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Venus
Venus
Venus:67.
天時地利人和, 兇手恰巧具備所有動手的條件。
會所停車場的監控正巧處于維修期,沒有運作,當天沈知松的司機鬧肚子, 許久都不在車上, 給了兇手對轎車動手腳還可以不留痕跡的機會。
祁侯世派身邊人過來做這件事,就是奔着要沈知松夫婦的命來的。
父母看重長子祁華甄, 次子祁侯世從小就缺少很多關注,但小姑卻補足了他所有關愛。
祁侯世與姑姑的感情,遠超與父母的,以至于他之後結婚生子, 重女輕男的思想, 對女兒的溺愛也多半來自對小姑的濃厚親情。
所以小姑因為和沈知松的愛而不得, 懷着孕自殺, 慘死,成為祁侯世這輩子都過不去的坎。
在他眼裏, 小姑值得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卻那麽傻,那麽想不開,因為一個沒擔當的爛人成了地下冷灰。
即使這麽多年過去, 祁家很多人都淡忘了仇恨,祁侯世卻不曾忘懷, 甚至對沈家的恨與日俱增。
他恨透了沈知松和彭芹, 這些年使盡了小手段不停折磨老兩口的神經,騷擾他們的生活, 等祁家壯大到巅峰, 再把手逐步伸到濱陽,搞垮沈家。
結果沒想到, 易慎這個意外的絆腳石插了進來。
祁侯世因為易慎要娶沈爰一事被拿捏要害,打亂了原本的計劃,火燒眉毛,被逼急了才會這麽快動手。
雖然兇手手腳利落,思慮周全,卻還是太天真,竟以為自己能逃得過警方的天網追捕。
事故發生第六個小時,兇手就被當地派出所捉拿歸案。
沈爰陪着爺奶去派出所錄筆錄,見到兇手本人,急火攻心,氣得沖上去就要打他,結果被身邊的女民警攔住。
她還想掙紮,非要親手替易慎打死他不可。
沈爰被攔着,通紅雙眼,指着對方怒罵:“殺人犯!!殺人犯!”
哪裏還有往常那個溫軟淑女的樣。
她不敢想,如果不是易慎察覺得及時,她的家人會遭到怎樣的災難。
“安靜!請你冷靜!”女民警提醒她,安排他們進辦公配合警方工作。
沈爰臉色蒼白如紙,早就丢失了所有理智,哪還顧得上什麽場合,體面。
她最愛的人還躺在醫院裏,生死不明。
如此惡劣的故意傷害事件,沈家絕對是會追究到底的,不僅追究兇手的責任,還要連根拔起。
家人是沈逾的底線,一直忍着祁家人,不過是看在爺奶的囑托下遲遲不動手。
兇手到了警察那邊,沒經過幾輪審訊就全招了。
果然,幕後指使就是祁侯世。
而這個時候,祁華甄的電話打到了沈逾這裏。
兩個如今代表各自家庭的當家人對接連線。
在沈家三兄妹的意料之外,祁華甄打來電話的目的不是勸說沈逾網開一面,而是明确告訴他,他們夫婦可以做祁家的主,祁家支持沈家追究祁侯世的責任,并且會配合輔助完成,半點容忍都不要有。
他主動溝通的目的也是請沈逾諒解,不要把仇恨再次蔓延到兩家所有人身上,誰犯錯,就讓誰承擔所有責任。
“羞愧難當,這是我們祁家的敗類,我和妻子替全家人,向二老致歉。”祁華甄說。
祁華甄目前不能離開霄粵灣,他要留在這裏,拿住祁侯世不讓他亂搞其他動作。
而且此事一出,祁家必定大亂,一定要他留着主持大局。
梅若已經代表丈夫坐上了前往濱陽的航班,她會親自登門,向沈家全家人致歉,主動求和,并幫助沈家治罪祁侯世,絕不姑息。
