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向陽酒量其實很不好。這個他沒和任何人說過,雖然和別人也一起喝過,但喝的都是度數很低的酒,且喝得很少。但今天因為時路疑的生日,加上熱氣後的路疑确實很好看,他就不經意間多喝了一些。
所以他的記憶就開始在進家門口時變得有些模糊。
幸好有吃雞,讓他的腦子清醒一些,不然指不定要鬧什麽笑話呢。
向陽盯着電腦屏皺着眉頭:“你等會兒的,別急,對面樓有個人。”
路疑坐在他身邊,手裏捧着筆記本:“你能狙着他嗎?”
“能……吧。”向陽本來想說“能”,但是他手現在有點抖,瞄不了那麽準,沒那麽有底,所以加了個“吧”。
對面樓上沒有動靜。向陽剛才分明是看到了一個人影,現在大概是趴在哪塊兒。
得給引出來啊。
還沒等向陽想到怎麽把人給引出來時對面的障礙後突然站起了一個人,向陽雖然納悶,但還是很快反映過來,盡量穩住,一槍命中,狙掉了對面的人。
“準。”路疑誇了一句。
向陽挑起了嘴角。雖說手抖,但實力還可以。
雖說狙的不錯,但最後很不巧,圈落在了理他們最遠的斜對角線那面。倆人雖然盡了力,但還是沒能吃到雞。游戲結束後倆人誰都沒摘耳機。
“再來一把?”路疑先問道。
“來。”向陽活動兩下脖子回答道。
相像就是方便。
玩了三把後向陽和路疑終于吃上了雞。向陽心滿意足的關上了電腦,枕在轉椅上扭頭看向路疑:“怎麽樣,我槍法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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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錯,”路疑也合上筆記本,攤在大椅子裏:“你經常打?”
“嗯,暑假那會兒吧,”向陽想了想:“太熱了大家都不想出門,我也就在家裏待着了。”
“那你作業呢?”路疑沒動,由于姿勢原因聲音有點飄,比平時調子高。
向陽腳蹬了下地,把椅子轉向面沖路疑:“早寫完了,後來就只好寫自己的卷子加吃雞。”
路疑皺着眉:“我那個暑假淨練吉他了。”
“哎對了,”向陽坐起來:“你吉他學了幾年啊?”
“沒多久,兩年吧。”路疑說。
兩年?這麽短的嗎?!
“那你也太有天賦了吧,你彈得真的太好了吧。”向陽腳上一使勁,把轉椅挪向路疑。
“還好,比我彈得好的多的是,”路疑撐了一下,從凳子上坐起來:“我發現癱久了屁股疼。”
向陽又被逗樂了。他仰着脖子笑了幾聲,越想越好笑,最後幹脆變成靜音加抽氣的笑法。
路疑也被他逗樂了,邊樂邊說:“你跟那兒樂什麽呢?”
“你又樂什麽呢?”向陽樂着看向路疑,伸出一只叫踩在路疑椅子邊上保持平衡。
路疑沒能說出話來,他跟那兒窩着笑,笑得發抖。
向陽也停不下來了,樂的差點沒翻過去,還是被路疑一把摁住腿才沒真的翻過去。因為這麽個小事故,倆人總算是停下來了,對着捯氣兒,看了對方一眼又樂了兩下才算完。
“哎,”路疑伸腳過來踢了踢向陽盤坐在椅子上的腿,手從向陽踩在他凳子邊上的那只腿上拿開:“你不是說讓我幫你選西裝的嗎。”
向陽現在渾身犯懶,眼皮子還在打架:“……嗯。”
路疑皺着眉坐在凳子上眯着眼睛看過來看了一會兒,突然往前一挪,一下子拉近了倆人之間的距離:“睡着了?”
向陽被吓了一跳:“沒!吓我一跳我靠!”
路疑也抖了一下,估計是被他的大嗓門給吓到了:“你調門可真高啊。”
向陽“啧”了一聲。他剛才聲音沒控制好,處在破音的邊緣。他拿起那只依舊踩在路疑凳子邊上的腳踢了一下路疑的大腿跟:“閉嘴。”
路疑不依,不僅重複了一遍,還把腦袋湊到向陽眼前吐舌頭:“略略略。”
向陽本來應該覺得害羞生氣的,但他一看見路疑這幅樣子就繃不住了,又進入了狂笑模式:“你是不是有病啊哈哈哈。”
路疑又開始在凳子上扭:“沒,我可正常了。”
向陽看着路疑一副社會老大哥的表情配上這麽一個反差的動作又開始前仰後合。路疑這回估計是長記性了,一把拉住向陽的腿,面無表情地繼續扭來扭曲。
向陽本來都笑的肚子疼不想笑了,但是他一看見路疑面無表情地扭動就想笑。
這是個什麽正常法啊我靠哈哈哈。
搖了我吧笑岔氣了。
統共兩句話,一個字兒兒都沒說出來,光顧着樂了。向陽笑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了,一巴掌拍路疑臉上了。路疑被拍的時候渾身震了一下,接着就把手從向陽腿上挪開,保持着一個詭異的姿勢待了一會兒,才慢慢地變回成原來老實的坐姿。
看不見路疑的表情後事情就好辦許多了。向陽捂着肚子緩了一會兒才把手從路疑臉上挪開,路疑一臉委屈地盯着向陽,向陽已經沒勁兒了,把踩在路疑凳子上的腳收回來。
本來向陽就困,再一通狂笑,笑完之後又困得不行了。他深吸了一口氣,迅速站起來走向大沙發:“我不行了我要困死了,”他在沙發上躺了下來,用最後一絲清醒撐着跟路疑說:“我不行了,我得先睡一覺了,你先自己玩會兒,我筆記本上有殺手6,你可以玩,要是……”
要是……
要是什麽呢?
