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第 17 章
伯邑考是既白見過最有耐心的生靈,将範圍擴大在生靈,沒有拘泥于人族中間,能夠看出既白對這個人脾性的肯定。
既白看着因為自己要求不許別人近身後已經将盤發練得駕輕就熟的伯邑考由衷的感嘆,看了一眼化作人形隐身在身邊的九日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瞧瞧人家,再瞧瞧你。”
九日輕啧一聲,也說不出什麽伯邑考的不是來。
畢竟既白這種一句話不對就開始發癫的祖宗,也就伯邑考一個人受得了。
她是伺候不過來。
既白也見好就收,知道不能太過得意,不然本來就打不過九日的自己就是案板上的螞蚱,只能任她宰割。
“今日大典怎麽辦?你如果在這裏失力,別說接近殷壽讓他知道你很有用,就連殷啓殷郊恐怕都保不住你。”有多大的場面丢多大的人,知曉人族對這種祭司看重的九日憂心忡忡。
“不如趁現在為時尚早,我先讓彩雲師姐先來幫幫我們。”
從前大妖執掌天庭之時,曾經說過“凡有靈識者,皆為妖”,就連那時候的人族都只是妖族庇護的小小分支。
如今這麽多年過去,妖族已經不複從前輝煌,地位直線下降,她們這種小輩只能聽着過往的傳說來追憶曾經。
就連殷商宗廟九日都不能進入其中,更不用說就是在宗廟進行的祭司大典。
——那可是殷商氣運的象征。
即使她是正經修道的,也天生和她身上的妖氣犯沖。
這就是生在這個時期,身為“披鱗帶甲、濕生卵化”的妖族的不足之處。
但是有規則制定就一定會有漏洞産生,九日身為正兒八經的狐族進不去,被摒棄妖身的既白進得去,那九日就可以從截教搖一個能進去的啊。
反正他們截教別的不多,就是團結友愛的兄弟姐妹們多。
剛何況還是來看既白的熱鬧,那簡直只要說一聲,都會想着偷偷來幫忙的。
即使教主不同意,他們也有話可說。
九日的算盤啪嗒啪嗒的響着,但既白歪了歪頭,眼裏的目光像是看傻子一樣憐憫的看着自負比她聰明的狐貍:“我當然沒問題,不然根本不會同意啊。”
不會有妖傻到這個地步,明明做不到還答應吧?
不會吧不會吧?
既白不是傻妖,更沒有白日做夢,她還想着跟自己長大後真正的王子好好展示自己的厲害之處,絕對不會暴露自己的弱點,讓自己出醜于恩人面前和她最瞧不起的人前。
“好像......真的有一些玄妙。”既白不知道該怎麽和九日描述自己的微妙的感受,整張漂亮的面容都皺着一起,若叫尋常人看了,定要說聲暴殄天物。
“自從我用了通天師叔留下的靈發後,這殷商的宗廟非但沒有排斥我,反而有種蓬門又疊戶,只待迎我來的感覺。”
原先她在這裏如同身處一口碩大無朋的箱子內,整個世界都關上蓋子,她和人族所習以為常的習慣們屬于互相敬而遠之。
但自從來到宗廟成為大祭司後,那頂壓抑着她的箱子煙消雲散,整個世界沒有任何遺漏的朝她展開,為她打開屬于她的大門。
她無法用精練有準确的文字将心裏的感受一五一十的全部說出口,但實際上表達的意思化為一句:“我有師叔給我的庇護在,聖人天威,人族拿什麽比?”
既白理直氣壯:“不會有任何錯漏的,師叔的靈發會一直保護着我的。”
九日在她的自信前說服自己相信教主,将自己小心暫時剝離。
過了許久,外面呼嘯而來的甲胄碰撞聲如同沙石呼啦呼啦作響,天色逐漸的明亮起來,皎潔的月潋滟着光輝。
一狐貍一兔子久久無言後憋出來一句:“你知道要祈福獻祭舞蹈的吧?你會嗎?”
