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而這夜色将盡
第51章 而這夜色将盡
江禧今晚喝醉了。
這是她第一次喝得這麽醉。
不過, 她還有一點理智
她從來保持高度機警的戒備心,不會輕信任何人,不會輕易讓自己在外人面前失去清醒頭腦。所以,還抓着最後一份理智回家。
今晚, 江禧的心情很複雜。
今天晚上, 她收到了周錫風的玫瑰花捧;看到了她與周錫風在每個場合、各種角度的合照頻頻霸占港城娛聞熱搜;也收到了黎宏峯打來她賬戶上的傭金尾款。這單長達半年的任務至此, 得以終結。
她很開心。是的,她當然開心。
只是,在這種開心愉悅的情緒之下,似乎總有另一種隐蔽不發的微妙情緒在破土掙紮, 在萌動出芽, 在與她愉悅的心情直面對沖。
起初她可以完全無視這種情緒。只顧着沉浸在任務結束的開心中,喝酒跳舞,唱歌蹦迪,與人說笑, 與周錫風僞作親密互動。
奇怪的是,每當她需要與周錫風進行一些必要的肢體接觸時,那種微妙情緒就會鑽出來作祟。
讓她內心不受控地抵觸他的牽手, 反感他的擁抱, 下意識想掙脫他的觸碰,甚至還會條件反射地拒絕周錫風的索吻。
好在, 她有足夠老練的演技作為彌補。一個信手捏來的軟音撒嬌, 就會讓周錫風覺得她是在欲拒還迎,沒什麽懷疑。
然而在江禧心底, 這種情緒一旦紮根就擺脫不掉了。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徹底的、純粹的開心, 她喝下的每一杯酒都不是那杯酒本身該有的味道。
都是酸的。苦的。發澀的。
于是她戴了一整晚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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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整晚,都是假的“江禧”。
江禧有些分不清了, 這一晚喝的酒到底是為了開心,還是為了強迫自己開心。但無論如何,在這個夜晚,她面對每一個人都會保持警惕。她轉過的每一場局都保有清醒。
她知道的。她知道自己沒有一刻是真的放松。
倘若情緒切割十分。
大概有七分開心,兩分疲憊。
剩一分,是酸澀。
當她腳步虛浮地走進客廳,仍然沒有放下心中全部戒備。酒精侵襲神經血管,讓她的大腦昏沉不堪,而她依舊在混沌思緒裏緊抓着最後一根清醒意識的繩索,不能放開手,不敢掉以輕心。
直到這一瞬。
直到她在別墅裏,見到周時浔。
酸澀的情感在她心裏,竟以一種極為不可自遏地狀态,畸形開花了。上面綴滿了沉甸甸的、名為“答案”的果實。
而她将果實一腳踩住,果斷碾爛。
她将今晚這最後一絲清醒,用來無視答案。
當清醒沒有了,死死繃緊的那根神經,在聽見男人熟悉低沉的嗓音時,就會瞬息崩斷。思維松懈的這秒,女孩懷捧玫瑰花束的手漸然落下,她不曾有半秒猶豫,踉跄着步子小跑進來,又在他面前驀然停住。
她字字清晰地,聽到他這樣稱呼自己:“弟妹。”
啧,弟妹啊。
江禧在心裏輕笑一聲。
複古水晶吊燈晃曳下虛缈的光影,華貴璨閃。璀金的光淋落他滿身,映清他們之間那團青白不散的煙霧,萦彌缭繞。
男人坐在沙發上,擡膝疊腿,邃美側顏浸泡在細碎浮沉的霧影中,骨相線條硬朗,鋒利眉眼着色疏冷的傲。
他半斂着眸,一手半曲慵懶搭在靠背,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危險的平靜。西裝袖口微微拉起,露出腕骨處一根腿環邊緣的端倪。
