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 12 章
既白對這些事情并不熱切,一切都由殷郊包辦。
那在祭祀典禮上的玄鳥袍服穿在她的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就被匆匆帶入到大殿之內。
既白又換上了今日玄黑祭司服制,叮叮當當的玉飾随着腳步發出清脆的聲響。
“恭迎大祭司進殿——”禮官的一聲唱和,殿內所有人的視線都随之朝着既白而來。
但萬衆矚目的既白卻在一瞬間腳步暫停。
視線落在那位唯一沒有看她的人身上。
男人依舊是殷商顯貴才能穿着的玄黑,氣質出衆到任何人都難以忽視。
他身形挺拔,即便是正襟危坐也能窺探出他的身形是挺拔俊朗的。
此刻他信手執一杯盞,看什麽都不看她,卻讓既白在這一刻感覺到一種心底裏前所未有的劇烈呼喚。
下一刻,他擡起眼眸。
“咚”——金聲玉振之聲響徹耳際,引得她的心髒在劇烈的跳動,仿佛下一刻就要跳出她的咽喉。
“小白,小白,你應該先拜見祖父。”
過了一瞬,既白才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似是呢喃,似是恍惚:“殿下,那人是誰?”
殷郊順着既白的視線,不明所以,但只能如實說道:“是我的皇叔,殷商的二王子。”
喜迎将士們的宴會設置在殷商國都三大前殿的上元殿內,宮殿巍峨,又極其開闊,不論是舞蹈還是宴請都沒有任何局促。
耀眼的陽光直刺殷壽的視線,見着是一妙齡女子,他的眼睛微眯,神色在一瞬間緊繃,而後又松懈下來。
叔父比幹卻有才能,又公正無私,堪稱殷壽在朝歌心底裏最為尊敬的二人之一,但他也知曉比幹明白他所有的委屈,依舊選擇沉默不語,從某種角度來說,已經選擇了殷啓。
只不過這一次偏心的明目張膽了些,連一個柔弱的女子,都能坐上大祭司的位置。
只為了,擡舉殷郊。
一身玄黑色直裾的既白,漫步而至。
一頭烏黑如同錦緞一般的發絲被玉簪挽起,沐浴着陽光翩跹驚鴻,只一出現就足夠讓所有人驚訝。
——不是因為容貌和性別。
畢竟大商的女将祭司首領多的數不勝數,好看的有,長得威武的也有,引不起任何人的驚訝。
——只是因為年紀。
能夠得丞相比幹考驗認可的大祭司,必定是有真才實學。
即便有些許水分,也差不了多少。
但其中代表着的,可是上天對于殷商下一代的傳承:在皇孫手中。
“大祭司...看起來初出茅廬,大哥可千萬小心,保護好大祭司。”
殷壽對于殷郊這個侄子分外了解,只需要一眼,便已經确認深陷情網,他輕笑着一語雙關,意指這假的大祭司,真的太孫妃,往後可得讓殷啓多多費心了。
殷啓不明所以,但他能夠聽出殷壽的話裏夾槍帶棒,言語刺耳,忽的大笑,心滿意足。
“二弟這便不懂了,有這麻煩,總比沒有麻煩的好。”
你整日道自己辛苦又如何,玄鳥選中的人依舊只垂憐他們這一脈。
殷壽的才能,注定只能為他這個大哥添磚加瓦,死而後已。
大殿內此刻激烈的戰鼓聲響起,露出精壯胸膛的侍衛們随着鼓點舞劍的動作越來越急,越來越密。
“既然如此,大祭司入殿,為何不拜?”
“莫不是心中只要殷郊,而無陛下?”
他只看了一眼,便知曉這女子的容貌确實足夠讓人心動。
更能看出他那個以天下養的侄子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哪裏像是皇孫殿下,只像一個卑微的侍衛。
該怎麽形容這張臉,是這世間最精于刻畫人物的術士都難以描繪其中神韻的典範。
她信步走來,眼裏沒有任何人,沒有任何物,更沒有将天下人恐懼、讓殷壽趨之若鹜的皇權放在眼底。
也正因為如此,殷壽開口,做出了他生平最不屑之事:挑釁弱者。
殷郊擔憂,着急的看殷壽也不是,看既白也不是,只能拽拽既白的衣袖,希望既白能夠低低頭,只需要像誇他一樣說幾句好聽的話就可以了。
他的親人都不是什麽小心眼的人,只要在百官面前能夠過得去就可以。
不過可惜,姬發不知怎麽的,最近格外忙碌,總是找不到人。
若是姬發在,憑他那張嘴和心眼,一定能夠迎刃而解。
“祭司者,以天地為主,以人皇為主,心裏有誰,何須在這些瑣事上體現?”
