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們都別承認
第30章 我們都別承認
時間在阒寂裏靜止了半分鐘。
周時浔徐徐斂低薄銳的眼皮, 黑睫鋪下烏密陰翳,口吻生冷依舊,句式是威脅,但完全喪失掉他慣常誘捕的攻擊性, 晦沉陰燃的情緒裏有種認栽的壓抑與妥協。
“你真的想知道麽?”
他在這裏停頓, 良久, 又淡淡撩掀眸子,薄睫如鴉羽收翼,只在眼睑處留下零落盤旋的痕跡。
周時浔視線瞟過她的手。
女孩的手掌已經被緊攥的利器割傷,在流血了。血液順沿她纖白薄透的皮膚滑淌, 在她的小臂上蜿蜒成一道鮮紅醒目的血痕, 在手肘處凝結滴下,落入腳邊冰澈的溪流。
血珠沒入碧清溪水,似赤色墨滴濺進透底的流水中,頃刻渲染大片, 暈成一灘灘血色霜花,妖異,乖張, 放肆招搖。
不好惹, 就像女孩的脾氣。
水中盛綻開的血色霜花狠狠刺入男人眼裏,一霎消隕, 徒留混亂的紅色積郁在他眸底, 纏絞他的心。周時浔唇線緊繃,素來高貴自矜的傲慢在此刻被壓制, 輕柔又致命。
他啞着音:“你确定, 這個答案你可以承受麽。”
倘若他真的回答“是”。
她可以承受嗎?
恐怕不行。
那會讓事情變得複雜起來。
縱使她從不排斥周時浔的觸碰,她很在意跟他對峙的輸贏, 也很享受他給予的很多種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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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個吻,一次高潮,一種她不曾體驗過的快樂。
或者是如此刻這般。
毀壞他的圖謀,反殺他的誘捕,目睹從來接受臣服的男人低頭服從她的指令,欣賞從來擁有控制權的他被迫失控,粉碎理智,背棄原則。這樣就能主導他,得到他,使用他。
與一向在權力漩渦游刃有餘的男人博弈,讓寡淡薄情的他被煽動起情緒,和他玩一場你進我退的追獵。
江禧清楚,這也許是碾壓他的最佳機會。
但她更清楚,周時浔骨子裏的本性有多惡劣。他今天在這裏說出答案,那麽他一定會逼她接受。如果她拒絕或是反抗,他接下來徹底喪失理性的摧垮與強占,她無法承受。
所以,算了。
她又不那麽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畢竟她還沒那麽喜歡他。
于是她在沉默幾秒過後,輕輕彎唇,望着他,情緒仍然在興奮中燥熱積湧,将問題換為略帶尖銳的嘲弄:
“像你這樣生來光鮮的天之驕子,一定沒有嘗過事與願違的挫敗感是種什麽體會。”
“周時浔,我會讓你好好感受的。”
音落,她再次攥住琉璃片,更多血液從她指縫間淌出,流速極快,争前恐後地汩汩滑下她的小臂內側。
而她不管不顧,利器本就完全抵在頸側,當她手掌發力下壓,在冰冷薄利的鋒刃即将刺破頸膚的一霎——
周時浔閃身過去,迅疾出手,一把牢牢扣住她的手腕。桎梏她的力道趨近掠奪性的強勢,令她動彈不得。
卻在這之後,低頭親吻了她。
不同于上個吻的瘋狂與粗魯,他微微欠身,一手按在她腦後,壓緊她的嘴唇,溫柔親密地含吮她,舌尖劃過她的柔軟唇肉,細心舔走被她齒尖咬出的血珠。
品嘗到一絲腥甜,比蜜更黏稠的味道。
是她甜美的味道。
這次他飽含無盡的溫情,學會耐心,探入的舌尖與她濕熱接觸,勾纏她,讨好她,直到輕滑過她口腔上颚後一點軟肉。
江禧忍不住輕哼一聲,敏感顫栗了下。
在她繃緊的神經出現一絲懈怠的間隙,周時浔仍然在細細密密地吻她,彼此唇齒交濡,騰出手,從她掌中輕力奪下那片鋒利的琉璃碎片。江禧還在被他勾着舌吻。
周時浔停下來,放她緩喘着換氣。
他斂低眸光,長指勾住領帶結随意扯下,拉過她受傷的手,将領帶快速簡易地纏繞包紮住她的傷口。
反手扯她進懷裏,動作生澀地揉弄幾下女孩的發頂,放緩了聲色,嗓音低柔沙啞地誘哄她:“好了,深呼吸。”
他沒有計較她不講道理的冒犯。
或許,是他沒理由計較。
他不得不寬容。
江禧在他的安撫下漸漸平息,睫毛輕垂,看到男人在她手上圈纏的奢昂領帶,也看到,領帶上的黑色鳶尾在她掌中。
周時浔做完這些,就放開了她,牽起她沒有受傷的另一只手走向門口,冷淡吩咐仲一:“去醫院。”
“我不去。”女孩反握住他的手,拉住他。
“除非,你答應我一件事。”她又說。
周時浔沒什麽情緒起伏,站定,偏頭看她,沒出聲,只耐着性子等她的下文。
江禧趁機提出:“周宗宇,你可以允許他回一次周家嗎?”