黑色的,蕾絲的,女性腿環。
這樣的關鍵詞,反在他陰沉矜貴的姿态裏,落染兩分漫不經心的欲。
江禧站在那裏,凝望着他,良久,她語調輕柔地叫他的名字:“周時浔。”
“你真漂亮。”女孩沒由來地贊美他。
周時浔懶淡掀眼,指尖微不可察地動了下。
他放下腿,緩緩站起身來,從那團霧裏邁步朝她走近。垂低下眸子,男人深銳莫測的視線徘徊在她臉上,半秒後,稀微挪眼,冷恹瞟過女孩懷中的大捧紅玫瑰。
鮮妍,豔麗,嬌嫩欲滴。
像她的唇色一樣。
又或者,像她一樣。
周時浔淡冷地收回目光,瞥向她,眯了眯眼,沒什麽情緒地開口:“你……”
後話未及說出口,他的聲音倏地一頓,轉瞬被少女的柔軟香氣撲了滿懷。
周時浔眉骨松動,手臂順勢回摟住她的腰肢。身體感受到女孩盈弱無骨的體态,同一刻也嗅到,存在感強烈的玫瑰花香綻放鼻尖。
他皺起眉,擡手捉住她的胳膊把人拉出懷中,口吻浸染些許嘲弄:“不舍得扔掉他送的玫瑰花,還來抱我。”
他扯唇微諷,“不覺得自己太貪心了麽,小姑娘。”
江禧東倒西歪地站不穩,抱起花捧湊到鼻前輕嗅,嘴中輕語自喃:“畢竟,好看的花是無辜的。”
她虛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搶手的我也是無辜的。”
說着,她根本把持不了身體重心,腳下趔趄着險些摔倒。眼前男人深受下意識反應的驅使,快一步出手将人摟住,勾進懷裏。
江禧自然地偎靠向他,仰起頭,冷涼纖指捏住周時浔的下颌,拉近他的臉,湊過去在他脖子上狠狠用力一嘬。
看到自己在他襯衫領口留下的唇痕,她漸漸露出笑容:
“至于你,嘴上叫着‘弟妹’,你的眼神、你的手、你的心可從沒有一刻真正把我當‘弟妹’對待。”
“想要我,又不肯告白。”喝醉的少女放浪又天真,她喜歡模仿男人的刻薄口吻,直白剖露他的心,字字珠玑,
“不覺得自己太卑劣了嗎,周老板。”
周時浔眼梢微彎,完全不介意女孩的冒犯,冷眸裏浮淌出淡黯陰柔的笑意,卻探不到邊際,腔調散漫不驚,“我當然卑劣。”
他懶啧,“難道你一直把我當好人看麽?”
江禧在他懷裏也難以站穩,腿上發軟,踉跄着捉緊他的西裝衣料,向他索要堅定有力的支撐,勉力搖了搖昏沉的頭,口齒都含糊:“善妒的男人。”
但不影響繼續揭穿他,“周時浔,你吃醋了。”
“是。”他當然要承認。
而痛快承認是為了要她明白,“所以,今晚無論我對你做什麽,都不算過分,對吧?”
“你想對我做……啊!”女孩沒能出口的話,以突如其來的驚呼作為替代。
江禧猝不及防地被男人扛起,眼前視域頃刻如萬花鏡般倒置,天旋地轉的後一秒,再回過神來,她已經被周時浔按倒在西餐長桌。
手中花捧嘭然摔落在地面花磚上。花枝脫墜出來,玫瑰蕊瓣殘破四散,瑩玉珍珠崩彈滿地脆音,汁露迸濺。
江禧仰躺在餐桌上緩神的時候,男人已經解下腕骨上的黑色腿環,單手握住她兩只手腕,扣在她頭頂,直接用她的腿環系纏住。
江禧眨顫着長睫,微微喘氣,酒精作用讓她的大腦運作變得些許遲緩,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她感受到一側膝蓋被輕輕頂開。
她今天下身穿了件葡萄紫小A裙,緊身包臀裙邊超短,單側系帶,極致勒出少女腰臀的曲線弧度,夠性感,夠熱辣,元氣靓麗。
周時浔就站在她超短裙之間。
她雙手被緊緊捆縛,裙下柔軟陰影又完全袒露,細瘦膩白的小腿搭垂在餐桌邊緣,與周時浔的黑色西褲張弛出極端鮮明的反差。
畫面一剎發生極度強烈的張力。
江禧半躺在桌上。手上失去掙紮條件,體位隐約缺乏安全感,而在此之上,還有男人居高臨下的睥睨。眼神陰郁,久違的冷臉傲慢。
也許是血液中濃度過高的酒精刺激。
她不會對周時浔反感或不适。
