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

後臺長廊,門口對面,咖啡廳老板抱臂小腿微疊斜靠在牆上,看到少年走過來,雙掌不疾不緩,不作僞地鼓了幾下掌。

“謝謝,不錯的演出。”

少年根本沒側眼看他,只随手揚了下手上的一打紙幣,示意他并不是幫他補上樂隊沒到場的餘興表演,只是為自己的酬勞。

作為默認規則的反面,咖啡廳不會限制服務生們收取小費或者從小費中抽成。

司頃看着背向走去的少年将挂手臂上的外套邊走邊不經心地往上捋了一下,只将将不滑落在地就不再管。

那松散而身體略頹倦的模樣對脫下的衣物并不像是有什麽在意,同樣也不在意身上穿着的。

墨綠色的瞳孔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年輕的老板站在半光的陰影裏,那深色的模糊迷影一時難以辨認。

……

回到更衣室,洛梓昱在金屬椅的皮面上坐了片刻,但也只有片刻,他就重新站了起來。

高強度的動作消耗對于隔了一段時間,現在的少年來說并不全然輕松。他需要暫時保持活動,來幫助血液回流,也避免肌肉乳酸堆積。

少年對這之後的拉伸也行雲流水,完全純熟。

洛梓昱之前在商業性舞團工作。

在來這裏之前,他已經在常待的那一個商業舞團待了一年半。

在這個職業上,他實際也走過些彎路。比如他最開始進的一個标着舞團名稱的團體組織,實質上的盈利方式是在演出後為那場演出的舞者們找“欣賞他們的天使贊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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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那個舞團的時間也是洛梓昱最開始接觸sexy jazz,拉丁,還有少量其他風格的舞類細分,甚至還包括一小段時間的鋼-管舞的時候。

雖然他在覺察所有的培訓項目都是在往性丨感,激發欲丨望的方向,心中确實感覺到了奇怪。畢竟他從最開始偏向的風格,即使爵士也是放克,力量型那類,習慣的框架也大,從沒有涉及,也不曾想過……去接觸和學習這類東西。

不過舞團組織那個微胖的老板即使只是在“培訓期”,也會“慷慨”地發給在舞團內的少年少女們一筆“培訓生活費”,所以洛梓昱還是老老實實待了一段時間。

離開——就是接着在第一場正式上臺後,看到同僚舞者們在演出後一個一個抛着飛吻自然地帶着羞赧的微笑走向了他們臺下各自的“贊助人”,任黑暗中的人影攬住他們纖細的腰際。

而他也被微胖的“舞團老板”暗暗拉到後臺,向他介紹一位黯淡燈光下,看不清面目的成年男人。

在他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後,那“舞團老板”一邊大聲喊他名字,一邊連連賠笑向“贊助人”解釋。走廊裏響着吵鬧的回聲,他不記得自己在離開那座建築後時,在想什麽。

那個“舞團老板”之後甚至還一連打了十數個電話給他,轉而向他介紹一位女性“贊助人”。

那時候他早已離開那個地方了。

之後零零散散,輾轉了不少個團,有的本即在解散邊緣,有的極度排斥新成員,直到最後的這個商業舞團。

商業性舞團的成員工資平均收入并不算高,尤其是在文化娛樂産業沒有那麽理想發達的城市。

在節假日附近演出的場次很多,平時相對空閑。

而沒有活兒可接的淡季月份,大家的日子就會從首席招牌到新人都緊巴巴的,直到下一個節日季。

至少……

洛梓昱想了下剛剛那沓紙幣的總數和他下一次需要買片劑的價格和時間。

只需要跳一場舞就能拿到一半工資上下的小費。

——他該覺得合算才是。

……

當天近夜深,微渺的光亮從黑色的天空緩慢移轉,躺在床上的少年一只手臂遮着額眼,一動不動。

但從那呼吸聲來看,他仍沒有睡着。

【宿主?】系統017檢測到宿主的精神狀态明明即将告罄,但仍沒有陷入睡眠體征,不禁産生類似人類莫名擔憂的數據考慮。

它也擔憂明天宿主仍舊需要工作,缺乏足夠的睡眠會對整個人的狀态值都産生影響,也會加重精神負擔痛苦。

那少年卻是忽然坐起身,走下了床。

……

喧鬧的,帶着種種混雜節奏的音樂在中心五光十色的彩球下震響着,燈光撲朔,人影迷離,酒杯碰撞的聲音,各種香氣調和的雞尾酒,無害,但誘丨惑人的杯沿櫻-桃,迷-幻霓-虹色的暧丨昧勾丨引。

酒吧的總體氛圍可能哪裏都差不多,當然在細節設計上每個都有其偏好特色。

吧臺這邊雖然比舞池安靜些,但仍能聽到那方向傳來的樂聲,鼎沸的人聲,dj偶爾導引氣氛的喊話聲間或模糊地響起。

調酒師是一位身量頗高,有點小帥的青年,專業熟練而流暢的調酒動作讓他因職業性增添了超脫于尚輕年齡的特別魅力。

但這位調酒師似乎明顯因為坐在吧臺邊的一位客人顯得表情有些無奈,而這種無奈讓他整個人那種剛入職幾月的未深涉世重新顯現了出來,就給人更像那位小客人年輕大哥哥的觀感了。

五分鐘前,這個少年那雙黑沉沉的烏眸擡起,從吧臺前冷冷瞥向他。

“你能讓開讓我自己調嗎?”

