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路疑做了個夢。
他夢到上周末的事,他夢到向陽走近他,冰涼的指尖撫上自己的脖子。手裏裝着肉餅的袋子還冒着熱氣,白霧沾在他拿着袋子的手上,先是一陣暖和,接着就是因為北風吹來而冰冷刺痛。
向陽向他靠了一步,呼出了一團霧。霧被風吹散,但在完全散開之前還是沾到了路疑的唇。一點濕潤,經過風的洗禮到達時已經是冰涼的了。
路疑眨了下眼睛,屏住了呼吸。
向陽離他很近,路疑可以清楚聞見木質香水的後調,是帶了柔和花香的醇厚香味。
一輛車從向陽身後飛馳而過,車燈裏的光從向陽的右邊繞了半圈向路疑的右手邊飛去。路疑看見向陽臉上因為車燈而明顯的表情和輪廓,看見他臉頰上的酒窩,看見他擡起的眼睛裏收進的光。
車很快的沒了影子。向陽低下頭去,手指往上移了移,手心貼着路疑的後脖頸,暖呼呼的。接着向陽撤開了手,低聲說了一句:“小心車。”
路疑的後脖頸因為唯一熱源的離開而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縮了縮脖子,呼出一長口氣。
接着他就被鬧鐘給吵醒了。他睜開眼,把鬧鐘關掉。
夢裏的觸感太真實了,路疑坐起來呆了好一會兒才冷靜下來。他等反應消下去等了好一會兒反應才下去。他翻身下床,準備去洗漱。
平時很快就會消下去的。
美色誤人啊。
但我還行,不錯,挺好。路疑叼着牙刷沖鏡子裏的自己挑了下眉,為自己感到驕傲。
“你把C城的那棟房挪到誰名下了?”客廳傳來一聲怒吼。
路遙嘆了口氣,迅速洗漱完畢,抓起一旁的衣服套上,快步走回卧室,去穿校服外套。他把校服穿好,拿起書包,撈起一旁的耳機戴上。
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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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疑幾大步離開了家門,把門關上,呼出一口氣。
冷。
他快步走向一旁的便利店,拿了兩瓶果汁和幾個奶黃包,結了賬以後揣在懷裏快步跑向學校。走進教學樓時身上已經熱乎起來了,但因為冷空氣還沒出汗。路疑把袋子拿出來拎在手裏,往樓上走去。
等路疑走到樓梯口時看見了向陽低着頭拿着張紙正從辦公室裏走出來,剛想叫他時看見了個小姑娘從向陽身後冒出來,伸出手拽住了向陽的衣擺說了什麽。
路疑一只腳擡起放在樓道上,另一只腳沒發力,直接頓在了原地。
向陽轉過身去,路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小姑娘仰着頭看着向陽,大眼睛水汪汪的,稍微嘟起嘴,看樣子是在撒嬌。
路疑的心情瞬間變得很差。
又沒底了。
小姑娘頭發紮成雙馬尾搭在肩上,看上去楚楚可憐。
路疑往上邁了一步,走向四班。小姑娘還在跟向陽說着什麽,向陽先是搖了搖頭,但又被小姑娘揪住了衣角。路疑走近一點時聽見了小姑娘嬌滴滴的聲音:“……向陽,你……”
“奶黃包。”路疑直接打斷了小姑娘的話,把手裏的奶黃包遞給向陽。
向陽被吓了一跳,他看見路疑時眼睛瞪着亂轉了兩下:“……你來了?”
“嗯,”路疑盡量克制自己不要太臭着臉,但看見一旁小姑娘低着頭紅着臉的樣子還是心裏竄起一股無名火:“不行啊?”
向陽頓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裏帶了點軟糯的鼻音:“行。你等我一會兒?”
路疑的火被向陽這疑似是在撒嬌的聲音給“唰”地壓了下去,他轉過頭去,低聲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接着就走進了班。
過了一會兒向陽才進來,他看上去像是心裏有點事。
路疑皺了皺眉。
估計是被表白了。
啧。
向陽走過來,坐在他桌子邊上:“……我跟你說點兒事呗。”
“你答應人家的表白了?”路疑沒控制住,說出口的話帶了火味。
向陽愣了一下子,看向路疑:“……沒。不是,我是說,”他舉起手裏的紙:“我表演時在後臺做後勤,你記得來找我拿椅子和話筒架。”
路疑也愣了:“就這事兒嗎?”