只是出于羞澀,江禧不自覺試圖曲起腿,很快又被男人狠力桎梏大腿。他手指骨節分明,手背青筋嶙峋蜿蜒。而她大腿豐膩纖美,肉感彈軟,薄透皮膚下能隐約看到細密微藍的血管。
他的掌力絕不溫柔,在女孩腿上按掐出凹陷發白的指痕印跡。他的掌心赤熱無比,灼燒在她軟膩偏涼的腿內肉脂上。
緊密貼覆的肌膚溫差,會滋生難以言喻的撫慰感,形成電流從他指下快速穿行向她的脆弱處,敏感點像被針尖輕微刺紮。
江禧感覺腿上一霎酸意,忍不住輕哼出聲:“周時浔…你的手好燙……”
周時浔唇角微勾,削長指尖輕繞兩圈她左腿上的裙帶,勾纏住,施力向下一拽。裙身頃刻被抽動松散,由他落指挑開,毫不費力。
江禧底褲上的精小蝴蝶結,便被他眼神捕獵。
他淡斂着眸,眼尾敷落稀微蠱色,稍稍俯下身,将從她裙上抽下的紫紗絲帶遮上她的眼睛,打結系纏,抵在她耳際的聲線放緩低迷,問:
“江禧,你養過狗麽?”
“什麽…”視覺被遮蔽,其餘感官登時被全部緊張調動,江禧咽了下口水,感覺大腦混亂發沉,“……什麽狗?”
“你知道品行敗壞的鬣狗在被馴服,又被抛棄之後,”他在這裏頓了下,唇瓣蹭磨着她,郁啞挂冷的嗓音從她腿上傳來,
“會怎麽樣挽留它的主人麽?”
腿上嫩肉被他的唇磨得癢,又被他鼻息噴灑的熱度交濡酥麻,江禧覺得自己快要消融,睫毛不停眨顫,只會聲腔軟黏地哼唧,說不出話。
周時浔并不介意,削挺鼻尖蹭挪的幅度輕微,令人無法忽視,無處可避。他虛啞着聲繼續:“畜生始終是畜生,不懂人性。”
字字絞酥她的心,“在注定被遺棄時,只會憑借畜性求憐示好,所以連刷存在的方式都是低劣,和下.賤。”
江禧被他露骨的字詞砸到心腔發顫,沒來得及張嘴,又聽到他虛音嘶沉地說:“就像這樣。”
尾聲滴下,他略張唇,徑直咬了她一口。
“啊……”尖利的疼痛發生在最脆弱的部位。
江禧幾乎被他逼到崩潰,叫出來。
他的确是用牙咬的。但他實在太懂得拿捏她的敏銳,咬合的力度絕不止是單純傷疼的那種痛苦,不是的。
痛感甚至只有第一秒。
一秒之後,他會像烈犬磨牙一樣下颌骨蠕動,齒尖刺透蕾絲,精準地紮進去,難言的酸慰感一下子就漫出來,貫穿回流向四肢百骸。
有力如鋒芒。快意似激流。
密不可拆的快樂就像暴雨傾淋,将她澆濕打透。
江禧一瞬感覺更醉了,渾身戰栗不休,牙齒難以自控地在打顫,連聲音都帶了哭腔:“這樣好奇怪…快、停下……混蛋…”
周時浔漸漸松開唇,離開時,齒尖收勢的力度放輕,似觸若無地擦滑而過,反倒造成劇烈的效果。
得到女孩雙倍罪惡的反應。
所以瞧,畜生就是這樣的。
總以為到嘴的小狐貍就算屬于自我領域的甜美。以為标記過就能恒久地唾手可得。殊不知那只是狐貍天性狡猾的謊騙。
一旦手軟,就注定被暗算。
好在今晚周時浔夠狠,早有預料地做了準備,遮起女孩那雙秀淨無害的動人眸眼。不給她求饒的機會,不允許自己心軟。
江禧仍然擡着腰挺臀,意識迷亂,她在剛才只覺得過度刺激的痛苦,當他離開,她才明白原來痛苦的另一面,是藏匿的興奮。
她變得更難受了。簡直癢如蟻爬。
受不住他這樣怠慢的折磨,江禧擰了擰手腕,想要取掉眼上礙事的絲帶,可是手腕被綁得無法動彈。
于是她忍不住小腿抽動了下,輕蹭男人冰冷的黑色西褲,緩喘着呼吸說:“你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的聲音已經啞了,“遮住它,是怕自己會——”
在她尾字落定的前一秒,“刺拉”一聲。
她身上的白色襯衫下擺被撕裂,從腰間裙內拽扯出來,江禧不由地低聲驚呼,心尖突顫。即便視線被迷蒙遮蔽,她依然有所感知他眼底的危險幽光,甚至可以猜到他唇角彎挑的谑諷弧度。
周時浔慢悠悠開口,替她将後話補充完整:“你覺得,我這次還會心軟麽?”
