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千禧曼波號(貳)

第19章 千禧曼波號(貳)

江禧。又是江禧。

嘴上讓她好好選, 可他都叫出“江禧”了,她還有得選嗎?

江禧知道,周時浔又想詐她。

她一向聰明,還沒有醉到不省人事的程度, 還可以利用殘存的一點理智, 來分析當下這個很有意思的境況。

他叫她“江禧”, 跟他上去,相當于間接承認了自己就是江禧。這跟自爆沒什麽區別。

不跟他上去,就不能讓周錫風難受。這可是周時浔啊,既能利用他去刺激周錫風, 又能順便釣一釣他, 這種一舉兩得的機會簡直千載難逢,可遇不可求。

錯失這次,誰知道還會不會有下次。

更何況這次是不同的。

這次是周時浔主動邀請她的。

剛才在門外,他完全可以不理她直接走掉。可是他猶豫了。他眉眼間的那絲猶豫江禧看得非常清楚。

像他這樣的人也會猶豫嗎?

這很難不令人興奮吧。

他想帶她上去做什麽呢?是她想的那樣嗎?

想到這裏江禧又覺得有一些混亂。她不确定自己有沒有做好準備, 酒精會麻痹神經,會侵蝕理智,讓她失去防備, 讓她變得膽大妄為。一切未知的恐懼在酒精的催動下都成為放縱的誘因。

不就是想詐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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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幹脆明牌跟他玩好了。

反正今天過後, 明天清醒過來她可以抵賴所說的一切。應該沒人會相信一個醉鬼的胡話吧?

這樣想着,江禧慢慢露出笑容。她輕垂下睫毛, 歪頭看着樓下的周錫風, 抓着紅酒瓶口仰起頭生猛灌下幾口。

随即,女孩在兩個男人的注視裏, 轉身下樓。

周時浔眯了眯眼, 稀微松動緊繃的咬肌,之後, 沒有猶豫地轉身跟随女孩下樓的方向,正欲擡腳邁出步伐——

他身體的下意識反應比他的大腦更快做出決定。

阻攔她,帶走她,他決定。

但不必輪到他出手動作。

女孩只是跑下去幾層,彎腰撿起掉落在樓梯上的包包,二話不說就掉回頭往樓上他所在的方向跑上來。

“樓下那人誰啊,你認識嗎?”經過男人身前,江禧回眸凝向他,望着他,眼尾燙紅得近乎妖異,性感生媚。

不等周時浔開口,少女已經一手拎着酒瓶,身量踉跄,光裸着膩白骨瘦的雙足繼續往樓上走,丢給他一句:

“還是我們一起玩吧,周時浔。”

樓上雙扇歐式門被女孩大力推開。

禁忌之門被破壞。

伊甸園的光溜出來,萬般垂憐着被邀請的紳士。

做錯事的男生只有被遺留在無聲息的黑暗。他沒預料,他不自知,他完全震詫住。其實他也嘗試挽留明媚。

可明媚,只肯施舍他一個旖旎搖曳的風光回響。

……

走上樓梯推開門,江禧怎麽沒想到門後的世界會讓她如此意外。眼前沒有出現任何她腦海中所設想的景象。

比如一間神秘幽閉的酒吧。或是,一間套房。

沒有。這裏竟然是一間,教堂?!

純白圓石柱或直或斜錯縱矗立中殿,搭造貫穿起幽長柱廊,似古樹枝幹交叉疊纏出幾何空間,折曲投射夢幻光線。

每根柱體精細雕刻聖經文字,經文繁複彙聚穹頂,橫豎對角線打照33盞藝術明燈,代表耶稣壽命,懸空廊頂。

兩壁彩繪玻璃成就不同聖光。

一面代表耶稣誕生的冷色,葡紫,湛藍,翠綠。

一面代表耶稣受難的暖色,奶黃,橘橙,粉紅。

極度挑高的恢宏聖殿,正中央為耶稣榮耀聖象,左側牧師雕塑,右側天使與白鴿。絕對沖擊力的建築結構為整間教堂賦予極致精妙的采光視覺與空間延展性,近乎夢幻般的天國光景。

這樣神聖純潔的殿堂,更顯得江禧在踏入這扇門之前的思想污穢愚昧,可她喝醉了。

喝醉的女孩子總歸是無厘頭的。

信仰之門緩緩關阖在身後。

從耶稣聖雕上收走目光,江禧燙紅着臉,砰地一下将紅酒瓶支在禱告桌上用手撐着,轉回頭看向慢悠悠跟上來的男人,語氣驚疑地來了一句:“我們就在這裏做?!”

