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第 18 章

“伯邑考,你知道那些膳食裏有毒,這才同意照顧大祭司是嗎?”

大典舉行過後,玄鳥臨世,本應該大出風頭的大王子因為用力過猛至今還在躊躇沒有緩過神來,殷壽這個本應該最耀眼的主人公在屬于他的勝利場中乘着東風振奮人心。

而後,這一對親密的主從聯合一直緊跟着的姬發在這麽多天的頭一次會面中,殷壽忽的開口疑問。

話裏似乎并沒有責怪之意,在說到“大祭司”這三個字時言語略帶些模糊,一筆帶過。

本來還在吱呀吱呀說着殷啓有多麽可惡,幸好主帥厲害的姬發在聽到這句話時頓時如同沒了舌頭的鹌鹑,只猶豫疑惑的看向兩個他最尊敬的人,臉上有這一閃而過的恐慌。

伯邑考低下頭,他沒有和姬發一樣穿着盔甲,做将士打扮,也沒有身穿西岐的服制,他如同尋常的貴族子弟一般做文人墨客的長衫打扮,躬身行禮,坦然答道:“考知曉殿下必然不會用此等卑劣手段對付一柔弱女子,為避免底下人着急為殿下分憂,這才出此下策。”

是,殷壽對于弱小的東西從來都不會輕易出手,但伯邑考顧及的便是有人覺得既白能夠為大王子方添光加彩,直接出手毒害既白。

如今殷壽問起,伯邑考也坦誠說出。

“你倒是有主意。”

話語中聽不出任何情緒,低頭掃視着伯邑考的眼神如同狼王垂眸。

“主帥是個大英雄,豈能用這種辦法對付既...大祭司?不過大哥你一心為殿下分憂,連累弟弟我這些時日都看不到你。”姬發急忙為伯邑考分辯,卻又不禁為既白當時的處境捏一把汗。

他...完全沒想到。

殷壽垂眸看着這兩兄弟良久,這才松口一笑,緩解緊張的氣氛:“是啊,本王從來不會做這種事,但底下人手輕手重就難免不聽使喚。”

他帶着身後其他內侍離開,姬發這才深呼出一口氣,看着自己大哥光風霁月的模樣忍不住道:“大哥,這種提前預防的事情日後還是讓我來做吧,你的身份總歸不太何事。”

“我們姬發也長大了,也想要保護意中人了是不是?”他伸出手來拍了一下自己弟弟厚實的肩膀,笑道。

“大哥~”姬發嗔怪伯邑考在這時候說這種話。

但猶豫後,拉着自家大哥尋了一個僻靜處,小聲說着:“大哥日後還是不要這麽做,此次殿下未曾生氣,但難保有一日殿下會。”

伯邑考詫異:“殿下怎麽會?他是個頂頂的君子。”

姬發想,這關君子不君子什麽事,這是沒有哪一個主上能容忍自己屬下這麽有主意的事。

但...也罷,他這麽多年也是覺得二王子他心胸寬廣,想必不和尋常人物一樣,是他太過小心了。

...

當日陽光明媚,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天氣。

晚間便下起了一場甘霖,春雨貴如油,窸窸窣窣的雨滴沒有任何餘地的滴落在泥土中,陷起塵土。

獨自批閱奏疏,不喜任何人靠近的殷壽在午夜後命人進來将一箱簡牍搬出去,而後信步往寝殿內部走去。

宮殿內部的帳紗內,有着屬于其他人的氣息,殷壽冷笑一聲走近,才發覺內裏有個熟悉的人影。

此時風疏雨驟,略顯昏暗的燈光讓殷壽最為敏銳地直覺遲疑一瞬,幸好剎那間似乎有天意相助,這才讓他得以明晰內裏

既白。

他寝殿的防衛連一個柔弱的女子都能自由來去,而且無人發覺。

崇高優越的祭司在一場對天的祭祀後沒有留在宗廟繼續表達對天的敬意,也沒有和她的“愛人”親近,反倒在神不知鬼不覺中來到了與她陣營相反的政敵寝殿內。

這算什麽,正正經經的暗殺?

殷壽揮去自己手腕甲胄上沾染的一滴墨汁子,厚重的大掌悄無聲息的從後面握住那纖細的脖頸,将人的命脈全部掌握在自己手中時,視線和既白方才的視線重合到一處,這才開口:“你在看些什麽?”

低沉的嗓音經過刻意的壓低變得更加磁性,既白沒留意身後的動靜錯不及防的被人捏着命脈,下意識順着力道仰起頭。

和恩人在柳暗花明又重逢的激動和她對于死亡的驚懼一瞬間全部湧出。

而後這才放下心,用理智告訴自己身後之人并不會傷害她。

“我在看我。”

殷壽差一點被氣笑:“在我的寝殿,看你?”

“對,看我,你不也在看我?”既白柔柔的笑着,臉上的笑容甜的如同沁了蜜糖一般反問。

殷壽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正在被她主宰後便不在關切她為什麽“忽然出現”而是問:“你來這裏就不怕我殺了你?”

