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喜歡”兩字從向陽口中冒出來的一瞬間裏,路疑覺得自己心髒都停了一瞬間。他盯着向陽,等他把後面的話補全。
然後他再直接說“你”。
問我,快問出來。
光晃了一下他的眼,向陽最後那個即将出來的口型他沒瞧見。
“路疑!”王博辰叫了一聲,聲音是從路疑身後傳來的。
向陽一下子止住了話頭,扭開頭,看向王博辰。
路疑的心髒又懸停在了中間,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再慢慢地吐出來,使勁壓住想發火的沖動。
王博辰人還可以,忍住。
“……嗯,”路疑轉過頭去看王博辰,王博辰拿着手機晃了兩下:“通知咱們去後臺熟悉一下架子什麽的,一會兒上臺就直接拿上去開始表演。”
什麽破玩意兒,這還得去熟悉嗎?
路疑皺起眉頭,但還是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他轉回去把吉他從琴包裏取了出來,擡起頭卻只看見了個認真伸着脖子看表演的向陽,還只能看到個大概的輪廓,這人頭發太長,散下來擋了一片,跟簾子似的。
啧。
擋那麽嚴實幹嘛。
什麽都看不見。
路疑拿起琴,看着向陽,見他沒有轉頭說話的意思心裏就涼了半截。
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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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夥這就差那麽一點給憋回去了,以後估計都沒辦法聽着原本向陽想說的話了。
這個王博辰。
眼力見要是再多一點早就和穆……啥來着,算了就叫黑眼鏡吧。早就和黑眼鏡在一起好久了,哪會像現在這樣還得跟人家稱兄道弟的。
上臺前路疑心裏頭還在琢磨這件事,怎麽着也放不過去。他很少有這麽較真的時候,平時都是一副“人間不值得”的樣子,這個沒意義那個沒意義,估計就向陽有點意義,結果還叫王博辰給一腳踩了地雷開關。
嘶。
多大個人了。
路疑背上吉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看着舞臺方向眼睛不聚焦,眼皮半耷拉着。雖說路疑看不見自己,但他還是覺得自己這個樣子确實很頹。
直到上了臺開始彈奏他狀态都沒調過來。他低着頭盯着吉他,按照原定的摁着弦、掃着弦。按部就班地彈了一會兒他就開始變得有些無聊,于是他的眼睛開始亂轉,從吉他轉到唱歌的幾個人身上,再轉向堅強站立的話筒架。感嘆完話筒架都破到這地步居然還沒散架的頑強生命裏後他又開始覺得無聊。所以他又開始四處亂瞟,轉向臺下。
哎呦這亂的。
路疑皺了皺眉,看着一地裝飾品和氣球都覺得頭疼。
整那麽花哨有啥用,不累嗎,啊?
心裏嫌棄完,眼睛又開始轉。這回轉着轉着就被一堆亂七八糟裏一個穿着“肆”棒球服的人給吸引了目光。
向陽。
向陽坐在最後一塊觀衆席的第一排正中間,身邊的座位上還放着一個敞開口的吉他包。他手裏舉了個手機,眼神固定在了手機上。
路疑盯着那只拿着手機的手,看着白淨修長的手指搭在深色的手機殼上造成的反差。他的目光順着那只手的骨節往上攀,一路攀到向陽的眼睛。
向陽的眼睛在盯着手機屏幕,但在路疑下一個和弦還沒掃出的時候突然直直地看向了路疑。
路疑的手頓了一下,幸好唱歌的聲音不小,這處失誤不是很明顯。
明明隔了很遠。
但向陽那一眼還是很直接地闖進了路疑心裏,晃蕩晃蕩地不肯出去。
路疑避開了向陽的視線,又彈了幾下後,在最後一個和弦的掃弦裏看向了向陽。向陽又在看手機屏,路疑也看了手機的鏡頭,在最後一下裏沖鏡頭露出一個笑來。
向陽明顯愣了一下。路疑移開眼,看向向陽。
隔了很遠。
但路疑還是一眼就看見了那對兒紅耳朵。
紅耳朵是紅耳朵,縮着不出來也是真的不出來。路疑下了臺直奔向陽,直接問了:“你剛才想問我有沒有喜歡的啥啊?”
