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 章

43   第 43 章

◎他只要第一◎

回國後, 靳修竹直接住進了醫院。

還有幾天,就是他手術的日子了,醫生建議他先住院做好準備。

周煜林現在也沒別的事兒做, 每天除了遛一遛伴伴, 就是來醫院陪他。

這天晚上吃過飯後,靳修竹拿着一把剃刀, 他垂眼望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麽。

“林林,幫我把頭發剃了吧。”

腦部開刀都是這樣, 得剃頭發。

周煜林接過剃刀, 用帕子把他的脖頸圍了起來, 這才一點點開始剃頭。

從這裏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口,能看到外面站着一個人, 始終那樣悲傷又執着地望着屋裏。

淩數已經在外面站了一天了。

自從新西蘭度假回來,靳修竹便不再見他,也不許他進病房。

淩數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就這樣了, 但不想惹他不開心,所以事事都依着他。

又怕他看不見自己,會害怕,就每天都那樣站在外頭。

晚上等靳修竹睡下後,淩數才勉強和衣躺在走廊的長椅上, 眯那麽一小會兒。

這幾天下來, 他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消瘦和疲倦了,每回周煜林路過看見他,感覺他随時都會倒下。

Advertisement

今天已經是第五天。

靳修竹看了眼門外, 又看向鏡子裏被一點點剃光了頭的自己, 閉了閉眼, 突然說:“林林,等我做完手術,你帶我走吧。”

他眸色難掩悲傷,閃動着破碎:“然後幫我告訴淩數,當年真的對不住他,我不知道他那時有愛人,我不是誠心拆散……”

周煜林手一頓,驚住了。

他頭一回聽說這事兒,他還以為以前淩數那麽恨靳修竹,是因為被靳修竹逼着結了婚……

原來這兩人之間的糾葛,遠比他們看到的要深。

靳修竹把散落在膝蓋上的頭發,一點點撿起來,用手指珍惜地撫摸着:

“幫我跟他說,這麽多年互相折磨,愛和恨都夠了,我累了,就到這裏吧,我為當年的事兒,跟他道歉。”

周煜林輕聲:“哥,這個手術百分之九十都會成功,你可以等手術後,自己跟他說。”

他不喜歡聽到靳修竹,這樣安排後事一般地跟他做交代。

靳修竹眼神虛焦:“林林,你看過轉世重生的小說嗎。”

周煜林不懂他為什麽提這個,但還是說:“看過。”

靳修竹:“那你覺得,轉世後的主角,沒有了記憶的話,他還是原本的他嗎?”

周煜林腦子卡殼,這是個有點深奧的問題,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抿唇思索片刻,用比較機械科學的話說:“我覺得一個人的核心構成,是他的靈魂。”

“而靈魂這種東西,是由一片片過往的經歷、情感,還有記憶構成的,缺了哪一樣,他都不會再是原來的自己。”

靳修竹細細品味,笑了:“有道理。”

剛好剃完頭,周煜林拿帕子幫他擦了擦光溜溜的頭,又說:“怎麽問起這個。”

靳修竹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蓋好,看着他笑:“突然好奇,想跟你探讨下。”

周煜林也笑,給他剝了個橘子:“等你好了,我們慢慢讨論這些,還有很多無聊的話題,都可以聊,我喜歡跟哥聊天。”

靳修竹望着天花板,喃喃:“等我好了……”

很快靳修竹就睡下了,周煜林輕手輕腳地退出病房,把門帶上。

剛轉身就看見淩數站在他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周煜林看他面色發白,下巴都長出了青茬,憔悴到好像一陣風都能刮倒,心情很複雜。

說個中肯的話,淩數為人不錯,對認識的人都挺好的,唯獨只對靳修竹不好。

但因為靳修竹的關系,周煜林面上對淩數客氣,心裏多少有點不滿,無關誰對誰錯,僅僅是他內心偏向靳修竹。

今天聽了靳修竹的話,周煜林對淩數的感覺,變得複雜,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淩數了。

算了,他們倆的感情問題,他們自己解決。

周煜林怕吵到屋裏的人,放輕了聲音:“他沒事,已經睡了。”

淩數揉了把臉:“謝謝。”

周煜林搖搖頭,轉身離開。

周煜林坐在約好的咖啡廳等了會兒,很快便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朝他過來。

他招手,對方只是看着他,沒回應。

陸序坐下後,把頭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一張疲态遍布的臉。

周煜林有些難過:“你瘦了。”