還有就是,他們很擔心自己的兒子。
得到易慎出車禍的消息後,梅若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第一時間奔向機場。
祁醒本來要陪母親過來,但是決定先留在霄粵灣幫助父親,等事态穩定下來,再去濱陽。
因為祁侯世的惡行,兩家人以此契機産生了直接的交流。
纏繞三代的荊棘在枯敗沼澤中,被一道險些毀滅一切的驚雷劈開,逐漸化解,迎來新生。
因為這次事故,兩位老人都遭受到不同程度驚吓,幸好經過全身檢查,只受了些皮外傷。
沈逾本來要給二位約心理醫生進行疏導,最後被彭芹回絕,只是說他們還沒那麽脆弱。
車體開始接受剮蹭碰撞的時候,沈知松毫不猶豫用身體護住了彭芹,他下意識的動作,重重敲開了彭芹堵塞半生的心。
有些暈眩的沈知松被擡上救護車,彭芹落了淚,握着丈夫的手不肯松開。
“一把脆骨頭了,還逞什麽英雄。”
沈知松喘着氣,“哎呀”了一聲,拍拍她的手背,叫她別哭了:“我還沒死呢,哭什麽呀。”
“要連自己老伴都護不住……還活個什麽勁兒……”
彭芹落淚,沒有回答,半晌,只是搖搖頭。
無人能探清,她搖頭的意義。
…………
因為一次事故,之前所有頑固不化的芥蒂都如冬陽融雪般解開,消散。
而以一人之力将既定的悲劇扭轉的人,卻遲遲沒有起來。
易慎身上不少傷,但索性都不是致命傷,碰撞的外傷占大多數,車子碰撞變形導致了右腿輕微骨折,最嚴重的就是撞擊造成的腦震蕩,讓他一直沒有醒。
他明白家人對沈爰來說有多麽重要,所以即使是獻/祭自己,他也要保全沈爰的家人。
易慎的所作所為,徹底震碎了沈家人對他的所有顧慮。
他是用生命在愛沈爰。
善後的事其他人會做好,從派出所出來以後,沈爰就一頭紮進醫院,哪也不去。
易慎住在單人房間,沈爰就直接搬進了病房,每天吃喝睡都和他在一起,寸步不離。
沈爰本以為自己有足夠的勇氣打這場“持久戰”,結果易慎昏迷到第三天,她就撐不住躲在衛生間無聲痛哭,像成了啞巴似的,張開嘴哭,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五髒六腑擰着痛。
他昏迷的每一秒,都像是有刀子在她身上剌,一秒也無法忍耐。
沈爰哭完了,紅着雙眼出來,重新在他身邊坐下。
她望着沉睡的男人,難得見到他這麽乖的模樣,眉宇舒展,呼吸平穩,淺到她害怕。
沈爰趴下,握住他的手,對方還溫熱着的掌心讓她踏實。
沈爰把自己的臉頰擱到他手心裏,輕輕蹭,眼角又浸濕了,無措得像失去歸宿流落街頭的小女孩。
你快點醒來吧…
易慎,你再不醒來,我就要生氣了。
你再不醒來,我就要讨厭你了。
熱淚順着眼角往下滑,找到承接它的歸宿——他的手心。
沈爰哭得發抖,抓着床單,指甲都快被自己掐斷。
下一秒,墊着她臉蛋的手指,突然彈動,随之輕輕動,抹去她的淚痕。
沈爰倏地擡頭,撞上他淡漠的眸子。
易慎翕動嘴唇,因為嗓子太幹,發聲困難,但她卻依舊通過口型看出。
【圓圓…】
沈爰頓然淚崩,如決堤而出,捂着嘴,發狠地跺了跺腳,“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嗎!”