不知道啊……
向陽眼前一黑,徹底的昏睡了過去。
天是很藍的。
向陽趴在窗臺上擡頭看着天空,旁邊放着剛剛大面積塗好藍色的畫紙。
聽爸爸說海也很藍。那它會是跟天一樣的藍嗎?還是說會更藍?
“小少爺,”一個拿着鋼琴譜進來的女老師叫着向陽:“您該上課了。”
向陽最後看一眼天空,點點頭,從窗臺上乖乖地下來,走到鋼琴椅旁坐下,等着老師教他。爸爸媽媽最近老是吵架,向陽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樣任性地吵着說不練鋼琴了。
隔壁班就有一個父母離婚的孩子,爹不疼媽不愛的,向陽不想變成那樣。
天是很藍的。
天為什麽很藍呢?
“因為啊,他跟海一樣,都是追光者。光透過它們,把它們心裏的顏色帶出來,于是我們就看見了大片的藍。”向陽爸爸抱着他坐在陽臺,和他一起曬太陽。
“可是,光是白色的,”向陽坐在爸爸懷裏,仰着頭問:“為什麽它們心裏的顏色是藍色啊?”
“因為光很複雜,”向陽爸爸低下頭來:“但在單純的大海和天空眼裏,光就只是一種純粹的藍色。”
“純粹?”向陽仰起頭:“那是什麽?”
“就是……幹淨?”向陽爸爸想了想。
“那大海和天空一定不會被媽媽說,”向陽癟了癟嘴:“媽媽是世界上最愛幹淨的人。”
“對啊,”向陽爸爸笑起來:“但是你很久沒看到媽媽了,你想不想媽媽呀?”
向陽點了點頭。
向陽爸爸又笑起來:“我也想你媽媽了,”他嘆了口氣:“但我們已經開始走上不同的路了。”
向陽聽不懂這些。他才7歲,他只想知道什麽時候可以吃上心愛的零食和不再學枯燥無味的鋼琴。
天是很藍的,很幹淨也很廣,一擡眼滿眼的藍。向陽眯起眼睛,感受到吹來的風,他嗅到了木頭的香味。爸爸伸手指了下天:“看,那是雲。”
雲是成群結隊的。它們跟着風,随意地飄過來,變幻成各種各樣的形狀。邊緣被光照的雪白,剩下的陰影是比藍天還要深一點的藍色。
“爸爸也想像雲一樣随意地飛走,”向陽爸爸嘆了一口氣:“但是不能。”
為什麽呢?
雲為什麽能随意地飛走呢?是因為風?是因為水?是因為光?
還是僅僅是因為它想呢?
終于上完了鋼琴課,向陽又坐回到了窗臺那邊,繼續趴在陽臺上拿起白色筆在天藍色的底色上塗抹着。他随意地動着筆,把雲畫成任意的形狀,再用手指把邊緣抹開,讓雲融在天空裏。他擡頭看向天空,傍晚的天又變成了金紅色,将潔白的雲彩也染上濃烈的顏色。
或許雲根本就不能随意地飛走。
向陽又低下頭來,抹着邊緣想到。或許雲和天都是不自由的——天不是一直都是藍色的,雲也不是永遠保持着一個模樣。天跟着光的變化而變化,跟着時間的變化而變化;雲跟着風而改變着形狀,跟着天而變着顏色。
藍天白雲只是一時而已。
不随意,只是沒有思想地純粹着。
就像他的父親,只是因為厭倦了母親這個人而已,偏要找個借口,把自己變成藍天白雲,跟着錯誤的光和風走,把自己變成了沒有思想的空殼。
向陽不想成為藍天,也不想成為白雲。他想成為風。既不會被光染上色,也不會被跟着別的什麽而改變自己。他不會被抓住,不會被束縛。
但他還是選擇自己鑽進了圓球狀的密封箱子裏,把自己變成沒有棱角的樣子,把自己變成沒有自由的、被困住的風。
因為他很害怕。
“你是個怪小孩,以後也會變成怪人,”他父親另娶的女人居高臨下地對他講:“你不會合群,永遠也不會。”
他害怕這個女人的話會成真。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要合群,為什麽不合群就會被叫做是怪人,但他還是努力地去讓自己變得合群了。
他是被困住的風。
向陽突然意識到這個事實,站在人群中茫然無措地四處看着,突然感覺到諾大的悲傷。
他不屬于這裏。
他不想待在這裏。
他不能離開。
穆穎站在他身邊,王博辰站在他身邊,陳鵬站在他身邊……
路疑站在人群的那一邊,孤獨着站在光下。
合群。
向陽沖路疑招了招手,想讓他過來。可招到一半他又停下來了。
合群太累了。
就讓風随意地飛吧。
向陽站在箱子裏,遠遠地看着路疑。路疑也看了過來,向陽想轉開頭,但他又舍不得離開這場對視。路疑看過來的一瞬間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他扭過身子,沖着向陽這邊跑來:“向陽!”
不要過來!
向陽喊道,但是沒發出任何的聲音。
“向陽!向陽!”路疑越跑越近。
向陽沒有辦法去阻止,只能眼看着路疑跑過來。
“向陽!向陽!向陽!”
“向陽?”
向陽睜開了眼,眼前模糊一片。他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突然清晰了許多。路疑出現在他的眼前,看起來很着急。他有些困惑,剛想問就被路疑打斷了。路疑看着他皺着眉:“你沒事吧?夢到什麽了嗎?”
向陽一愣:“……怎麽?”
“你怎麽哭了?”路疑問道。
作者有話要說:
過渡章,向陽的過去會在以後完整公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