周時浔懶散挑起眉尾,像不懂她的意思。

女孩更加嗔怒,指着身旁用來禱告的桌椅,擡高些聲音表達不滿:“這裏連一張床都沒有!”

“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周時浔低淡地笑了,步步邁近她,質問她,“教堂裏為什麽要有床?”

“你的腦子裏又在想什麽?”女孩不甘示弱,

“為什麽要選擇在教堂偷情?”

多麽天真。多麽膽大。多麽的,不懂分寸。

周時浔薄唇微彎,眸底碧色在她缺乏邊界感的字詞中燎燃起火,他微微欠身,湊過去,長指輕佻勾起她尖巧的下颚,笑她:

“原來你剛剛選擇我,跟我上來,是做好了這種準備麽?”

他譏诮帶刺的口吻太過灼人,讓江禧有一瞬間短暫的清醒。可江禧不要清醒。她喝了酒,所以她夠膽,這裏是教堂,那就來得正好。她今天的使命就是要在耶稣面前,揭穿這個男人虛假作僞的假君子做派。

她昂頭迎上他的視線,硬氣道:“你不是嗎?”

她掩下心虛連續反問:“難道你邀請我上來,是為了聽我在這裏向神明祈禱,向天主大人忏悔的嗎?”

就算酒精上頭,也絲毫不影響她反應機敏,口齒伶俐。

真是個頭腦靈光的小姑娘。

“沒錯,我就是帶你來忏悔的。”周時浔捏起她下巴拉近,拉低眼神,溫熱指腹輕力擦拭掉她嘴角殘留的紅酒漬,慢速挪移,指尖最終施力抵住她的唇瓣。

“這張嘴這麽不乖,撒謊成性,不怕被天主懲罰麽?”

她會怕麽?