“抱歉客人,我們吧規定不能擅離職守。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調制特調。”

“我想喝的你不會調。”

“客人不說怎麽知道我不會?”

“我不說也知道你不會調。”

如此毫無意義的對話重複了幾次,調酒師在克制不住有點輕微氣笑了之後,還是先正色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小客人确實成年了嗎?”

“你猜我是怎麽進來的。”

“我猜不到,小客人。”實際上門禁那邊有時候會有年長的顧客帶着離成年差一點的晚輩小孩進來,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屬于這一類。

少年聞言擡頭,用一種近乎輕蔑的語氣肯定道。

“我是爬通風管道進來的。”

不好笑的冷笑話,但是也奇怪地讓他完全相信了少年已經剛成年。

最後,進行了一番無意義的來回車轱辘扯皮之後,調酒師給少年調了一杯得其利。

少年雖然看上去不滿意,但仍舊在皺了皺眉之後端起來,老老實實喝了。

喝完一杯就像沒喝一樣,幾張錢幣放在吧臺上,把空了的高腳雞尾酒杯往他的方向一推,是再來一杯的意思。

翟安于是再次拿起量酒器、雪克壺、榨汁器調完一杯,青檸汁和白朗姆的用量做了一些微小變化。

少年喝這一杯的時候,表情有了很明顯的改變,皺了一下眉。

翟安于是了解了,在少年把雞尾酒杯推回來時,回複了第一次的調法。

少年在反複喝了許多杯之後,開始醉了。而這個角落的氛圍便逐漸發生了變化,甚至很快引起了一個騷-動。

一對男女顧客相攜向吧臺走過來,将要坐下,其中的女客卻注意到了半趴在吧臺邊的少年,在左側俯下-身好奇地打量少年趴伏時半掩着的面龐。

待看見了少年的模樣,就向少年的臉伸出手。

而男客見女客的舉動,本看上去表情有些不悅,但他從另一邊看見了少年在醉意中也下意識躲避,轉過來的側臉,眸光閃了閃,竟然也将手向少年肩頸伸去。

剛剛背過身去清洗量酒器的調酒師看到這情形,當即就出聲阻止。

但那對男女卻聲稱是少年的“父母”,過來帶他回去。

翟安看少年的行為模式,就知道少年絕不是和人同來,更不可能和所謂“父母”一起。再明顯不過,那濃妝女子和身材微微走樣的男人外貌也和少年相去甚遠。

用放在吧臺下的專線叫來保安,把這一男一女“護送”出去之後,翟安看着吧臺邊像貓似的半蜷着的少年,心裏有些發愁。

這小孩兒這麽睡在吧臺這邊,要是後半夜他下班之後,換的是一個完全不管的同事,被人撿-屍了怎麽辦?

可偏偏,這個時候,少年垂落微低的眼睫擡起——烏眸中因為酒意,和剛剛睡醒的不悅,看上去似乎更任性了些。

灼恣的眸光帶着因酒精産生的模糊霧意,眼側依稀有些側趴伏時壓出來的紅。

明明是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角度,但少年那雙眼這次看過來的時候,還是讓翟安很明顯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

“誰讓你按原價加兩成就賣了人整整一箱啤酒?!”他們這種酒吧不把酒翻個兩三翻那還叫酒吧?!誰會把原料成箱賣?!

“誰讓你給了我們後門露臺二樓的鑰匙?!”那邊平時壓根都沒人去的,他都不知道那地方幹什麽用。

“還有誰讓你就這麽跟過去了?!”雖然換班的差一分鐘就到了,但曠一分鐘工那也是曠工!

“你是不是腦子調酒調出問題了?那些酒都你喝腦子裏了?!嫌我工資給你開太高了?!”

在後臺的酒吧老板一聲比一聲高地破口大罵,一邊用食指猛戳着調酒師的胸前。

他本來看這小子雖然年紀輕,但有國外調酒師證書,水平不錯,長得也夠精神,才拍板雇了,本來他沒個幾年經驗的人都不收。

結果呢?才幹了幾個月,就一晚上出這麽些簍子?

“可是,可是他說,如果我不照做,他就會露牙咬我。”調酒師吶吶幾聲,微微低着頭,那種年輕的青澀感在這個時刻顯露無遺。

酒吧老板聞言聽愣了一下。

調酒師的頭更低了,耳朵外側也越來越紅,視線移開。

“如果我不賣酒給他,他就要一直抓着我的手,不讓我調酒。”

“如果我不把鑰匙給他,他就要埋伏我跟我到下班,不讓我回家。”

酒吧老板愣了一會兒。

他心裏閃過了幾百條咆哮。

他媽的?!

——他媽的到哪裏碰到的這種純情小孩?!

——他他媽的怎麽沒碰到過這麽好的事?!

老板眼看着年輕調酒師移開視線時,就像在回憶剛剛的表情,讓他産生了一種類似自己像是已經過了年齡的奇怪憤怒感。

扣工資!今天晚上的扣完!一分工資都別想剩!

就算翟安低着頭服從地交回鑰匙——剛剛少年開門之後就已經随手抛還給有點擔心地跟後面的調酒師了,也沒有減輕他老板的憤怒感,臨走的時候,還被往腦袋上拍了一巴掌。

而少年此時……坐在露臺屋頂上看月亮,醉醺醺地喝了一罐啤酒。發間的小茸三角尖冒出來,慢吞吞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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