沒有什麽表白嗎?
向陽點點頭,低下頭把紙折了幾下揣進兜裏:“今兒下午有個集體的排練,下周二聖誕有個帶妝彩排。”
“嗯,你去嗎?”路疑擡起頭問向陽。
“去啊,”向陽點了點頭:“說了陪你。”
路疑心裏又踏實了。
應該沒事兒吧。他盯着那對酒窩想。但總歸是有些不爽的,于是他低着頭小聲說了句:“你以後別跟那姑娘離太近。”
向陽小腿晃了晃,聲音從路疑頭上傳來:“嗯,”他答應道:“好。”
集體排練三點開始的。四班兩個節目的表演人員被安排坐到觀衆席後排等待。路疑和向陽單獨坐在一排,陳鵬他們坐在前面練習合音。
路疑抱着吉他無所事事,向陽坐在他身邊玩手機。路疑看着臺上走出來四個人開始主持報幕。
嘶。
路疑一皺眉,盯着四個人裏格外礙眼的一個小姑娘心裏不舒服。
這個小姑娘就是之前那個揪向陽衣角的姑娘。聲音太嬌滴滴的了,被話筒一放大有點尖,刺的耳朵疼。
第一個節目是一班的,是個四手聯彈。彈得不怎麽好,狂想曲被彈成了催眠曲,但勇氣可嘉。
路疑看着臺上兩個彈得費勁的兩個人發呆,思緒又飄到了早上的夢裏。
向陽伸來的手,冰冷的指尖,溫柔的手心,呼出的熱氣,和身上若有若無的香氣。
路疑不自在地動了動,抱着吉他的手也緊了緊。
血氣方剛啊血氣方剛。
“咋了?”向陽靠過來小聲問。
路疑吓了一跳,腿縮了一下,讓吉他往後移動了一段,但随之就被吉他給撞擊了一下。
“卧槽!”
疼死爹了!
向陽頓了一下,像是被吓了一跳。接着他反應過來,不可思議地看向路疑被吉他擋住的部分:“你……”
路疑快丢死人了,抱着吉他不想擡頭:“快別問了。”
向陽開始靜音笑,笑了一會兒靠的更近,在路疑耳邊低聲說:“挺文雅啊。”
路疑不明所以地看過去。
向陽挑了下眉:“鋼琴曲是不是挺激情澎湃啊。”
路疑明白他意思了,本來就耳根子發燙,現在簡直是快要炸了。他瞪了一眼向陽:“你沒有啊。”
“對着狂想曲?”向陽憋着笑:“還真沒有過。”
路疑縮了縮脖子。向陽靠的有點近,笑的時候從鼻子噴出的暖風灑在他耳廓,本來強行冷靜一會兒後快下去的反應又迅速拔地而起了。
我。操。
“邊兒待着去。”路疑推開向陽,抱着吉他看向舞臺聽着催眠曲冷靜。
向陽小聲笑着退開。
路疑盯着臺上的鋼琴,被催眠曲一通催眠,終于重新舒展開來。
“好了?”向陽玩着手機小聲問。
路疑瞪了一眼向陽:“嗯!”
向陽快速擡起眼掃了一下路疑,眼裏還有未散的笑意:“挺好。”
路疑盯着向陽淺色的瞳仁腦子一下一下的收緊放松,心跳瞬間又飙升上去了。
“那個,向陽?”黑眼鏡走過來,拍了一下向陽:“梓影讓我問問你拜托你的那件事怎麽樣了?”
路疑轉過頭。向陽明顯有些慌了神,他瞟了一眼路疑,轉頭看向黑眼鏡:“……還沒好,我一會兒找她說……”
“誰啊?”路疑湊過去問向陽。
向陽看了一眼向陽,張張口:“呃,就,那個,一個人。”
“咱學校的?”路疑看向陽吞吞吐吐的有些不安,打算繼續問。
“你不知道嗎?”黑眼鏡挺驚訝的:“就……”
“穆穎!”向陽打斷穆穎的話:“我到時候會跟她說的,你就先這麽告訴她就行了。謝謝了。”
穆穎有點吃驚,但還是答應了:“行吧,那我去告訴她了?”
