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路疑再又一次迷路後放棄了玩游戲。他在座位上伸了個懶腰,攤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別……”

路疑聽見向陽的呓語,轉過頭去,看見向陽蜷着身子皺着眉,看起來不是很舒服。他皺皺眉:“向陽?”

向陽晃了一下頭,沒醒過來,倒是掙紮着叫出來的聲音更大了。路疑聽不清向□□體在說什麽,但他可以聽見幾個字,像是“別”“不”之類的。

做噩夢了?

向陽突然發出一聲嘶啞的吼叫,太過于喑啞導致大半的聲音都堵在了喉頭。

路疑一下子坐起來,大聲叫着:“向陽!”

向陽沒有反應,只是在不停地出汗。路疑吓得不輕,趕緊伸出手搖了搖向陽:“向陽!向陽!”

向陽皺緊了眉頭,在路疑又一次呼喊後睜開了眼睛。路疑看向陽雙眼不聚焦地看過來,看他眨了下眼睛,眼眶裏的水汽就變成一滴淚,順着他下睫毛的弧度往下落,順着他的臉頰流到了下巴。路疑張了張口,啞了一會兒才發出了聲音:“你怎麽哭了?”

向陽明顯地愣了一下,他又眨了眨眼睛,伸出一只手去摸臉,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手放下來:“……對啊,怎麽哭了。”

路疑不敢搭話。他覺得向陽的狀态太不對勁了,但又因為不知道向陽到底在想什麽、夢到了什麽,所以只能安靜地盯着向陽,一只手順着向陽的肩膀滑到他的手腕,輕輕地握住。

向陽的眼睛跟着路疑手的運動軌跡走,在路疑握住他的手沒多長時間後突然一甩手,把手收了回來。

路疑愣住。反應過來後他慢慢地把手收回來,小心翼翼地開口:“……不舒服?”

向陽深呼吸了幾次後才把頭擡起來,看了過來:“我說謊了。”

路疑又不知道該怎麽回應了。

幸好向陽沒在等路疑的反應,直接往下繼續說了:“畫不是我媽幫我裱的,是我爸走之前給我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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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之前?

“他出軌了,”向陽越說越冷靜:“和他畫室的一個小模特,結了婚以後那個女人就成為他的經理了。”

向陽嘆了口氣。路疑見不得他冷靜地揭自己傷疤,趕緊打斷了他:“每個人都會撒謊,這沒……”

“我看見被裱的那幅畫放在桌子上的那天,法院已經把我判給了我的媽媽。想當初他也應該想好了不要我,才給我最後留了這麽一樣道別的東西,”向陽沒有被打斷,他盯着路疑:“我那天拿着畫跑了好久才看到他,那個女人站在他的身邊。他跟我說他要去當幹淨的藍天了,他要像雲一樣随意地去飛。”

路疑看見向陽緩慢地眨了下眼睛:“所以他就去飛了。”

藍天白雲。

他就不該去看那幅畫。

向陽低下眼去:“那個女人說……”

“好了好了,”路疑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向陽一滴一滴地掉眼淚的樣子太讓人揪心了。他伸手拉過向陽,使勁地抱住他:“噓……噓……沒事了,沒事了……”

向陽用力地掙紮着:“你不懂,我是……被困在盒子裏的風……你不是,你應該……”

“沒有應該!”路疑加重了力氣,随即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向陽的後脖頸:“沒有應該,我做的全是我想做的,沒事,沒事。”

“……你願意接觸鵬哥他們嗎?包括我?”

“願意,願意,我接觸的那幾個人都還可以,我不願意接觸的我也不會去接觸,”路疑點點頭:“沒事兒了啊,做了個噩夢而已,別往壞的地方想。”

向陽終于安靜了下來,屋子裏只剩下路疑手掌摩擦過向陽衣領的聲音和兩個人逐漸變得平緩且綿長的呼吸。

路疑腦子裏又過了一遍倆人的對話,想起向陽說的“被困在盒子裏的風”,突然反應過來。

那幅畫裏藍天白雲不是主角,無形的風才是。

自由的是風。

向陽說自己被困住,又說自己是風。

路疑皺了皺眉,手指尖輕輕拂過向陽的發尾。

說不定向陽已經把自己逼得累極了,一直憋在心裏,趁着這次酒勁才爆發出來。

他們都向往自由。

路疑小聲地嘆了口氣,感覺到懷裏向陽的重量越發實在,知道向陽是又睡了過去,就保持着抱着向陽的姿勢慢慢地讓向陽向後躺去。等向陽徹底地躺在沙發上時路疑就慢慢撒開了手,但一撒開手向陽就開始皺起眉,有轉醒的趨勢,沒辦法,路疑站了一半又趕忙蹲下去,給向陽蓋好被子後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向陽的手,捏了兩下後向陽才又沉沉睡去。

路疑打了個哈欠,也覺得有點困。可能是酒精的後勁,也有可能是心裏不好受下意識的想去避一避。總而言之,他握着向陽的手趴在了向陽蓋着的被子上淺淺地睡了過去。

向陽的手慢慢地回了溫,被路疑手指不經意間搭着的脈搏也平穩了下來。

路疑的大拇指順着向陽的手背虎口處移動了兩下後不再動了。

天徹底黑了下來,冬季的夜晚要降臨了。

路疑做了個很短的夢。他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得沉了一些。他夢見一個盒子,一個玻璃盒子。盒子裏坐着向陽,他機械化地笑着,除了在王博辰和穆穎身邊可以有笑的很開懷的時候,他幾乎沒有再發自內心地笑過。

路疑飛了過去,隔着盒子吹起了向陽的碎發。向陽擡起眼看過來,眼裏化了一層的霜順着眼尾消散。路疑沖他伸出手,向他發出了邀請。

向陽猶豫着看了一眼人群,又看向路疑,在兩者之前看過來看過去。

路疑把從路上收獲的羽毛往前送去。向陽看到羽毛時不再往人群看去,但他也沒有向路疑這邊走來。

王博辰和穆穎跟向陽說了什麽後走向了別處,向陽這才往這邊走來。他的步子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在最後他腳下一發力,伸着手蹦進路疑的懷裏。路疑趕緊抱緊了向陽的腰,往上飛去。

“我們去哪兒?”向陽問。

去哪兒呢?