陸序垂着眼,手指摩挲着杯口,也不說話。

周煜林:“事情我都知道了,謝謝你。很感激你為我做的一切。”

陸序嘲諷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我是為了你嗎?我就是為了錢。還是這麽自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人民幣,誰都得喜歡你,幫着你啊。”

“你這毛病得改。”

周煜林抿唇:“我謝我的,随你怎麽說。你這嘴皮子也得改,不然哪天指不定被人套麻袋揍了。”

兩人都不說話了,氣氛突然沉寂下來。

最後還是周煜林打破了沉默:“以後打算怎麽辦。”

陸序一臉無所謂:“能怎麽辦就怎麽辦呗。”

他不覺得靳修臣會放過他。

跟了靳修臣十年,他對那個人很了解,那人最恨背叛,而且……

如果他只是單單騙了靳修臣簽文件,害他損失了錢,也許還能好過點,但他錯在,愛上了周煜林。

這才是靳修臣絕對不能容忍的。

陸序并不懂靳修臣對周煜林到底是什麽複雜的感情,但他知道,靳修臣不能允許任何人染指周煜林。

周煜林擡頭看他:“要不,你去環游世界吧,你以前的夢想,不就是早日退休,到處旅游嗎,現在只是把計劃提前幾年,沒什麽不好的。”

陸序輕叩着桌面的指尖微頓:“也行。”

周煜林怕傷他自尊,小心翼翼地問:“你,還有錢嗎?”

陸序聳聳肩:“窮光蛋一個。”

靳修臣怎麽可能會讓他好過呢,他手裏所有財産,全都被收走了,這是靳修臣撤訴的條件。

周煜林張嘴正要說什麽,陸序皺着眉打斷他:“別來施舍我啊,搞得你自己多偉大一樣。”

“我雖然愛錢,但我不要嗟來之食,也不要白送的。”

陸序:“我這麽大個人,自己有手有腳,怎麽不能掙?難道還會活不下去?”

周煜林所有的話,在喉嚨打了個璇兒,就那樣被他堵了回去。

他想了想,說:“好。但如果日子實在難的話,你可以跟我借。多少都沒關系。”

陸序很輕地嗯了聲,又說:“你跟他……你們怎麽樣了。”

周煜林也不避諱:“我放下了,希望他也能放下。”

陸序有片刻吃驚,十年的感情啊,這真的放得下嗎?

陸序:“他沒再纏着你?”

周煜林抿唇:“嗯。”

自從去了新西蘭度假後,靳修臣的改變确實很大,幾乎再沒有做過讓他困擾的事。

也很少再出現在他面前。

他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人突然轉了性子,但這樣挺好的,比起以前靳修臣發瘋死纏爛打,好了不知道多少。

起碼大家現在,都很省心。

陸序覺得不可思議,那樣一個偏執的人,想要什麽就一定千方百計都要得到的人,竟然真的肯放手?

要知道,晉婉瘋成了那個樣子,即便是無數次想殺了靳修臣,拿刀捅他,他都沒放棄這個瘋子媽。

寧願被捅死,不要命,都絕不放手。

這才是靳修臣。

陸序沉默一陣,沒再深問。

知道周煜林如今過得好,他就安心了。

周煜林問:“你把我叫出來,還有別的事兒嗎。”

陸序眼神閃爍一瞬,擡頭定定地看着他,眸子裏的光雜糅着很複雜的感情。

像是有什麽要沖破牢籠,但又被他極力壓着,那麽掙紮,好像困獸在厮殺。

卻又很熾熱、明白,宛若即将噴薄而出的岩漿。

周煜林被他這種眼神,看得心口燙了一瞬。

他下意識避開陸序的目光,看向地面。

陸序捕捉到他的閃躲,怔了瞬,有些受傷地收回目光,再開口,所有洶湧的情愫,已經全數被鎮壓:

“沒有。算是來報個平安吧。”

周煜林:“那就好,沒事就好。”

陸序垂下眼:“就到這裏吧,我要走了。”

周煜林以為他說的要走,只是趕時間,有事要去忙,以後還會再見,就點頭說:“好。”