她哭噎着:“渾蛋!你怎麽才醒啊……”
易慎瞧着她這樣兒,勾動唇角,初醒的丹鳳眼漫上惬意。
手指不斷摩挲她的手背,模仿親昵的親吻。
沈爰去叫了醫生,醫生過來檢查過後,給易慎安排了之後的檢查,并交代只要他醒過來就沒事了,腦震蕩的後遺症還會持續一陣子,但他年輕力壯,應該很快會痊愈。
她給易慎喂了點水,他這才能開口說話。
易慎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我豁出命,可不是為了看你哭的。”
“又當紅眼兔子。”
沈爰氣得鼓起臉蛋,啞着嗓子反駁:“你以為你保住我家人,我就不會哭了嗎?”
“易慎,你太不把你自己當回事了吧。”
難道在你眼裏,我只在乎我的親人,不在乎你嗎?
她撲上前,下巴抵在他胸口,睫毛還沾着淚,大言不慚:“你要是死了,我真打算殉情了!”
這句話徹底把易慎逗笑了,他身上還有傷,笑得時候胸口震顫會痛,可他還是笑得格外肆朗。
低沉的,陣陣碎笑,光是嗓音都性感。
“沈圓圓,你平時得個感冒都怕死。”他摸着她臉頰,“還敢跟我殉情呢?”
沈爰抱住他,委屈又後怕,“我說真的呢……”
“你以後不要這樣冒險了,行不行,我真的受不了。”
易慎靜靜望着她的臉,只覺得慶幸,老天爺終于眷顧了他一次。
為她赴死的那瞬間不怕。死裏逃生,再見到她的瞬間,卻怕了。
“不會有下次了。”他握緊她的手,承諾。
…………
祁醒趕到濱陽陪母親,祁侯世已經被控制住了,之後正常走流程,按照法律該怎麽罰怎麽罰,這大名鼎鼎的祁二老板,是跑不了要锒铛入獄了。
祁家財團的建構坍塌,經此一遭,大片産業的控制權會再次回到祁華甄一家手中。
聽說易慎醒了,祁醒第一個到醫院來看。
易慎手裏端着沈爰剛剛給做好的水果拼盤,一副享受餘生的架勢躺在床裏。
祁醒往前湊一步,伸手:“給我來口蘋果。”
易慎把果盤護在一邊,皺眉,“滾。”
“小氣。”祁醒悶哧一聲,坐回去,“還以為你把腦袋撞一下,能撞得乖一點。”
“哥哥我感到很遺憾。”
易慎:“惡心。”
祁醒倒是習慣他這毒嘴了,看見弟弟生龍活虎的,他窩在椅子裏的姿态懶散不少。
雙手抄兜,他悠哉地把最近發生的所有事彙報給易慎。
只能說,事情發展的走向,比他們原本計劃的還要好。
都是祁侯世狗急跳牆,自己給自己掘了墳。
易慎把一盤子水果全吃完,掀眸瞟了眼祁醒,突然來了句:“其實我也是你手裏的那把刀。”
祁醒歪頭,笑意不變,“為什麽這麽說。”
“五年,你雖然是幫我,也是借我這件事兒。”易慎指間玩轉着不鏽鋼叉子,盯着鋼叉反射的鋒芒,“想鏟除祁侯世一派。”
讓他們嫡系一家,穩穩地拿捏死整個祁家財團,誰都不許再起野心。
父母溫良顧忌兄弟感情,但祁醒可是個沒良心的。
他早就想對祁侯世動手了,易慎察覺出來了。
他這個親哥,“道貌岸然”,“表裏不一”,心機太深,完完全全是個壞種狐貍。
祁醒勾着眼尾,帶笑的丹鳳眼那麽深邃,如無底海淵,“你生氣了?”