她答不出來。
因為她知道周時浔今晚表現地很瘋。
她甚至無法替自己回答。
當下緊張的情緒裏究竟恐懼更大,還是興奮更多。
潮濘氣氛在頓滞中不斷升溫,催拉腥膻情調,走向糜亂。
忽然,江禧的手機響起,時機巧妙。
預感告訴她,是周錫風。
“喂,珍珍……”手機很快被接起來,就放在她耳邊的餐桌上。電話裏,周錫風的聲音透過免提傳出來,令人恍惚。
江禧無意識攥捏住指尖,眉頭蹙起。
她動不了,看不到,也不能出聲。她的衣衫破碎不整,仰躺的姿勢更是讓她什麽都做不了。最重要的,是她感受不到周時浔的存在,這讓她開始惶惶不安。
“珍珍,今晚、今晚我真的跟你玩得很開心……”手機那端,周錫風的聲音滿是宿醉的興奮,他聽起來十分愉悅。
江禧近乎能幻覺般嗅到他滿身的酒氣……
不,不對,這不是她的幻覺。
是她真的聞到了紅酒的香氣。
旋即,她猛然感受到生涼的液體滴下來,落在脖頸處、鎖骨間、胸線上……酒珠濺彈下的墜力不輕不重,像雨點滴答砸落,每一滴,都精準命中她的敏感。江禧立刻咬住下唇,鎖緊呼吸。
周錫風在向她告白了,“珍珍,我們早點結婚吧,反正現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們的事,沒有人還能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可江禧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身上滴落的酒珠驀然停止,空頓了幾秒。
随後是濕冷的酒液真正意義地絲絲澆淋。她襯衫領口扣子崩開了幾顆,黏膩的紅酒液體傾倒在她薄瘦的肩頭,随她不由自主瑟聳肩膀的動作,滑向鎖骨,洇濕薄透的襯衫衣料。
她像擱淺在砧板的魚。
持刀的施刑者卻始終未聞聲色。
江禧覺得沒有比這更被動的事了。她強忍着酒液冷溫爬行游弋在肩頸處的顫栗,試圖從桌子上坐起來。
但沒來得及挪動分毫。
周時浔順手扣住她的小腿,漸漸低彎腰身,薄唇吻落在她肆敞的鎖骨處,舌尖舔滑上去,一點點吮走她如鮮血般豔紅的液體。
最後抵近她的另一側耳畔。
于是,一邊是周錫風在說:“就算是大哥,也只能恭喜我們。”
另一邊,周時浔撫上女孩嬌軟的腰肢,輕車熟路地繞去身後,揉按着她的腰窩,壓沉嗓音問:“想聽我怎麽恭喜,嗯?”