“嗯。”向陽點點頭。
等穆穎走以後向陽坐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我去一趟後臺,等會兒回來。”
路疑想攔他,但是主持人突然叫到了四班:“四班吉他彈唱組現在準備一下,這個節目完了以後就可以到後臺候場了。”
“哎哎哎,路疑,”王博辰轉過頭來:“咱先合一遍吧。”
路疑掃了一眼向陽離開的背影,轉回目光後點了頭:“行。”
“那來吧,”王博辰拍了拍陳鵬:“鵬哥快點的,來來來準備一下。路疑你先開始就行了。”
路疑再看了一眼向陽離開的方向,什麽也沒看到,就回過神來沖王博辰點點頭,敲了三下琴身。
開始。
路疑拎着吉他走到後臺準備上場時向陽剛好從主持人那邊走過來。向陽擡起眼看到他時有一些吃驚,但很快就收住了。
路疑皺了皺眉。
向陽有事在瞞着他。
“梓影是誰?”路疑空出一只手拉住向陽,偏過頭問他。
“……沒誰。”向陽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去。
路疑又開始竄火了:“你有事兒瞞我。”
向陽僵住了。
路疑心裏縮了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了:“你說不說是你的事兒,”他捏了捏向陽的手腕,湊過去小聲說:“但我不知道就很難受。你可以跟我說,沒事兒。”
“……”向陽還是僵着,但路疑已經感覺出他的慢慢軟化。向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吸了一口氣,張開嘴看向路疑:“其實……”
“該你們上場了,”一旁的主持人走過來:“彩排也得認真點啊。”
路疑被轉移了一瞬間的注意力,但很快就把注意力轉回到向陽身上。向陽閉上了嘴重新沉默着扭開頭,也掙脫開了路疑的手。
“走吧,路疑,”王博辰拍了拍路疑:“陽子你下臺幫我們錄一下吧。”
路疑沒回過神,依舊盯着向陽。向陽點點頭,拿過王博辰伸手遞出去的手機,接着就走向臺側的樓梯。
主持人還在一旁催促:“快點快點,我們還想早點走呢。”
路疑回過神來,狠狠地瞪了一眼主持人。
有點眼力見能死啊?!
就一點點,就差一點點向陽就說出口了。
“急着去投胎啊?”路疑心裏不爽,語氣也加重了。
主持人是個個子挺矮的男生,比路疑低了至少一個半頭。聽了這話主持人馬上就不樂意了,大聲地吼道:“你他媽說啥?”
路疑翻了個白眼:“說你急着投胎。”
主持人迅速擡起手指着路疑:“你他媽再說一遍?你是不是想被處分?”
“我在乎那個嗎?”路疑不屑地低頭看向那個主持人:“就你在乎吧?”
主持人一聽這話就想伸手揍路疑,一邊罵着一邊出拳,但還沒等路疑伸手主持人就被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返回來的向陽給拉住,王博辰也站了出來打哈哈:“誤會啊兄弟,誤會哈哈哈。”
主持人還是不依不饒:“就他那種墊底的垃圾人憑什麽這麽說我?”
路疑“嗤”了一聲,沒太在意。
他這話長大的時候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托他那親愛的父母們,全小區小時候都跟在他屁股後頭喊他“不幹不淨家庭裏出來的垃圾”,那會兒早就練出來了,現在還會在意這個嗎?
不過火還是有的。路疑剛想反擊,就聽見向陽的聲音響起。
“你不垃圾,”向陽聲音冰冷地嘲笑道:“年級第二。”
月考向陽是第一來着,路疑突然想起來。
主持人再反駁什麽路疑都沒聽清了,護犢子的向陽占據了他全部的視線。
咚咚、咚咚。
路疑的右手摸上了胸膛,盯着向陽,心跳如擂鼓。
慢不下來了。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