既白皺眉:“這不是自然而然就會的事嗎?”
她的師叔是聖人。
聖人是什麽意思,扭轉乾坤,超出六道。
她用通天師叔的法器讓自己順利成為大祭司,當然之後所有的一切都會自然而然發生。
...
大典開始之時,天色剛剛擦亮。
太陽還未曾升起,月滿未央,模模糊糊的的光亮和殘留着的寒冷讓呼出的每一口喘息都泛白。
大軍銀盔鐵甲,百官嚴陣以待。
一步步繁雜的階梯連接着巨大無比的高臺,此刻中央烈火熊熊,映襯着每一個人的面容都帶着流動的火光。
殷壽并沒有穿着他那象征着王子身份的冠冕,而是如同在戰場上縱橫捭阖一般,穿着只屬于他的黃金甲,猩紅的披風搖曳在風中,如同一道蜿蜒的血海。
與他站在同一位置,還從站位上隐隐約約壓過殷壽一頭的大王子殷啓被襯的黯然失色,如同其他陪襯一般引不起任何的注意。
但今時今日,殷啓卻已經不在在意這些,能夠在這種場合讓自己人壓住殷壽已經讓他喜不勝收,想不起其他事,哪裏還能想的到其實他和既白并沒有任何交情,甚至既白和他兒子之間“兩情相悅”的名分也并未确定。
不過自從有西伯侯夫人連續生育,對自己領地無能為力,只能連并西岐後,所有男人都明白,拴住一個女人的法子,就是讓她生孩子。
拴住女人所屬領地、權力的辦法,就是讓她一直生孩子,永遠不停地生孩子。
既白,又有什麽例外?
女人,總是這樣,雖然身強體壯,喜歡在戰場上、在朝堂上和男子争搶,但只要這一個致命的弱點在,那就只能被拿捏。
殷啓在腦海裏浮想聯翩,幻想若是既白和殷郊婚後生下他的孩子,該怎麽稱呼殷郊?
若是他有了新的兒子,殷郊也就無用了,那他這個慈父又該如何處置?
鳥雀飛過,一聲聲的“呃呃.....”撕裂了寒風中蕭索的空氣,更化解了其他人緊繃到極致的神經
殷啓仰起頭得意一笑,對着神色肅穆的殷壽說道:“玄鳥出現,看來大祭司萬分得以偏愛,真是讓孤都不免新生嫉妒之心啊。”
“不過人和人的差距,從出生的那一刻時就已經注定,往後須臾數年的努力也不過是杯水車薪蜉蝣撼樹罷了。”
“這是怎麽嫉妒也嫉妒不來的。”他挑釁的望着自己的弟弟,還順道看了一眼伯邑考發白的臉色。
“想必,二弟也應當十分明白這個道理。”
身後落了半個身位的殷郊再是如何遲鈍也聽出不對,但他實在不知曉該要如何制止父親,只得在身後面露懇求朝着叔父無言的賠罪。
姬發脾氣一點就着,他的站位遜色于皇孫殷郊,和殷壽這位主帥的親兵統領伯邑考,卻依然以百夫長和西岐世子的身份占據更多高官貴族才有的位置,聽得那叫一個清清楚楚。
他本來就讨厭沉迷酒色的殷啓,更加尊敬戎馬一生戰功赫赫的二王子,如今再加上既白——
姬發不願意既白成為這種人嘴裏炫耀的恭敬。
“昔年大賢曾經禪讓王位,殷商先祖只是夏朝臣民,難道大王子也覺得先賢有錯,殷商先祖有錯?”他少年在這天光未亮的夜裏冷冷的開口,臉上是未有任何修飾的不服和桀骜。
話題中心內從未開口一言的殷壽此刻在一瞬間面露欣賞。
剎那時,風聲鶴立,戰鼓齊鳴,熊熊火焰好似将蒼穹染紅。
兩兄弟在只有他們能夠聽到的距離內,平靜無波的殷壽這才開口笑言:“大哥,對看不上眼的獵物只需要一擊即中,而對獵人上蹿下跳極盡試探,那正說明,內心空虛啊。”
“人的成果在出生時就已經注定的話,那大哥更應該思慮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麽,才會讓你面對自己的手下敗将...心虛的很。”
殷啓被一句話激怒的怒不可遏,當即就忘了現在是什麽地方只想着要好好教訓殷壽,于是一把拳頭沒有任何思考直勾勾的便沖着這次戰場的主帥而去。
殷壽眼底全是諷刺,他連制止都沒有制止,只冷眼看着他沉迷享樂的兄長在他稍稍躲避後收不住力氣,一下子頹敗的倒在地上。
暗罵一聲無用。
這樣的人做儲君,除了比他早早出生一些年歲外又有什麽勝過他的地方?