她怎麽可能怕。

下一刻,江禧張開嘴,一口含咬住男人的食指。她尖利貝齒稍稍咬緊他的指骨,不許他抽走,挑挑眉尖十足得逞的小鬼。

周時浔低斂着眼,略微動了動手指,反被女孩齒尖咬得更用力。他似乎沒料到,但又似乎沒那麽意外。

天真的女孩不會懂,這種行為有多亂來。她一雙晶瑩黑亮的丹鳳貓眼被酒意醺得朦胧,迷亂,有一種野蠻生機的風情。

可她的表情卻無辜,懵懂,單純報複性的得意。

“松口。”周時浔還在耐着性子警告她。

但一向反叛的女孩哪裏會乖乖聽話。得意過了頭,連理智的尾巴都搞丢,江禧将男人的警告誤認成一種無奈的妥協。

那麽她只會更加嚣張。

嚣張地與他直直地對視,眼神告訴他“我偏不”。然後竟然挑起舌尖,往外一送,試探性地稀微舔了一下男人的指腹。幅度很小,力道很輕,怯怯的,放肆的。

一下,又一下地舔他的指尖。

像幼鹿舔水。像小貓發情。

漸漸她像是玩累了,也咬累了,齒尖稍稍松動卻并非松開他,而是用更為嬌軟豔紅的嘴唇替代脆硬淨白的牙齒。

含住他,輕柔包裹,沒有停止的舔指動作讓她的鼻息變得短促,變急,連都呼吸變得破碎而甜膩。

她粉紅的舌,點點輾轉,笨拙地滑移,不得要領地勾惹,弄濕他修削有力的指骨,也弄濕他的心。

女孩整張臉都浸在緋紅靡麗裏。

在這樣的聖階神殿之上。

一半身份倫理的禁忌,一半擦邊禁忌的罪惡。

雙倍的快感。雙倍的刺激。

周時浔壓着眉,下颌繃緊,危險地虛眯起眼眸,低睨着她的唇,頓了下,這之後迅速兩指收力掐住她燙紅地臉頰。

被她含在口中的食指屈蜷,一個巧力輕易頂起江禧的口腔上颚,指腹施力按抵住她不安分的舌,觸感滑膩,濡濕。

完全意料之外的,卑劣的美妙。

周時浔眸色深不見底,表情隐忍又克制,想要從她口中抽指卻不慎一個錯力,指尖無意劃過她的舌尖。

酸慰感剎那尖利狠銳地刺入體內,過電般沖下尾椎骨,江禧渾身顫栗了下,手指本能撫上他的腕骨,細眉輕蹙。

在他手指之下,軟軟哀哀地悶哼了聲。

尾音的喘幾乎快溢出來。

更糟糕了。

周時浔立刻從她口中抽指出來。江禧迷蒙地看向他,臉色漲得潮紅,眼神空洞,小腿忍不住隐隐發軟。她仿似被一霎抽水便枯萎掉的花蕊,沒了支撐,不得不脫力後倚在廊柱。

她低着頭,輕喘,獨自承受電流在脊椎上穿行的煎熬,激起難捱的□□,燒得血液兇猛積湧,眼前是模糊,腰脊在發麻。

圓石廊柱上篆刻着神性的經文。

女孩背靠聖經,輕輕夾腿,空虛得欲罷不能。

真漂亮。真可憐。

不對,不太對……

“天主的确會懲罰不乖的孩子。”江禧閉了閉眼,默聲調整過兩個呼吸,盡量強迫自己忘記剛才與周時浔發生的那件事,也極力忽略體內讓她快要瘋掉的燥灼感。

她聽到自己聲音已經啞了,“但神不會懲罰孤獨的孩子。”

周時浔深深凝視着她,自然敏銳覺察到女孩所流露的異樣,他沒有再主動靠近,而是順着她的話,沉下嗓,叫她的名字:

“你很孤獨麽。”

“江禧。”

又開始了。

這個男人,又在精明地試探了。

江禧竟然感覺到痛苦。可這種痛苦的來源不是周時浔無時無刻地剖析,也不是她自幼至今無時無刻的孤獨。

此刻,令她感覺到的這種痛苦非常具體。

是周時浔叫她的名字。

是她這一刻的寂寞。

是她無比迫切地需要周時浔撫慰她的寂寞。

——就像,剛才那樣。

哪怕。一根手指。

是的沒錯,給她一根手指也可以。

可是她該怎麽說出口。

她怎麽能對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報以這樣低劣的訴求。

江禧覺得自己不太對。

她的酒量沒這麽弱,她的酒品也絕不會如此差勁。

為什麽她現在會這麽的想要宣洩……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叫我?”江禧覺得呼吸困難,又想極力表現得自然,她從包裏拿出手機想看看有沒有找自己,以此來分散注意力,只是緊握手機的指尖根本止不住顫抖。

她還在強忍:“到底你是對江禧這個人感興趣,還是看上了我這張臉所以才對江禧感興趣?”

她只能硬撐:“難道,你已經去倫安見過她了麽?”

“倫安?”周時浔捕捉到這個詞。

完了,說走嘴了。

這不能怪她,畢竟此時她連只是靠着廊柱站在這裏,都已經是在用最後的清醒與身體最原始的欲望對抗。

她的聲音開始斷續,喘得厲害:“孟嘉基…是倫安人……她妹妹、當然也是……”

周時浔會不知道江禧怎麽了嗎?

不,他當然比她本身更先清楚她為什麽會這樣。

可絕情冷漠的男人明知道女孩在承受什麽,還是不肯放過她,向她施壓,逼迫她,分析她,要她一句實話:

“我的确在倫安見到了一個人。”

江禧扭頭看着他,臉紅得像一掐就出水,雙眸碎光濕亮地勾住他,唇色比酒色更秾豔,整個人看上去仿似一顆飽滿熟透的水蜜桃,濃甜,很香,蜜軟得流汁。

周時浔眉骨微緊,在她明顯渴求的目光裏滾了下喉結,可還是不為所動,這個男人坐懷不亂的定力簡直強悍得可怕,就算旖旎的情緒已然到位,也要堅持将她拽回正經嚴肅的話題:

“她的朋友,于佑恩。”

“!”

不知道是因為這個名字所帶來的驚吓更多,還是男人越沒情緒,越能促使她心底的情欲催拉攀升。

江禧想要站直的動作陡然失衡,在她身體癱軟之前,周時浔終于肯出手,敏捷利落地快一步把人摟住,單臂圈緊她的腰肢,往上一提直接将她抱離地面,放到身後的禱告桌上。

“亂喝別人給的東西了?”周時浔低聲問她。

被他一提醒江禧才想起來,泳池岸上看周錫風在下面跟別的女人接吻的時候,她為了氣回周錫風,喝過一杯陌生富二代遞給她的洋酒。還把自己的戒指也一并送給了對方。

原來是酒裏被下藥了。

看來從她剛才表現出異樣的時候,周時浔就已經猜到了。

可是這個男人有多惡劣?