她還沒忘記黎貝珍的要求。
并非對這個女孩有多少同情或憐憫,不收錢,是因為她知道對待什麽人該用什麽樣的方式才奏效。
對精明刮利的朱茜,要錢就管用,這樣會讓她覺得用錢就可以控制江禧,這樣那個女人才不會亂搞事,才能有效地穩住她。
任務還在繼續,她同樣也需要穩住黎貝珍。對待那個戀愛至上的女孩子,錢沒用的,男人才行。
可港城那麽大,江禧要去哪裏找人?她沒時間了,也不想在一個毫無價值的渣男身上多浪費半點精力。
不如,就想辦法讓他主動出現好了。
“周宗宇?”周時浔似乎有些沒想起來這誰,也不太明白這種時候,為什麽這個名字會出現在他們之間。
眼見氣氛凝固,一旁震驚看完全過程的仲一稍顯尴尬地清清嗓子,适時出聲介紹說:“黎小姐指的是老板另一位堂弟嗎?”
“沒錯。”江禧朝他挑了個笑容,告訴周時浔,“就是周慶輝在西班牙的私生子,聽說他最近回國結婚了。”
周時浔眯起眼,從她手中抽離手指,抄進褲兜,似乎轉瞬便恢複了不可一世的上位者姿态,居高臨下地睨着她。
淡諷:“怎麽,結過婚的男人你也認識?”
這該怎麽解釋。
江禧舔了舔唇,“算我…前任?”
也只能這麽解釋。
周時浔都被她氣笑了,唇角挑着,眼神卻帶着不加掩飾的陰郁,俯低身微微湊近她,與她視線平齊,饒有興致地問她:“我倒是有些好奇,你究竟有多少個前任。”
江禧朝他彎起眉眼,然後,慢慢舉起兩根手指在他面前。
周時浔眯眸:“兩個?”
“二十個。”
管他呢,往多了說吧。
萬一之後又來個王宗宇李宗宇的。
不料周時浔倏爾挑起眉,目光瞥過她的手指,嗤了聲,懶腔懶調地戲谑:“二十個談的是廢物麽?”
他食指點了點她的唇,“親你連換氣都不會。”
江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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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禧還是被周時浔帶去了醫院處理傷口,好在當時周時浔出手夠快,沒有真的傷到脖頸動脈。
不過手上的傷有一點嚴重,處理起來稍微麻煩了些,但整個包紮過程仲一電話接了一個又一個,但周時浔始終陪同。
直到傷口處理幹淨,周時浔似乎忙于公事,沒再逗留,也沒有強行帶江禧回港城,直接與仲一一同離開。
不過周宗宇的事,他直到離開前也沒有表态。
這讓江禧心裏多少有些拿不準。
隔天江禧回到【遊園】,果然沒有見到莊園內出現陌生男子的身影,也沒有在相熟的仆人口中聽到任何相關周慶輝私生子的八卦風聲。意料之中。
周時浔是非常難搞的男人。
他冷漠、傲慢、欲望寡淡。
如果她不做到位,他一定不會為她辦事。
所以,是時候再給他多一點刺激了。江禧想。
當晚【遊園】有一場簡單的露天家庭晚宴。來的周家人大多都是年輕一輩,比如江禧的粵語老師、也就是周慶輝的大女兒周寶娴,姑姑周曼玲,周錫風,江禧,還有周時浔。
不過,整場晚宴江禧坐在周錫風身邊,滿心撲在他身上,跟他适當互動,向他私下撒嬌,不會過猶不及惹人厭,但又會用盡心機滿足周錫風獵奇的胃口,讓他感到有趣。
比如,她的手受傷了,夾菜的時候不是很方便,當她反複嘗試幾次去夾那塊繡球菌都以失敗告終,沮喪地打算放棄時,在一旁的周錫風看不下去,動筷利落地幫他夾到碗裏。
江禧眨眨眼,沒吃,只是輕輕偷笑。
周錫風看她一眼,問:“笑什麽?”