“現在,只需要手上稍稍使力,我們尊貴無比的大祭司的性命,就要永遠的去陪伴皇天了。”

陰沉沉的恐吓和手上加重的力道讓既白有些喘不過氣,但她種族的特征原本便是不會輕易呼痛的,更何況她身邊是她最信任的人,當下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

“你...你才不...會。”

“你..是全天...下所有人裏最善良純柔的那個,怎會...動手殺我?”

這句話亦在殷壽的預料之外。

便是最信任他的人部下,都說不出這種言語來形容他。

畢竟能夠領兵作戰還能多年從無敗績,讓北方妖怪一聽名聲便心驚膽戰的人,怎麽可能用這四個字來形容。

被褒獎的殷壽都覺得風馬牛不相及。

他甚至猶豫了一瞬,懷疑這位大祭司其實是明褒暗貶,故意諷刺自己狼子野心觊觎王位,轉而低頭看着她嘴角挂着的笑容發覺這位大祭司是真情實感的認為如此。

——她居然是認真的?

手上力道松懈。

既白跪坐在殷壽殿內的席子上,仰着頭看他,頰畔梨渦輕旋,滿是對眼前人極其信任的嬌憨,沒有在意自己脖頸間的紅痕掌印。

“不過即使我死了,也不會見皇天,而是會去地府見後土娘娘。”既白剛從命懸一線中逃脫,還有閑情逸致來為見識不足的殷壽補課。

忽然又想起現在自己應該說些什麽讓恩人相信,她急忙說着,試圖從這些熱切中找到殷壽關于自己的記憶。“我是為你而來的,你小時候救過我。”

——雖然那時候她還是個兔子,但是她覺得自己這麽與衆不同,萬一恩人還記着自己呢?

“我記得,他們叫你殿下,稱呼你為二王子,來的路上殷郊和他身邊的人故意騙我,這才讓我認錯了人,和你擦肩而過。”

過錯都是別人的,認錯人是被騙的,反正她都是茫然無辜,什麽都沒有做錯的。

若是熟知既白本性的九日在定然會叱咄她一句臭不要臉,但事情的關鍵在于既白打心眼裏也是這麽覺得。

而聽了這番剖白的殷壽也是萬萬不會相信:且不說他和殷郊的年歲差距,便說昔日被救之人連過來多少年都不知曉嗎?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啊?是不是還沒有想起我?”

既白面上泫然欲泣,忍不住抿住唇瓣,仰起頭望着殷壽的臉上全然都是控訴。

但轉念,憑借着對救命恩人人品的信任,既白又哄好了自己:“一定是你救過的生靈太多,所以才沒有辦法把我想起來。”

不過即使給殷壽找好了借口,她還是很委屈,可惜她眼底無淚,只把唇色咬的發白:“我明明和以前長得一模一樣,你怎麽就能把我忘了呢?”

“我可是一知曉你需要我,便立刻趕來了。”

雖然她以前只能是原型,如今有了道體,但是按照她的設想,不應該是天崩地裂電閃雷鳴間發現自己就是被救于馬蹄之下的小兔子嗎?

“本王......需要你?”

殷壽的目光緊緊盯着她,像是在端詳打量,又是一種武器在刺穿着既白的防禦。

他的目光猶如實質,如同永不墜落的大日一般帶着炙熱的溫度,要将在他面前大言不慚的既白融化個一幹二淨。

“對啊,我知道你想要什麽,我知道他們都想害你。”

既白理直氣壯,從方才的泫然欲泣說起這個一下變得生龍活虎,她仰起頭來看他,那張好看的擁有着無限的生命力,似乎所有的事情在她眼裏都是理所當然的黑白分明。

“那...本王想要什麽?”

殷壽依舊用自己王子身為作為自稱,試圖讓恬不知恥大言不慚的既白羞愧,但顯然剛弄懂“殿下”究竟是什麽意思的她現在還理解不了那麽深沉,但她有自己的解題思路。

現在她聽着,只覺得殷壽不相信她,需要她來證明自己。

——“你想要成為這全天下,所有人都畏懼的。”

——“人皇。”

...

殷壽的野心朝野皆知。

他不甘心自己只是因為出生的晚,所以全部的一切的都要落後殷啓一步。

廢物,何以登上王位?

可這種話,沒有人敢當面說出口。

因為只要帝乙、殷啓活着一日,法理就永遠不在身為次子的殷壽身上,他沒有辦法帶着大軍如同驅散敵軍一般攻占朝歌,只能徐徐圖之,為自己謀得好名聲,以此來沖淡将來會發生的血腥。

他聽了既白的話,輕輕眨動眼睫,手掌再一次擒住既白的下颌,将指腹摁在殷紅的唇瓣上。

柔弱的嘴說出他都沒有辦法說出口的話。

“我能幫你。”

既白臉上的笑越發的絢爛,還往殷壽的掌邊又蹭了蹭,在她看來這是恩人相信她的表現。

“你不需要弑父殺兄。”

指腹用力。

眼前人的生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間。

“我可以讓他們自己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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