你想去哪兒?

“星星。”

星星?

那可能有點難,但我可以試試。

“星星!”

知道知道,沒說不去,別急啊。

“醒醒,醒醒!”

路疑睜開眼睛,腦子還有點蒙,看見向陽下意識地想去抱:“你過來點兒,待會兒摔下去了……”

“路疑,”向陽哭笑不得:“醒醒了哎,還做夢吶?”

做夢?

醒醒?

嗯???

路疑搖了搖腦袋,揉揉眼睛:“幾點了?”

向陽用了一只手拿出手機。他看了一眼手機:“九點二十七。”

“唔……”路疑腦子還是有點蒙。之前明明睡之前說是稍微睡一下,結果還順帶做了個夢。他還沉浸在夢裏那種所有事物從他兩邊急速後退的感覺裏沒出來,揉了揉眼睛,魂兒好歹是回來了一些,但眼皮還是在打架。他想用手拍拍臉,擡起左手時卻發現右手被拉住擡不起來。路疑低眼去看,看見了被向陽緊緊拉住的手,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向陽顯然也發現了兩人握在一起的手,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指肚在路疑手背上劃出幾道青白。這青白很快轉變為帶着粉的紅,在路疑的手背上極其緩慢地褪去。

但向陽只是保持着手指蜷縮的狀态,并沒有要把手拿走的預兆。

路疑挑起眉看向向陽,眼睛比平時睜的大了些。

向陽擡眼一瞬對上了路疑的目光,頓時眼神少了些許恍惚。路疑看他眼神逐漸清明,知道他是要開始跑。

向陽果不其然要擡手,就在指肚快從路疑手背上撤走時路疑眼疾手快地打斷了他。

“你喝醉了,”路疑反手拉住向陽的手,食指和拇指摁着他的指骨,中指貼在他手心上,無名指和小指卡在他食指和中指第一指節的位置,全方位地鎖住向陽的手,擡眼看着向陽說道:“我也喝醉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會只記住你想讓我記住的事。”

向陽縮了一下,但并沒有使力去掙紮。

路疑稍微貼近了些,壓低聲音:“你想要我記住什麽?”

向陽直視着路疑的眼睛,牙齒咬着下唇,沒有出聲。

路疑緊了緊手,食指和拇指一用力,捏住了向陽中指下的那個關節。向陽可能是被捏的稍微有些痛,手指不受控地掐了一下路疑的無名指和小指。

“嗯?”路疑把胳膊搭在向陽一條盤起來的腿上,仰頭去問:“你想要我記住什麽?”

向陽沒藏住笑,左邊露出一個深深的酒窩,右邊露出一個相對淺的酒窩。他放松了手指,另一只手的指尖敲了敲路疑的肘關節:“我想要你記住今天的所有快樂。”

路疑愣了一下,心裏突然開始流出潺潺不斷的暖泉水。

快樂。

“有點多哎。”路疑笑着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就都記住,”向陽歪着頭露着酒窩:“待會兒說不定還有更多呢。”

路疑眨了眨眼:“更多?”

“對啊,”向陽笑眯眯的:“比如這樣。”

路疑一時沒注意手上洩了勁兒,被向陽逮了個空子迅速把手抽走了。路疑本來還想伸手去給抓回來,沒想到那只抽走的手半路變了方向,開始往回沖刺,最後和路疑伸出去的手撞到了一起。路疑一下子不知所措起來,向陽卻抓住了這次機會,張開手指插進路疑的手指縫間,再一握——

十指相扣。

“你要不要忘記這個?”向陽彎下腰來小聲地問,聲音裏還帶着繃不住的笑意。

“不要。”路疑反應倒是很快,馬上就說了出來。

向陽笑着笑着就沒了聲兒。再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你把我哭的畫面給忘了吧,”向陽皺着眉低下頭去:“幾百年沒哭過了,一喝多就沒控制好。”

“嗯,忘了,”路疑伸手摸了摸向陽的腦袋:“看你哭我是能高興還是能怎麽?”

“說不定呢,”向陽笑着晃了兩下:“您可能有什麽不為人知的癖好呢。”

“去去去邊兒呆着去,”路疑握着向陽的手假意甩了兩下:“話那麽多呢?”

向陽笑了幾下後安靜了下來,沒擡起頭,過了一會兒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路疑愣了一下。向陽擡眼快速瞟了一眼路疑:“你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麽。”

“我知道,”路疑放柔了聲音:“我知道。沒事兒。”

向陽低眼看着他和路疑十指相扣的手:“今天像是我過生日似的。”

“一樣,”路疑笑起來,大拇指蹭了蹭向陽的指骨:“你開心我也開心。”

向陽露出了酒窩,即使是低着頭路疑也能很清楚的看見在向陽臉頰上陷下去的兩個坑。“哦對,還沒當面而說呢,”向陽突然想起來什麽,他吸了一口氣,笑着擡起頭來,手指緊緊扣住路疑的手:“生日快樂。”

路疑看着向陽淺色的瞳仁在幽暗的光下像是藏了星星一樣鋪滿了大大小小碎光,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他看着向陽溫柔地笑了一下,帶着鼻音“嗯”了一聲。

十七歲。

生日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

路大寶貝兒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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