易慎把叉子放到一邊,“不會。”
他偏頭,與親哥對視,視線濃黑,“你不是說過麽,我們是一家人。”
或許他們兄弟倆,也是祁華甄夫婦手裏的刀,他們用溫良表面維系大局,假裝不知道兄弟倆私下做了什麽,實際上是放任自己的兒子們去蠻橫征戰。
然而這一切,追溯根源都是為了身邊最親愛的人,永遠安逸,永遠不受人欺壓。
一家人,甘做彼此的劍與盾。
…………
易慎又住了一周的院,确定身體沒問題就回家了。
沈家人默許了他們的關系(除了沈綽還有點別別扭扭的),沈爰就大大方方和易慎同居,方便自己照顧他。
梅若和沈知松夫婦有過一下午的談話,過程很愉快,梅若代表祁家嚴肅表達了歉意,而沈知松夫婦也不想再惹紛争,何況兩家孩子還在談戀愛,不能再為難年輕人了。
梅若承諾,下次會和丈夫一起,帶着最大的“誠意”登門,與二老商讨兩個孩子的婚事。
之後,祁醒就陪着她返回了霄粵灣。
其他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輕度骨折還需要一兩個月養,加上他的腦震蕩也是。
氣人的是,易慎拿自己腦震蕩這個事兒,故意折騰了沈爰不少回。
嘴上說着“我腦震蕩呢圓圓”“動稍微激烈點兒就暈”,以來哄騙沈爰當“游戲”的主導人,在下面悠哉享受,把她弄得羞臊難耐。
易慎最喜歡看她羞恥卻聽話的模樣,特別可愛。
唯一落下敗仗的是那天晚上。
他不方便彎腰俯身,有時候洗澡也要沈爰陪着輔助。
易慎站着,沈爰拿着毛巾要幫他擦擦腿,蹲下身。
浴室水霧缭繞,彌漫着沐浴露茉莉香的味,把視線模糊,也蒸得人頭腦發熱。
水汽堵住毛孔,皮膚透着一股不得抒發的怪。
沈爰蹲下,恰好擡頭,正對上。
被她就這麽明明白白盯着,易慎反而還有點不自在了。
帶着香味的水霧浮動,立起,動态十足。
沈爰擡手,直接——
易慎瞬間僵住,脖頸虬起的青筋跳動,小聲警告:“幹嘛呢。”
她揚着濕漉漉的眸子看他,“你想我…嗎?”
女孩蹲在自己面前,帶着人畜無害的欲望望着自己,脆弱纖細,像一掌就能捏碎。
俯視的視角帶給易慎前所未有的新鮮刺激。
他隐忍許久,還是說:“圓圓,不用。”
“大學時候你就這樣,這事不應該是互相的嗎?既然你可以給我…為什麽我不能給你…。”沈爰手上沒停,明确問他,帶着點引誘的味道:“你只要回答,想,還是不想。”
其實是她更想試一下。
濕度滿溢的室內,易慎的眼底卻越燒越烈,攻破了防線,無法克制。
最終,他伸手,溫柔地扣在了沈爰的腦後。
沈爰彎起眼眸,很滿意他的答案。
在傍晚,扮演一只貪吃的小貓。
賞玩他難以自控的潰敗狀态。
…………
易慎能自主走動後,基本身體痊愈得差不多了。
這時候,沈知松給沈爰打電話,讓她帶易慎回家。
這次就是正式的,認下易慎這個準女婿了。
沈爰告訴他這件事時,易慎正在看電腦上的文件,他颔首答應,安排晚上帶她一塊去逛街,順便買點伴手禮。
她轉身出了書房,剛踏出去,又回頭。
易慎背對着她,看不到表情,沈爰看見他維持原狀,背部線條繃着,足足在電腦前靜默了許久。
久到她有點想哭。
上門那天,易慎在衣帽間挑了很久,最後沈爰無奈把他手裏的那些太誇張的正裝丢掉,給他配了一套日常卻不失正經的衣服。
她知道,他有多盼望這天,也知道他藏在平淡下的情緒有多複雜。
沈爰都知道,所以她會牽着他的手,親自把他帶進那個門。
快六年了。
易慎終于名正言順的,被認可的,踏進了沈家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