江禧的腰太敏感了。
她幾乎聽到自己血液奔湧,想瞬間吟叫出來,卻不能。
越不能叫,積壓的欲念越強烈。
“不告訴他你在我這裏麽?”冰冷酒液順沿女孩薄白纖美的頸線淌下,而男人仍舊衣冠端楚,笑意微妙。
江禧緊張到心跳錯拍,咬着唇不敢出聲。
良久,耳側送入一聲低淺的笑。周時浔擡手,抽落女孩臉上的蒙眼絲帶,捕捉她濕紅動人的眸,興致惡劣。
她不知道電話有沒有被關掉。
她只聽到周時浔的玩味聲線:
“還是說你更享受我們現在,私密關系。”
引導、挑釁、試探、誘賭與暗算。
衆目睽睽,秘而不宣。
江禧不知道這樣難熬的誘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酒意醒了大半,唇上似乎被她自己咬破了,她嘗到一點血的腥甜味道。
想想辦法吧,江禧告訴自己。
否則她想她今天很難從周時浔手中安然脫逃。
而男人一眼識穿她的想法,沒有留給她神智恢複的時間,他漸漸伏低下身,提前給她一點預警:“忍好了,別叫。”
再次舐咬的位置,是她腰側不堪一擊的軟肉。
“啊……”江禧直接叫了出來。
這裏還不是結束。
她在痛快的餘韻裏,體會到他像事後一般的安撫,唇舌沒有離開她被咬的腰際膚肉。那裏本就禁不住一點玩弄,被咬過後更加,而周時浔還是不肯放過她。還有舔磨,還有啄吮,還有吻。
原來那不是安撫。
是新一輪更難承受的痛苦,或者歡愉。
可無論是什麽,江禧都已經不能再忍受了。
她低弱啜泣地哭出來,滲透進她身體內的酒液變為淚水流出來,滑落柔密的發間,某種溢滿水光盈動的濕亮,眼尾是紅的,鼻尖也是,下唇被咬出一道血痕。
整個人看起來都是濕的,紅的,憐弱楚楚的。
周時浔知道,一旦被這雙眼睛潮漉漉地凝視,就無法再繼續了。
他哪裏做不到對江禧發狠。
他做不出過分的事。
那麽,一切都來不及了。
一場看似他在全程操縱掌控的博弈。而實際是,他施予下的每一道咬痕都是不安,他吻落下的每一次勾惹都是挽留,他傾倒下的每一滴酒液根本不是标記,而是對她的讨憐。
還有呢。
還有綁手蒙眼,不是懲罰的手段。
而是向她祈求的花招。
事實上,周時浔是在後來才明白,早在他先被挑起興趣,操控無人機追随女孩的那個晚上,事态的發展已然全盤失控。
就從那個晚上開始。
年輕漂亮的女孩穿過流光顫動的夜霧,奔上庭院臺階,推開門,像只野蠻新生的精靈第一次闖進他的房子。
大門關阖在她身後。
她将盈盈搖曳的影子永遠留在他心上。
上下位開始偏移,發生颠倒,就從這個晚上開始。
而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周時浔埋在江禧的頸窩,低淺嘆了聲,之後,他卸下了女孩雙手的束縛,起身的同時,把女孩從餐桌上抱了下來。
如他所料,江禧一下子就不哭了。
這張僞作害怕的面具,是他默許她戴起來的。
女孩随意抹掉眼淚,一把推開他,沒有對剛才那場不算暢快但夠刺激的高潮有任何評價,只是餍足一般懶洋洋地看着他。
周時浔掀起眸,與她視線交纏。
半晌,江禧輕淡地笑了聲:“聽說明晚有家宴。”
她轉身走向樓上,聲音倦困地打了個哈欠,朝他擺擺手,沒回頭,下了逐客令:“回去吧周老板,你該去忙你的事了。”
黑色腿環在她腕間垂下,掉落在地。
仍然伫立在後的男人,半蹲下身,撿起。
所以勝負從來分明的。
誰是刀俎,誰是魚肉。
誰是主人,誰是狗。
/
隔天晚上,【遊園】內辦起家宴。
沒什麽特殊含義,只是周家尋常的家宴日子。周曼玲是在上半場即将結束的事後,才姍姍來遲。
她坐在周時浔左手邊的位置,剛一走過來,屁股還沒坐下,就眼尖地發現自己侄子脖子上的紅色唇痕,頓時來了興趣。
“喲,昨晚又玩得挺大?”她碰碰周時浔的胳膊,打趣道。
周時浔眼也不擡,顯然懶得理她。
反倒是桌上其餘成員都聽到周曼玲的話,紛紛朝這邊望過來。連坐在首位的汪舜英都被吸引起注意,說她:“屁股都沒坐熱,又在那裏說什麽渾話?”