向陽拿着手機的手指稍微蜷縮了一下,接着他把手機鎖上屏,低着頭把手機揣進了兜裏,停頓了一會兒:“我想問什麽……”
“嗯,”路疑把吉他放進吉他包裏,坐下來把吉他包的拉鏈拉上:“喜歡的啥啊?”
向陽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一擡頭。“噢,”他轉頭看過來,酒窩從他臉頰上冒了出來:“我是想問你有沒有喜歡的飯館什麽的,今兒說了給你過生日,好歹得帶你吃頓飯吧。”
果然。
路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不肯出來了這是。
啧,王博辰。
路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吐出來。他看着向陽說:“火鍋。”
向陽點點頭:“正好我家附近就有一個。”
路疑這才想起之前向陽說要留他過夜的事,原本因為失落不怎麽快的心跳又開始往上竄。
不肯出來就不肯出來吧,慢慢來,總會有願意出來的一天的。
節目還在繼續,路疑坐在椅子上伸長了腿,慢慢地順着椅子背溜下去。他嘆了一口氣,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怎麽還得等那麽久啊。
“幾點了?”向陽沒轉頭,看着臺上的表演問。
路疑吓了一跳,看向向陽:“吓我一跳……四點多,沒到五點。你下回說話前有點預兆吧,怪吓人的。”
向陽笑了兩聲:“怎麽膽兒這麽小啊你?”
路疑伸出手推了一把向陽,但也跟着一起笑了起來。他把手機揣進兜裏,手撐着凳子坐了起來:“一會兒怎麽走啊?”
“你有自行車嗎?”向陽轉過頭來:“這回我可給預兆了啊。”
“哎知道了,還顯擺顯擺,”路疑嫌棄着扭頭,過了一會兒又轉了回來:“沒自行車,我都是走來的。”
“那怎麽弄,”向陽問:“我載你啊?”
“你載的動啊,我可沉了,”路疑沖向陽嘚瑟一笑:“渾身肌肉。”
向陽看過來,上下掃了一眼路疑,接着面無表情地轉了回去,沉默着繼續看表演。
“嘶,不是,”路疑皺起臉看着向陽:“不信啊?哥哥給你看看啊?”
“去去去,”向陽推了一下路疑,轉回頭來:“可安靜會把你。”
路疑聳聳肩,因為向陽老是關注臺上的表演所以對表演産生了濃重的興趣。他也看向臺上,正巧趕上了節目結束主持人上臺。雙馬尾穿着小禮服,裙子在光下一閃一閃的。
啧。
路疑一想起來之前向陽被雙馬尾叫走走去角落竊竊私語就難受。
“你到時候主持穿啥啊?”路疑稍微挪向向陽,問道。
“西裝吧,我那兒有幾套,”向陽看過來:“咋了?”
啧!
到時候表演的時候還得跟雙馬尾穿同一類型的禮服,“肆”字棒球服都穿不了了!
本來還想着蹭個情侶裝的。
“沒。”路疑挪了回去,瞥了瞥嘴。
“我那兒有好幾套,”向陽挪過來:“待會兒你去我家時幫我挑一件呗。”
路疑一想自己可以幫向陽挑衣服但是雙馬尾挑不了就開心:“行,你可以相信哥哥的眼光。”
笑怎麽了?說悄悄話怎麽了?我能進人家家門呢。
略略略。
向陽主持沒有幾句詞,就只有開頭語、中間的兩三個報幕和結束語。路疑背着吉他和包在後臺側門那裏等向陽上臺念完結束語。他拎着向陽的東西,看向陽走下臺來:“今天男主持都不用換服裝嗎?”
