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空心

第52章 空心

建基港島的頂級金融資本【瑞和金實集團】。

由港城一線豪門周氏家族集中支配控股, 以遠洋運輸與船泊實業起家,在改革開放初潮創立【瑞和國際遠洋運輸集團】與【金實船泊實業跨國集團】,且如今仍為【瑞金集團】的經典雙杆旗艦。

港島回歸後,【瑞金】已實現多元化行業經營, 涉獵各大高端領域, 旗下分支品牌皆為金實指數成份股的上市公司。

如國際航空、港陸電訊、水工基建、電子科技、商業地産、酒店餐飲、珠寶奢品、演藝娛樂等。

在這座高度繁榮的金融港島, 周氏家族的産業占七成。故此,以周家為首的港城第一大商會【金港商會】,近乎成為經濟體的存在。

當下,【瑞金集團】的商業帝國藍圖, 正以飓風過境般的暴烈攻勢迅猛拓展。下一個進軍獵域板塊是北歐。

晚間十點零三分, 瑞金總部大廈仍燈火通明。

壹號會議室內。

一衆高管在針對北歐幾個樞紐港口的價值評估、競拍碼頭的建設運營,及船泊采購與海運航線變更的工作內容進行商榷,并做出彙報。

同時,此次會議将确立在北歐建設瑞金下屬分公司。

簡單來說, 這算是周時浔出差北歐三個月後,各方高管首次進行季度工作彙報總結大會。

所以,會議桌上氛圍不算輕松。

其中, 輪到投資部門針對北歐的商務談判專案組彙報時, 組長在發言最後遲疑了下,悄悄觀察一眼對面主座那人的臉色, 語氣裏強壓着惶恐成色, 稱:“本季度在談的28個合作港口項目中,僅剩西裏加斯灣尚未與當地政府達成協議共識, 目前我們商談專組正全力……”

“多久。”主座位, 男人淡漠開口。

他簡短兩個字,一剎催拉出肅沉緊繃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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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浔坐在主位, 壓低着眉,薄睫半垂半斂,浸染些微冷恹倦怠的貴氣。他瘦削長指勾着筆端敲兩下桌面,擲地有力,眼也不擡地又問了一次:“全力是多久?”

衆人都知道,西裏加斯灣這個港口雖不算大,但卻是相對重要的樞紐位置,整整一個季度,談判組都硬是沒啃下這塊硬骨頭。

攻不下這裏,周圍已經談成的幾個港口也都廢了。

此刻,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屏息凝神,暗自偷觑那位的臉色,不由地紛紛替談判組長捏一把汗。

誰不知道自家總裁是什麽秉性。

冷戾孤傲,游刃財勢名利場手狠心狠。耍弄強權,上位階層手眼通天的玩票大咖。財富數字由他操控,投行局勢被他左右。

談判組長聽到周時浔的問話,瞬間後背冷汗直冒,只能憑借超優質的專業素養強自鎮定,深呼吸後,小心回答:“會議開始前五分鐘,我們剛剛與當地政府再次約定面談時間,會議結束後,我們全組人員會立即直飛北歐……”

“看不到答案,說明重點歪了。”他指尖懶散勾轉筆杆,依然興致不高地淡垂眼,口吻漫不經心,“不切換思路,找不到隐藏其中的争議點,就算你定居在那裏天天見他們也沒用。”

當談判組長還在思考總裁話中提點的深意,周時浔在這時掀擡眼皮,涼飄飄地瞥向他,提問:“張組長,協議審查的作用是什麽?”

張組長馬上作答,幾乎倒背如流的程度,“協議審查的作用體現在評估并規避合作風險,以保障合作雙方……”

“規避合作風險,而非限制合作。”周時浔截斷他的話,腔調倨傲,“過猶不及的條款就是廢紙一張。”

“另外,時間等于金錢。”周時浔掃他一眼,鋒利視線裏落有低蔑的睥睨感,字字剖露出冷漠駭人地姿态。

他說,“張組長,你可沒少浪費我的錢。”

明白人自然過一耳就懂,是談判組将協作條款擺得太咄咄逼人了,很明顯是一直打着瑞金的旗號和噱頭,在跟人家示威。

加上其餘且不說,談判組每個月利用北歐這個項目,向總部報銷的各種商務應酬酒局清單動辄百萬起步,周時浔那樣手眼通天的人,怎麽可能不知道。今天沒當中拆穿也算是給老員工留臉了。

談判組長惶恐低着頭,自然聲都不敢再吭一下。

他的直屬上司投資部部長忙出來圓場,生怕一個不慎惹怒周時浔,“抱歉周總,會議結束我跟他們一起飛一趟過去,路上我全程督促讓他們把條款重新改過。”

周時浔沒搭腔,起身離席前,只扔下句:“北歐風景不錯,适合養老,王部長也考慮考慮。”

……

周時浔從會議室出來,稀微斂眸,眼尾落有淡微疲倦的郁色。他乘坐私人電梯去往辦公室,邁步穿行在屬于他的主控場,像臺非常清楚自己主線任務并按部就班去執行的機器。

只知道必須做的事。不記得想要的事。

直到走到辦公室,開門,看到周曼玲正站在他的辦公桌旁,手裏舉着一張照片擺臺。一張很久之前就擺在他桌上的照片。

“有事?”周時浔走過去,從她手中奪下照片。

周曼玲愣了愣,像有點沒反應過來,順嘴道:“能有什麽事,老太太讓我來看看你,你這有三個月沒回家了吧?”

說着,她仔細觀量他一圈,啧聲:“怎麽三個月不見,瘦成這樣?”