他又如何能夠心服口服?
一群鐵杆太子黨蜂擁而至攙扶起殷啓,但這時殷壽已經無暇關注手下敗将的情況,視線內只籠罩在那模糊的身影中。
初見時,殷壽只覺得這位大祭司是個美人。
一張臉如同細細描繪的牡丹花,美人雪一般的肌膚鍍着一層淺淡的釉光,嬌嫩的如同二月枝頭新冒芽的新柳。
柔弱、無辜、适合被捧在掌心,揉在懷中,即使她的話語伶牙俐齒給了殷壽幾分印象,也未曾覺得她有任何特別之處。
直到如今。
皎潔的月光還未曾落下,嶄新的太陽已經從東邊逐漸升起。
她穿着詭異紋路遍布的玄色禮服,面上帶着一面如同鳥臉尖銳,羽毛林立,額間又有紅色小點,仿佛下一瞬這張面具之下便會有驚詫的鳴叫之聲。
日光緩緩流動,一下子躍上地平線。
本用作照明的連枝燈失去了作用。
瓦楞上積攢的寒霜順着屋檐滴答滴答落了下來,這個時間分明戰鼓聲聲入耳,殷壽卻仿佛能夠聽到她身上的琳琅環佩。
帶着面具的既白舞蹈動作大開大合,周身最沉重的禮服随着她行動,身段之柔韌,動作之輕盈如其他他們曾經觀賞過得各色祈禱之舞完全不一樣。
但在這種極致的震撼中,任是誰也無法說出半個不字來質疑超脫天地的宏偉。
遠處傳來的戰鼓聲越發密集,既白的動作卻越發緩慢了下來,制止停下。
她在天地間肅穆而立,怡然自得,不受任何幹擾,颀長的身形,勁瘦的腰,所有人的呼吸都被屏住,生怕一眨眼之間便要淩空而起。
霎時間,太陽躍出,月亮未落,昔日洪荒亘古不變景象隔着悠悠歲月再一次在衆人眼中展現。
而祭臺中央的人,她的面具依舊未曾摘下。
那詭異的、堪稱可怕的面具在這般光亮将視野分成兩份的情形下,更能顯露出奇特之處。
玄色是流動的墨金,寬大的裏袍如同玄鳥的翅膀。
殷商子民骨子裏對于玄鳥的景仰和對日月的崇敬讓他們同一時間驚呼着“天生玄鳥,降而生商”的口號。
而殷壽,在這一刻忽然聽到自己胸膛內的鑼鼓喧嚣。
他想,在這之前,他看着這纖細的腰肢只會想要伸手觸碰,如今,他卻只想着征服。
至于對神對天地的尊敬?
他就從未有過。
...
九日不能靠近宗廟,便在城中找了一塊視野好的地方蹲着俯瞰。
日月共分天地的一刻她看了也覺得內心激動。
既白在中央的影子,有一面是真的像玄鳥。
但是,另一面,怎麽不詳玄鳥,又這麽眼熟?
九日擰着眉,她現在覺得這個事情現在有些複雜,根本沒有既白想象的那麽樂觀,也不是以她的修為能夠看穿的事。
她下意識想要傳信給趙公明,但猶豫一下,還是選擇傳信兩方。
截教最具有智慧的長者,一定能幫助她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