向陽把話筒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走過來接過路疑手裏的東西:“不用,我倆西裝顏色都挺素的,主要看燈光和禮服的配合效果。”
路疑點點頭,把要滑下肩膀的包又捋回去:“走吧,先去吃飯去。”
火鍋無論在哪個時代吃都不會過時。路疑和向陽在火鍋店吃的有些多,再加上他倆從路上捎帶着的幾瓶酒,最後倆人出來的時候都有些輕飄飄的。
微醺感被迎面而來的東風吹散了不少,等進了向陽家的公寓樓,路疑身體裏的那點酒精都差不多揮發了。雖然說是差不多都揮發了,但還是留了一些,讓他有一些暈。
“我靠。”向陽小聲地罵了一句,彎着腰拿鑰匙去開門。
“咋了?”路疑身上犯懶,靠在牆上歪着腦袋看向陽開門。
“我手抖啊,”向陽皺着眉,拿左手握住右手,使勁穩住,拿着鑰匙顫顫巍巍地去桶鑰匙孔,捅了半天都沒捅進去:“我喝了很多嗎?”
“咱倆喝的差不多啊,”路疑也彎下腰,和向陽一起盯着鑰匙孔:“你下回可別喝了,家都進不去了該。”
向陽沒搭話,咬着下嘴唇使勁去對準。鑰匙在鑰匙孔周圍劃了好幾道出來,終于靠近了鑰匙孔。最後路疑看不下去了,直接握住向陽顫抖的手把鑰匙插了進去,再轉動鑰匙把門給打開。
路疑看見門開了,想等向陽先進門自己再進。他等了一會兒發現向陽沒有動靜就回頭看。
“……你拉我手幹嘛?”向陽低着頭盯着倆人的手糯着聲音問。
路疑腦子也蒙了。他也跟着向陽的眼神去看他倆的手:“我……不知道啊……”
向陽的手背有一些涼,路疑發燙的手心正巧貼在上面,涼意順着手掌的紋路往上侵襲。
路疑打了個寒顫,晚了一步把手給撒開。
向陽低着頭傻站了一會兒什麽反應都沒有。路疑見他沒反應,以為他站着睡着了,就伸出手拍了拍向陽:“進門啊。”
向陽這才點點頭。他擡起頭來,昂首挺胸地走進了家門:“玩游戲嗎?”
路疑不知道為啥向陽突然這麽精力充沛充滿活力,有點跟不上他的速度,愣了一會兒才“嗯”了一聲,跟着向陽走進屋。他轉身把門給關上,換了雙拖鞋,跟着走的飛快的向陽往客廳走。
向陽家門口到客廳有一段路,是個小通道,小通道的牆上還挂着一幅精心裱過的兒童畫,畫上是大面積的藍色和加載在其中的白色。
“這是你畫的?”路疑停下腳步,走進仔細看了看畫,看見一旁的“向陽”兩個字。字體還很稚嫩,一看就是向陽小時候畫的。
“嗯?”向陽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畫,點點頭:“嗯,我畫的。”
畫其實能看出來是個小孩子畫的,但藍色和白色之間的暈染過渡都很細膩,結合起來慢慢看其實是有一些藝術感在裏頭的。
“畫的很好啊。”路疑盯着畫誇道。
“還好,”向陽不好意思的笑笑:“小時候不懂事時畫的。我們家那時候有一張我父……有一張畫,被裱過,我看了就也想讓我的畫也被金框框給框起來,就鬧了來着。後來我媽就給我裱了。以前搬家的時候我以為弄丢了,後來不知道從哪裏給翻了出來,就讓王姨給挂在這裏了。”
路疑慢慢地站了起來:“那你媽很好啊。”
“嗯,”向陽點頭,看了一會兒畫後轉過頭來:“走吧,去打游戲去。吃不吃雞?”
“走走走。”路疑也有幾天沒玩游戲了,這會兒手開始癢起來。
向陽往前走,路疑跟在他後面,心裏想着游戲,但也還想着那幅畫。
藍天白雲……
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