“啧,老太太,這回可不是我說渾話。”周曼玲哼笑一聲,玲珑精明的心思一轉,決定激一下她這位侄子,于是毫不遮掩地直接撩了實話出來,
“您還不知道呢吧,不光老二好事将近,您這位孫子也有喜歡的女孩了。”
周時浔從來潔身自好,汪舜英自然知曉。猛然聽到周曼玲這麽說,倒還真讓她感到意外,不由地轉頭望向周時浔,問:“是真的嗎?”
被汪舜英一問,瞬時桌上衆人都停了下來,屏息凝神地等周時浔一個答案。周錫風在這時皺起眉,扭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江禧,看到女孩毫無反應,正在低頭仔細剝着手中的荔枝。
當他眉頭剛剛松動的一秒。
斜對面,傳來周時浔聲平淡穩的一句回答:“是,奶奶。”
場面當即靜止了幾秒。
江禧指尖微顫,又迅速恢複正常神色,将手中剝好的荔枝肉放進周錫風面前的果盤上,朝他揚起一個甜笑。
大概周曼玲也沒想到,周時浔就這樣毫不遮掩地直接承認了,更加八卦心燃起,愛吃的開胃菜都顧不上了,抓住機會刨根問底:
“快說快說,誰家的千金?說個姓也行,沈?顧?還是溫?”
周時浔斜撇一眼對面的少女,恰巧見到她湊近身邊的周錫風,正以手擋唇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言談親密。
他眸底郁色黯冷,語調不耐地反諷:“您倒是關心我的私生活。”
周曼玲并不介意他不算客氣的口吻,畢竟到今天為止,能讓周時浔親口承認“喜歡”的女孩,她可是聞所未聞。
“少陰陽怪氣的。”她敲敲桌面,把話題拉回來,“我這不是怕你怠慢了人家姑娘,你先給家裏透個底,讓我們做長輩的心裏也有個數。”
汪舜英也點頭,拍拍周時浔的手,忍不住慈藹問道:“是誰家的姑娘?要不找個合适的機會,帶回來看看?”
江禧這時候突然望過去。
直直撞進對面男人深晦無度的眸裏,無聲的四目對觸,她看着周時浔緊密凝視過來的眼神,聽到他低淡地吐字,說:“不了,她不願意。”
簡短的幾個字,卻猶如霹雷驚炸開來。
“不是,等等,她不願意是什麽意思?”一旁的周曼玲像是對這句話難以理解,或者說難以接受是周時浔說出的這句話,
“你的意識是,人家姑娘不願意跟你?”
“嗯。”周時浔看着江禧,還是坦率。
江禧飛快地別開視線,不再看他。
這時候,她聽到手機在包包裏震動,她靠近周錫風跟他說了聲,在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周時浔身上的時候,她默默起身,拎包退場。
她一路跑向停車場,發動車子,一腳油門踩下去直接飙出【遊園】大門警衛系統外。
在上山的最後一個拐角涼亭前。
于佑恩正在那裏等她。
還有,與江禧發型同款,衣鞋同款,配飾同款,包包同款,連容貌妝容都近乎同款的女孩。
——黎貝珍。
江禧從車上一躍而下。見到黎貝珍的那一刻,她抿緊唇,眉尖輕蹙,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什麽,又頓住,只是眼神複雜地看着她。
是黎貝珍先開口的。
她走上前,朝江禧伸出手,落落大方地說:“小江姐姐,恭喜你,任務順利完成。你可以離開了。”
江禧低眼望過去,稀微怔忪,片刻後擡手握住了她。
當黎貝珍想抽回手時,江禧沒放,反而更用力地捉住她的手掌,皺緊眉頭,說:“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要這麽做嗎?”
黎貝珍輕輕彎唇:“抱歉,可能你生性自由所以你不會明白,在我們這個階層,家族是牢籠,沒有人可以随心所欲地踏出牢籠。”
“我們每個人,都背負着家族的使命。”
江禧不認同,她說:“牢籠扣押的前提,是享受相應的紅利。黎貝珍,你不也是一個人長大的嗎?”
女孩眼眶微紅,點頭說“是”。
“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你從未在這個家族中享受過任何一點該有的光鮮與任何噱頭的紅利。”江禧還是試圖點醒她,
“那麽家族的使命,也沒必要你來背負。”
她握緊女孩的手,看着她說:“所以你可以不必回去的。”
山澗流岚搖漾吹拂,油綠滿樹。
女孩的聲音落入風裏,“可我并不讨厭周錫風。”
黎貝珍說。
江禧有點恨鐵不成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親的人是你!”