周時浔擡手将那張照片放在桌上,重新擺回電腦旁,視線卻沒有在照片上多做停留,只聲色淡冷得下逐客令:“沒事回吧。”

“我才剛來,你連杯茶都不給我這個當姑姑的……”周曼玲說着,忽然又再次瞟清他桌子上的那張照片,這才感覺不對勁。

奇怪道,“诶珍珍那孩子的婚紗照,怎麽擺在你這裏了?”

她當然一眼認得出。畢竟當初那個姑娘試婚紗的時候,她跟汪舜英都在現場,現在想想,好像也就是三個月前的事吧。

“珍珍。”不料,旁側坐着的男人倏爾低淡呵笑一聲,譏諷的口吻充斥陰郁,“又是珍珍。”

周曼玲口中是“珍珍”;

汪舜英口中是“珍珍”;

周錫風口中是“珍珍”;

連家中仆人嘴裏都是“珍珍小姐”。

只要他回到【遊園】,“珍珍”這個名字就在他耳邊無時無刻地被反複提及,反複叫出。

所有人都只知道“珍珍”。

沒有人記得他的女孩。

這讓周時浔厭惡透了。

他厭惡每一個見過江禧卻不記得、分辨不出、甚至不知道她存在的人。明明黎貝珍從頭到腳沒有任何一處與她相像的地方。

在他看來,這些人根本就是眼盲心瞎。

所以他不回家。

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

就算周時浔為人高傲孤僻,但在家裏,面對長輩,他從來保持姿态謙卑的紳士品格。可在江禧離開的那一晚,他發過一次瘋。

那是在祖父走後,他第一次以周家家主的身份,命令整個【遊園】從上到下所有人,任何人都不準踏足江禧住過的別墅半步。

周時浔那樣了解江禧,當他聽到黎貝珍說出那兩句臺詞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在告誡自己,不要為難黎貝珍。

他也沒想為難。雖然無感但他也清楚黎貝珍是無辜的。那晚他瘋了一樣守護江禧住過的地方,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只會覺得二少爺的未婚妻被周時浔厭惡,好端端從住的地方被趕出來,那的确是會讓黎貝珍有些難堪。

可周時浔顧不上了。

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太痛苦了。

每一聲,那個晚上每個人口中的每一句“珍珍”,都像一把鐵鈎死死倒鈎住他的心,都能讓他親耳聽到來自靈魂碎骨的聲音。

所以第二天之後,他只是命人把江禧的別墅封了。

然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遊園】。

這段時間,他在嘗試把自己重塑。

重塑的意義在于,可以繼續維持白天在主控場的正确運轉。

重塑的代價在于,他必須無條件把夜晚的時間都用來忏悔。

他必須深深忏悔每一個,他在白天假裝不記得江禧的時刻。

到了今天,他重塑的僞裝再次被周曼玲口中的“珍珍”打碎了。

見周時浔忽然好一會兒沒說話,周曼玲出于女人的第六感,覺得有些不太對勁,“阿浔,我問你話呢,你拿珍珍的照片做什麽?”

說着,她想動手再次去碰那張照片。

這次,被周時浔先一步拿開。

他後倚靠背,轉過身,拎起那張照片,指上上面身披婚紗笑容美妙的女孩。以一種破罐子破摔地語氣告訴周曼玲。

他說:“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喜歡的女孩是誰麽?”

是的,他不想裝了。

江禧不在,他就懶得再多裝一秒。

周曼玲整個人像被直接釘在原地,大腦有些宕機,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他,她一而再地确認想看看自己侄子是不是在說渾話。

女人的敏感直覺告訴她,結果是沒有。

周時浔是認真的。

“阿浔,你說什麽?”周曼玲微微沉聲。

“我說什麽您聽得很清楚。”周時浔冷淡扯唇,“現在,您可以回去跟奶奶交差了。”

“您就告訴她,人我要定了。”

“黎貝珍可是你弟妹,你不顧名聲難道也不顧【瑞金】嗎?”周曼玲瞬間正色起來,試圖警醒他,“這種事一旦傳出去,不用一晚【瑞金】的股價會跌倒什麽程度,你比誰都清楚。”

周曼玲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你應該知道,有多少人在背靠【瑞金】養家糊口。你更應該明白,【瑞金】一旦動蕩,會牽連多少無辜的港城人,到時候,每個失業的人都會算到你周時浔頭上。”

他清楚。正是因為清楚,才重塑。

至少白天要做個正常人吧。

“你不是周錫風,無論他再怎麽渾再怎麽鬧,最後都有周家給他兜底。”見周時浔不說話,周曼玲眉尖皺得更緊,語氣倒放緩了些,

“而你坐在這個位置,就意味着你必須為我們的家族犧牲。”

周時浔唇角彎起譏诮笑意,他沒有在意周曼玲的苛刻話語,反正從小聽到大的訓誡。比起這些,他将照片擺在桌上,朝她推近一點,說:“您跟她接觸過那麽多次,奶奶又那麽喜歡她。”

此刻,他更在意的是: “你們真的覺得,黎貝珍跟她像麽?”

周曼玲順勢低眼再次看向那張照片,“什麽意思?”

算了,太沒意思了。

周時浔收回照片,擺了擺手,低頭落目在眼前的文件上,開口攆人:“回吧,姑姑。我該為我們的家族繼續犧牲了。”

周曼玲臉色也不太好,沒多說什麽,轉身走了。

在她離開後,仲一走進來向他彙報工作。當他工作彙報結束後,正欲離開時,驀然被身後的周時浔開口叫住:“仲一”

“是,老板。”

仲一沒有回頭,因為他聽到周時浔喑啞黯沉的嗓音裏,落染隐微的哽意。

他聽到周時浔問:

“告訴我,你記得江禧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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