陸序站起身,戴上帽子,走出兩步,又突然回頭。

就那樣立在一米遠的距離,逆着光,深深地看着周煜林。

好像要把這個人,烙進他的靈魂。

又好像,是要把什麽東西割舍,永遠留在這裏。

周煜林朝他微笑告別。

于是陸序轉身離開。

周煜林并不知道,陸序這一走,就是一輩子,再沒見過面。

陸序選擇了同他當初一樣,體面又無聲的告別方式。

從咖啡廳出來,還沒走出多遠,陸序就被一個熟悉的人攔住了。

看見靳修臣,他也不慌亂。

早就猜到,他不會被那麽輕易放過。

靳修臣坐在輪椅上,朝他一擡下巴,随後自己滑動着輪椅,往一個人少的地方走去。

陸序抿唇,跟了上去。

跑也沒用,能跑到哪兒去呢,他深知靳修臣的手段。

到了寂靜無人的地方,曾經這對一起打天下的主仆,兩兩相望許久。

靳修臣像是在竭力壓抑着什麽,眼底的戾氣隐動:“你把你對他的感情,都告訴他了?”

陸序想起周煜林那一瞬閃避的目光,喉嚨艱澀:“沒有。”

靳修臣神色意外,眯起眼看他:“為什麽。”

陸序很勉強地扯起一個笑:“他對我只有感激,只有對正常好朋友的感情。我不想讓他難做。”

他只剛露出一點灼熱的愛意,周煜林就迅速閃躲開……

那個人不蠢,心裏是明白的。

那樣的反應,已經很明白地給出了答案:

——周煜林并不希望他把事情挑明,不希望他說出來。

周煜林希望,他們只是朋友,一輩子都是朋友。

于是陸序,只能把自己的感情壓了下去,埋藏在心底深山。

靳修臣松了口氣,微蹙着眉似乎在想什麽。

陸序笑笑:“而且,我跟了你十幾年,你也該懂我,我就算愛他,也不會選擇他。”

因為,他見識過周煜林跟靳修臣兩個人,這一路相依為命走來,深刻又美好的愛。

哪怕這份愛,到後來面目全非,如今已經破碎,但它曾經太過美好,美好到讓他望塵莫及。

陸序不覺得,自己能給周煜林比這更深刻、更美好的愛。

如果做不了周煜林心裏那個,讓他最愛,最刻骨的人——

如果他給周煜林的東西,不能比別人曾經給的更好——

如果周煜林能給他的,也不是最好的——

那他選擇不要。

他就要第一。

如果做不了第一,那第二第三他都不再想要了。

所以,他注定不會選擇周煜林。

所以,他放棄了周煜林。

靳修臣說不明是生氣還是什麽:“如果你能放棄他,那說明你對他的愛,不過如此。”

陸序不可置否,直視他的雙眼:“是。但這個世界上,只有不正常的瘋子,才會追求極致的愛,才會為了所謂的愛情,放棄自己。”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我需要先活着,愛情對我來說,只是錦上添花。”

如果錦上添的不是花,只是一團将将就就的棉絮,那他就不要了。

就像這些年,他誤以為自己喜歡靳修臣,但待在靳修臣身邊十幾年,他卻從來沒付出過實際的追求行動。

因為對靳修臣,他原本也不打算要。

更何況,後來愛上周煜林,明白了愛一個人該是什麽感覺,他才恍然醒悟,他并沒有愛過靳修臣,最多只是敬慕。

靳修臣就那樣歪頭看着他,眼眸黑又深,像是要将他整個人洞穿。

半晌,突然朝他招手:“彎腰。”

陸序雖然疑惑,但仍然照做,弓起身子,把自己的高度,放得跟靳修臣的輪椅高度持平。

結果下一刻,一個厚實的拳頭,穩穩地砸在他臉上。

陸序疼得龇牙咧嘴,心頭隐隐憤怒,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一個信封又朝着他的臉打過來。

他下意識接住,猶疑地看向靳修臣,發現男人已經轉動輪椅,背對着他了。

陸序把信封拆了看,裏面竟然有一張支票,數額巨大。

剛好是他之前被靳修臣拿走的所有資産。

陸序怔住了,他有點看不懂靳修臣了:“什麽意思。”

靳修臣:“那一拳頭,是你活該,你不該背叛我。”

“我本來打算給你更狠的懲罰……讓你這輩子都牢記背叛的下場。”

他嗓音忽又變得溫柔:“但我怕林林為你擔憂,傷心。”

