜的眼神依稀還有幾分別樣的深邃,令她以為他也已然情動,他們之間終于要有一個結果了。
她快樂得要命,恰此時手風琴的音樂也已接近高潮的結尾,她心中忽而升起一股激情,便用舞蹈向他撒嬌,忽而又離他遠了一步,手卻還妥妥帖帖地跟他牽在一起,她在他身前轉了一個漂亮的舞圈,裙擺就像飛揚的花瓣,得意忘形之際腳下也有幾分不穩、險些要摔跤了,可她知道這樣的意外是絕不會發生的,因為那男人一定不會讓她受傷。
——果然他立刻接住她了,一直虛環着她的手緊緊攬住了她的腰,她的身體好像一下被嵌在了他的懷抱裏,一擡頭便能看到男人的喉結正在壓抑地上下滾動,她完全被迷住了,像魔怔了一樣擡手輕輕摸了上去,使得男人的呼吸陡然變得粗重起來。
“徐冰硯……”
她像醉了一樣呢喃他的名字。
“……我們在一起吧。”
手風琴的樂聲是什麽時候停的呢?
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那位彈奏者已經離開了,空蕩蕩的世界好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只有什剎海的水波仍在殷勤地作陪,冬春之際的月亮躲藏在雲層之後,好像也不願驚擾這對般配的愛侶。
“其實我原本想等你先說的,我這人有些好面子,也沒做過這種事……”
他們已經不再跳舞了,只是她仍然不肯從他的懷抱裏離開,此刻與他的貼近不僅讓她感到悸動,同時還能賦予她近乎盲目的勇氣。
“……可你總是在閃躲,好像有許多顧忌,”她的語氣那麽真誠又那麽婉轉,“我怕你讓我等得太久,就想還是由我來說吧。”
話都這裏時他的眸色愈發濃深了,有一瞬好像打算開口制止她,她卻不理會他的意圖,好像不撞南牆不回頭,已經一口氣說下去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
月夜極靜。
“你也許不信,但我的确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過什麽人,”她露出了妥協的苦笑,又不甘又甜蜜,“真的,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讨厭交際也不相信婚姻,最怕的就是像我母親那樣一輩子被綁在一個地方受委屈,所以當初父親叫我回國的時候我真是煩透了,覺得自己這一生都要被毀了。”
“……可我卻遇見了你。”
“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欣喜,因為你我才知道心裏想着一個人是多麽美妙的事情,即便我們根本見不到面、說不上話、甚至連通信都斷斷續續,即便我在做着與你毫不相關的事情、跟你隔着那麽那麽遠的距離……我依然還是能感覺到幸福和安慰,好像日子忽然有了盼頭,再也不是那麽無趣難捱了。”
她頓了頓,嘴角的苦笑變得更明顯。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顯得很沖動,畢竟我們彼此的相處還不夠多,可你要相信我說的都是真的,沒有一點輕慢欺騙你的意思——我已經厭倦了遮遮掩掩躲躲藏藏,更不想每次剛見你一面就要再次忍受分別——我脾氣糟又沒耐性,這些你都知道的,我只想安安穩穩跟你在一起,能夠知道你在哪裏、在做什麽,或者再至少……能擁有光明正大擔心你和說想念你的權力。”
“唉……我,我是有些語無倫次了……”
“可你知道我的意思對麽?你也明白我是認真的吧?我知道你有很多顧忌,也知道我們之間還有不少阻礙,所以直到現在你都不肯主動說要跟我在一起——可這都沒關系,我不在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願意去經歷這些波折,你不必有什麽負累,只要橫下心跟我在一起就好。”
“徐冰硯,我承認是我等不及了。”
“我已經……愛上你了。”
……那是一個多麽動人的夜晚。
美麗的女人依偎在愛人的懷裏,目光緊緊地與他相纏,天知道她有多勇敢,才能捐棄自己的習慣和教養主動對一個男人陳情——她是矜高又好勝的人,無論做什麽都講究一個輸贏,只肯得到別人的鐘情和優待,卻一直吝啬交出自己的心。
即便是最初面對他時也沒有什麽不同,她總是偷偷計算又斤斤計較,非要逼得男人狼狽局促才能罷手,如今她卻把此前的一切都十倍百倍地還給他了,所有的主動和矜高都被她交了出去,只要能換來面前這個人所有的愛便絲毫不可惜。
……可他是沉默的。
她沒有如自己預料的那樣等到他深情的親吻和擁抱,甚至都沒在他深沉的眼底發現哪怕一絲溫存的笑意,一貫柔和地面對她的男人忽而變得冷清又漠然,比冬春之際料峭的寒風還要凜冽。
“白小姐……”
他甚至在嘆息。
她的心忽然緊起來了,貓咪總是有察覺危機的天賦,實際這不祥的預感已經籠罩了她一整夜,只是之前她被久別重逢的喜悅沖昏了頭,一直不肯正視它罷了。
現在她卻有些慌了,陳情之後的女人總是很脆弱、最需要得到男人小心翼翼的愛護,此時他的反應令她由衷感到無措,唯一的辦法卻只是強裝鎮定,她努力裝作沒察覺到絲毫異常的樣子,只看着他問:“怎麽?”
告訴我吧……你想怎麽樣?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男人後退了一步,片刻之前還全然屬于她的懷抱忽而就離她遠去了,夜晚的清寒令她打了個抖,什剎海的水波聲也顯得有些蕭瑟了。
“對不起,”他聲音極低地對她說,“……我很抱歉。”
啊。
……這是什麽意思呢?
誠然這都是極簡單的詞彙,連未啓蒙的孩童都聽得懂,可那一刻她卻如聞天書,不禁又問了他一次:“你說什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突然明白它的作用只是自取其辱,甚至在他開口回答之前她已經想阻止他,可惜最終卻沒來得及——
“我很抱歉,”他果然又重複了一遍,謹篤的男人連在這種時候都顯得板板正正,語氣都和前面那句拒絕一樣果斷,只是這回又補了一句,“我們不能在一起。”
多麽平常的一句話。
沒有修飾也沒有婉轉,不加猶豫也不加感情,在這樣情致複雜的狀況裏顯得過于寡淡,可是卻又那麽容易地在她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她就像猛地被人插了一刀,刀口深得可以要她的命,偏偏血卻還沒來得及流出來,以至于她都感覺不到痛。
“你……這是在拒絕我麽?”
她還不敢相信,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明明幾分鐘之前她的心中還歡喜漫溢,可現在卻只剩一片空茫和恐懼。
她多希望這時他能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說“不是這樣的”、說“怎麽會呢”,或者幹脆說他是在跟她開玩笑,然後再給她一個撫慰的擁抱,盡管這樣她也還是要鬧、要生氣,可只要他這麽說了她就可以原諒他,往後也再不會提起他給她的這次傷心。
可最終她卻只等來了他的默認,以及一句更殘酷的——
“我無意傷害你……往後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