明明猜到了,卻不肯幫她,還任由她在酒精和藥物的雙重作用下,逼她露馬腳承認身份,逼她說實話。

江禧氣得想殺人。

她太難受了。

“你今天到底為什麽……”她伸手抱住男人勁瘦的腰身,手指捉緊他腰間的西裝衣料,昏沉地吐了口氣,最後一次問他,“到底為什麽,要帶我上來這裏。”

“這間教堂的原型,是巴塞羅那的第一教堂,聖家堂。”周時浔低眼瞥她,還算好心地沒再為難她,冷淡笑了聲:

“你在西班牙留學,沒去過那裏麽?”

西班牙。

黎貝珍自幼長大的國家。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想從她這裏揭穿破綻。

“全世界各地每時每分都有人在向耶稣祈禱,他都能聽得過來嗎?”江禧摟緊他,小腿貼着他的西褲悄然抽動了下,聲音發虛,但語氣倒是堅定,“他幫不到我的,所以我不做他的信徒。”

“但是我信你,周時浔。”

女孩在這時仰起頭,尖巧的下颚抵在他硬挺的西裝上,嘴裏把話颠過來倒過去,委婉地告訴他,“我發燒了周時浔,上次你不是說,發燒不可以沖冷水澡嗎?”

“那你來幫我吧,好不好?”

男人接住她乞憐的目光,凝視她眼尾閃燃一抹動情的紅,彼此視線在聖光浮影下熾灼糾纏,他力道強勢地按住她的腿,不準她亂動,掌心炙熱驚人的溫度近乎燙傷她。

“幫你。”他的嗓線也浸染壓抑,“那麽,你的誠意呢?”

她的誠意。

他想要她給出什麽誠意。

“我剛才,的确有一件事騙了你……”她猜想他索要的誠意,是要她在這一刻,必須坦白地交出誠實。

“知道今天見面的時候,為什麽我只跟仲一打招呼卻沒有理你嗎?”

既然他這麽想聽她說一句實話。

那就告訴他又何妨。

“嗯?”男人似乎饒有興致。

江禧緊抿了下唇,朝他招招手。

周時浔看了她好一會兒,半晌,他非常配合地低下腰,朝她湊近,耳骨慢條斯理地靠過去。

江禧稍稍直起上身,抵向他,雙唇似有所無地擦過他的臉側,感受到男人身體微滞,她立馬單手摟上他的脖子,看着他背在身後的雙手還拎着她的那雙高跟鞋,唇瓣貼在他耳邊,說:

“因為看到你那一刻,我就濕了。”

周時浔瞬間咬緊牙,眸眼波瀾驟縮,把控在她腰後的長指沒控制好力度,幾乎弄疼了她,惹來女孩一聲驚喘,又嬌又黏,偏偏就非常恰好地貼着他耳根叫出來。

準星鎖定,正中靶位,貫穿他的心。

周時浔呼吸發沉,握緊她的胳膊想把人從懷裏拉開,然而這個時候,驀然間,江禧放在桌上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兩人同時低頭看過去——

來電顯示:獄友。

江禧心底猛地一沉。

登時後背冒出一片冷汗,全身瑟抖了下,連情.色當頭的欲望都被吓褪一半,迷離混亂的酒意都醒了。

什麽獄友。

哪裏有獄友。

是她給于佑恩的備注。

江禧第一反應是逃離,想也不想當即就要從桌上跳下來,結果反被周時浔更快地伸臂攔腰摟住,他眯起眼盯視她,命令的嗓音有些澀啞地不成樣子:“就在這接。”

江禧當然不會接。

她知道若非特殊情況,于佑恩不會輕易給她打電話的。

唯一的特殊情況一定是,黎貝珍。

于是兩人就這樣僵持着。

一直等到電話持續無人接聽,自動挂斷。

可江禧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落下,轉頭下一秒,她的手機就瘋狂炸起接二連三的微信消息,一條接一條。

不用看,一定還是于佑恩。

就在周時浔緩緩拉下視線,朝她手機屏幕的外顯消息透出探究的目光時——

江禧反應極快地一把扣住手機。

另一手拽住周時浔的領帶,往下一拉,擡頭直接用力親吻上了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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