陸序眼睫微顫:“那支票呢。”

靳修臣:“這些,是你應得,十幾年……辛苦了。”

陸序腦子懵了一瞬,随後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

剛才同周煜林告別,他都沒有紅眼,此刻卻是雙眼模糊了。

陸序低下頭,厚着臉皮:“對不起。”

不管他是為了什麽,在跟靳修臣這段主仆情意中,他是個确切無疑的背叛者。

十幾年,靳修臣一路護着他,從來沒對不住他過……但他卻觊觎對方的愛人,還做下背叛的欺騙之事。

他錯了就是錯了。

他甘願接受審判,但他不後悔。

靳修臣背對着他,讓人看不清神情:“不用說對不起。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滾,不要再回來。既然有些話,今天你都沒說出口,那以後一輩子都咽下去,再也不要說出來。否則……我不會饒過你。”

陸序喉嚨艱澀:“好。”

他收好信封,轉身走出幾步,卻又回頭望着男人,猶豫着,問出了一個讓他存疑了十幾年的問題:

“當年你為什麽,從那些欺負我的人手裏救下我?”

明明他們此前根本不認識,靳修臣只是路過。

就算是突發善心,幫了他一回,但沒道理後面會那麽長久地,在那些人的暴力下護着他。

這一護,就是十幾年。

而且,陸序了解靳修臣,他不是那種會多管閑事,和熱衷于做好事的人。

相反,這個人很冷漠無情,不相幹的人,就算是死在他面前,他都不帶看一眼。

但唯獨當年……怎麽就救了他呢。

巷子裏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風過留聲。

陸序緩緩收回目光,本以為,再也不會得到回答的時候,男人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因為,有個人曾經跟你一樣。他在受盡欺辱時,也希望別人能來幫幫他……但他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陸序心頭微顫,恍惚中明白了什麽:“不管怎樣,這些年,謝謝了。”

陸序朝着靳修臣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後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那個人,挺可憐的。

或許是晉婉的詛咒生效了,真的沒有一個人願意愛他,沒有一個人,會堅定地站在他身邊。

如今連他都背叛了,靳修臣,真的只是一個人了。

像一座等待被愛的孤島。

卻連一只白鴿,都不肯為他停留。

等腳步聲逐漸遠了,靳修臣才推着輪椅緩緩動了下。

結果剛一轉身,就看見周煜林立在他身後。

靳修臣整個人一僵,勉強扯起笑:“林林來了多久了?”

周煜林淡淡地:“剛到。”

只來得及看到陸序離開的背影。

又說:“陸序……你不要為難他。讓他走吧。”

靳修臣心裏抽涼了下,雙手微微握緊,臉上的笑變得難看、破碎:“在你眼裏,我就是那樣卑劣的人,對嗎?”

周煜林沒說話,只是看着他。

靳修臣被他的沉默刺痛,卻只能獨自咽下這些痛。

周煜林關心陸序,關心靳修竹,甚至關心淩數,關心所有人……

但唯獨,不關心他。

靳修臣眸色灰敗,垂着眼輕聲:“他不會有事,放心。”

周煜林嗯了聲,沒再多說,轉身走了。

靳修臣小心翼翼地推着輪椅,跟在他身後。

手機突然響了,他生怕打擾周煜林,及時掐斷鈴聲。

對面的人講着一口流利的英文:“先生,請問您什麽時候回醫院複查,我們需要對您和您肚子裏的孩子,做進一步的檢查——”

戛然而止

靳修臣直接把電話挂了,看了眼,還是上次打來說他懷孕的號碼。

他索性把這個號拉黑。

太離譜了,居然說他一個男人懷孕了

惡作劇吧。

靳修臣沒那麽多精力去應付這些破事兒,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周煜林身上。

跟着周煜林一起回了那個租下的小別墅。

剛進門,就被提醒說:“半個月時間到了,你該搬走了。”

靳修臣難忍失落,但還是答應:“好。”

等他推門進了自己的房間,卻看見淩數正坐在他的床頭,手裏拿着一個本子在看。

就是很久前晉婉給他的,說是周煜林高中時的那個日記本。

靳修臣宛如晴天霹靂,一瞬間發了瘋,不要命地撲上前去搶。

【作者有話說】

來了,營養液啥的感謝名單,等我後面統一整理哈寶寶們QVQ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