“我不在乎。”黎貝珍見到江禧的表情,笑了下,“別誤會姐姐,我的戀愛腦在我死過一次之後,就醒了。”
“我留下,可不是因為喜歡他。”她挑挑眉。
江禧眼睛一眯,認真看着她好半天。過了一會兒,她似乎讀懂了黎貝珍的笑意,“你想利用他,報複周宗宇?”
“周宗宇最大的夢想就是能認祖歸宗。”黎貝珍嘴角弧度斂起,冷笑了聲,“我要讓他知道,只要我在周家一天,他就一天別想認祖歸宗。”
事已至此,那就不必再勸了。
江禧點點頭,松開她,只說祝福:“一切順利。”
風過時,撩開月上清薄雲紗。萬物都在放縱,樹影舞起一場名為永恒自由的主題。
她們在天地奏樂的命理弦音下,
享受這場蓬勃舒展的新生,野蠻,豪情,獨享風流。
容貌相似的兩個女孩在此擦肩。
江禧望着黎貝珍朝向【遊園】走去的背影,忽然回想起,自己初來【遊園】那晚獨自上山的畫面。
當時自己的腳步,是否也與她一般铿锵。
當時的自己,是否也像她一樣,壯志躊躇。
……
黎貝珍按照江禧提前培訓的要領,在【遊園】內尋找着家宴下半場的地點,過程倒還算順利。
在不遠處見到對面衆人的身影,她默默在心中把在場人的長相和名字身份提前對清楚後,深呼吸了下,擡步朝篝火的方向走過去。
然而當她将将走到篝火處,猝然被眼前傾投的暗影恫吓住。她被逼停腳步,驚惶擡頭,見到周時浔眼色駭人地睨着她,冷漠開口:
“誰允許你進來的,江禧人呢?”
他居然沒有一秒的視覺錯亂。
黎貝珍震驚地同時,不自覺吞咽口水。
盡管在此之前已經反複練習多次,可真正面對周時浔壓倒性的陰厲氣場,她還是怎麽都止不住聲音裏的哆嗦,唇瓣輕動,卻無法完成一個正常的句子。
“說話!”男人沒了耐性,聲色冷沉。
“誰、誰是江禧?”黎貝珍硬着頭皮背出江禧交代的臺詞。她始終牢記着江禧說過,只要兩句話,就能反殺周時浔。
于是她頂着男人陰郁的眼神,一口氣說出連貫的一句:
“從來只有黎貝珍,沒有江禧。”
還有第二句。
這句需要配上動作。
于是黎貝珍瑟顫着指尖指向對面衆人,擡高聲音,鼓起勇氣說:“您看,這裏有誰認識江禧嗎?”
周時浔略愣一瞬。
這時候,去洗手間途徑的周曼玲聽到黎貝珍的話,随口搭了句:“說什麽呢你倆,什麽江禧?”
沒有人認識她。
沒有人記得她。
風的自由在于無痕影,無蹤跡。
就像未曾吹拂過。
她也像從未到來過。
周時浔繃緊咬肌,一句話沒說,轉身就朝江禧的別墅走去。
如果不是因為沒在意她留下的那個吻痕,周曼玲不會提起這個話題,他也不會在席間被汪舜英一直追問。
現在想想,她那麽聰明,當然是故意的了。
可她連一個道別都沒有。
不,是有的。
當他沖上別墅二樓,闖進那間曾經他們溫存過的密室裏,一把扯下磁吸牆上的紅絨遮幕布。
他會看到,原本滿滿當當的一面照片牆早已被清空。
他會看到,在牆上的正中央,釘留下唯一一張照片。
那是她第一次闖進他別墅那晚。
他們在樓梯上被偷拍下的,僅有的,一張合照。
他還會看到在合照旁,留有寥寥幾行女孩的字跡。
/
上面寫道:
種子飄零荒跡
被孤旅夜行的鷹獻給暮雨
你的船上風和日麗
此夜良月
是我怦然輕信
而,這夜色将盡。
——江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