江禧伸手在桌子底下勾勾他的小指,瞥了眼四周,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歪頭看向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周錫風嘁了聲,覺得她神經,但身體的誠實反應早已傳遞給大腦,大腦支配動作,下達指令,要他傾身湊過去。
然後,聽到女孩耳語:“笑我喜歡的人,好像也喜歡我。”
周錫風表情瞬間劃過一絲不自然,沒再接話,只是很快坐回身子,感受到旁側女孩依然目光灼熱地在看自己,他喉結滾動吞咽了下,沒看她,只是擡手按住她的腦袋轉回去。
兩人間氛圍暧昧升溫,黏稠得快拉絲。
而正對面主座上,有人坐在最佳視角位,觀賞了一整個晚上。
一整個晚上,江禧沒有與周時浔半點互動。
甚至全程躲避與他眼神對視。
直到晚宴結束。
晚宴結束後,周曼玲招呼大家開臺麻将局。江禧說手疼打不了,先一步離席,原本周時浔也索然無味地打算離開,但被姑姑按住,說三缺一,無論如何今晚要他湊人數作陪。
牌局開始,周氏兄弟打對門。
周曼玲忍不了一點安靜,邊摸牌邊聊起剛剛離席的江禧,調侃周錫風說:“我看你小子現在跟黎家小姑娘感情挺好嘛,之前還端着,對着人家拽天拽地的。”
周錫風扔出東風,掃了眼對面的周時浔,出奇地沒否認,反而順着周曼玲的調侃話,笑了聲:“我有這麽明顯?”
“嘴都要咧上後腦勺了。”周曼玲啧聲。
“她确實挺有趣。”周錫風眼神依然徘徊向對面,“反正娶誰都是娶,娶她回來,以後生活應該沒那麽無聊。”
“你說呢,大哥。”他問。
周時浔虛斂眼皮,視線平靜地瞥過去,接住周錫風裹挾挑釁意味的調笑目光,修削長指懶洋洋把玩着一張白板,矜傲自持,沒說什麽,看起來缺乏興致的樣子。
氣氛轉瞬驟陷暗潮洶湧的敵我對峙,催拉得劍拔弩張。
就在這份僵持之下——
陡然,周時浔放在麻将臺上的手機響了兩聲。
他側低眸,斜撇一眼,手機自動人臉識別後顯示出詳細訊息,他指尖略動劃了下屏幕,信息界面切換出來。
江禧發了張照片給他。
準确一點,
江禧發了一張活色生香的,
私房照。
再準确一點。
江禧給他發了一張看不見臉,唯獨袒露大腿肌膚的局部特寫照給他。
照片上光絲明暗濃稠,線影昏聩。角度是江禧跪坐在墨灰色真皮沙發,上本身轉過來,對鏡自拍。
腰臀曲蜷,孔雀藍複古裙身收束盈軟曼窈的身段,緊裹腰曲躬彎的弧度,好似一只翅翼震顫舒展的燕尾蝶。
脆弱,嬌憐,又飽滿得豐腴。
針腳繁複的裙擺高拉開叉,面對鏡頭撩掀其中一邊,欲遮不遮,隐約晾曬女性冷白柔膩的腰臀,再往下,是纖靓半彎的腿部線條。
照片上她的右腿,緊緊勒纏着一條男士領帶。
黑色鳶尾暗紋領帶。
他的領帶。
而在靠近大腿內側的腿根部分,濕了半截。
周時浔下颌繃緊,薄睫斂低的眸底一瞬扭結沉郁。他的洞察力有多敏銳,多看一眼她跪坐的那張沙發,就能知道江禧拍照的地點,是他在集團旗下酒店專用的私人套房。
此刻卻被江禧占據。狡猾的小姑娘正在放肆貪享他的領域,在他的地盤上,做一些需要他提供幫助的“壞事”。
或許是他盯着那張照片時間過久,惹得旁座的周曼玲八卦心頓起,好奇地探頭張望過來,自然也成功看見了那張照片。
她震詫之下的驚叫還沒出口。
江禧的電話就在這時打來。
分秒不差。
牌局被叫停,在場衆人下意識紛紛看過去。
周時浔快一步撈起手機,貼近耳邊。
不過,他竟然沒有立刻起身走人,而是情緒莫辨地撩起眼,看向對面,然後在桌上所有人的矚目下接起她的電話。
當下氣氛太過死寂。
女孩的聲音透過電流稀釋,隐隐約約地,從周時浔的手機聽筒內傳了出來。
周時浔清楚聽到了江禧的問句。
也聽得到她的喘音。
她說:“周時浔,今晚…你想看我穿黑色,還是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