“您未免...太急了吧。”
既白緩緩說着,直勾勾的盯着殷壽,眼底的暗湧如同極致的風浪。
但在話外,在人群中,她依舊平靜的沒有将任何人放在眼裏,即便是口中稱呼着“人皇”,可對當今人皇也未曾有絲毫尊敬。
殷啓最喜歡看殷壽受辱,他讨厭殷壽的所有,見着他受挫就高興。
心底再次表揚殷郊,更對既白這個他一開始移不開眼的美貌又多了幾分認可,當下着急幫腔,恨不得立刻牽着那雙潔白纖細的手,一同唾罵殷壽。
“大祭司說得對,若真的內心尊敬,何必弄一些冠冕堂皇的東西來惹人發笑。”
“更何況昔日皇叔擔任大祭司之時,也未曾行禮,天地之間尊卑有度,不能因大祭司年少而亂了方針。”殷啓越說越激動,手掌拍在膝前桌案間濺起滴滴酒液。
“孤今日做主,日後大祭司便是殷商最高貴之人,與陛下一人通天,一人治國,聯袂而做。”
“天佑大商,豈不快哉?”
一旁的官員向上小心的看了一眼帝乙的神色,眼見他依舊做假寐模樣,便知曉他到底站在哪一方。
于是立刻跟上前去,一同附和行禮,朝着既白的方向行禮參拜。
在所有人眼裏,這是一樁對于大王子殷啓一脈天大的好事。
只要能夠将天命之人的事塵埃落定,像今日一樣高高捧起無上的地位,那就能夠大挫殷壽。
一時之間,大殿之內所有的焦點都只聚集在既白一人身上。
就連大王子殷啓也俯身納拜。
她纖細颀長的身形,如同春日裏迎風而起的拂柳,殷壽在心底裏喟嘆王叔比幹偏心的沒邊了,給未來孫媳這麽大的榮耀也不怕打了自己的臉。
還有殷啓,也不怕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過眼下,殷壽自知對于殷啓來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是一本萬利,畢竟他只要自己倒黴。
于是迎着殷啓挑釁的目光,殷壽緩緩站起身來,所有人的目光都小心的凝聚在他身上,卻又不敢多看,生怕看見殷壽直接掀桌子。
......不至于吧。
這豈不是對天地皇權不敬?
可在将士大勝而歸的宴會上迫使納拜,實在有些欺人太甚。
“壽,見過大祭司。”
他彎下腰,神色卻直勾勾的盯着既白,仿佛凝視着他的獵物,,沒有低頭更沒有絲毫的敬意。
而既白從不因為冷待而躊躇,更不因為所有人給她行禮而感到榮幸。
在殷壽的視線內,她跪坐在殷啓讓出的位置之上,墨色的發和冷白的玉器輝映,略有些尖俏的下巴微微仰着。
若他沒有看錯,她似乎也在看着他。
原先只覺得她像是有真本事的但不多,選了殷啓殷郊這一脈。
如今卻覺得......有意思多了。
她在殷郊面前,也是同樣這樣冰雪一般的美人嗎?
...
“小白,沒想到父王這麽喜歡你,連叔父都認可你了,你可真厲害。”殷郊來到既白的身邊,偷偷跟她耳語,話裏是忍不住的高興雀躍。
既白回過頭定定的看着他,忽然露出一個笑,看的殷郊心裏突突。
他等了一會,試圖等待既白誇獎他的話。
——一直以來,既白不論什麽都支持他。
但今日,在他激動的尋求認同之後,一向在所有人之間之關心他喜怒的既白平靜的向一汪清澈的綠水,沒有任何波瀾,她沒有任何猶豫的望向殷壽。
眼底目光灼灼,亦如昔日從姬發找到殷郊。
她在心底裏哎呀一聲,原來認錯了呀。
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大殿之上再一次開始了舉杯宴飲,舞劍的侍衛盡情的揮灑着自己的氣魄,亦如同在戰場上殷商虎狼之師的勇猛殺伐。
但場面中能出現在這裏的哪有什麽蠢人,都知道即便侍衛們熱烈但用的也都是木劍,而作為軍隊的頭領在這個專門為他舉辦的宴會中卻直白的被殷啓壓了一頭。
還被逼的和一小輩行禮納拜。
真可惜,
這一刻,數千人中,她的眼底,只存在着這樣一個人。
而其他人究竟是死是活,是悲是喜。
她從來都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