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 章
63 第 63 章
◎你就是一根劣質繩◎
出了小區, 上了車後,林敬才問:“你為什麽要揍那個男人。”
靳修臣腦子裏,周煜林那些話還像幽靈一樣纏着他, 讓他得不到解脫。
很久, 才緩緩地,機械地吐字:“我看見他對木木下手……”
林敬蹙眉, 認真地分析:“是又出現了幻覺嗎。”
靳修臣愣了下,手指倔強地掐着指關節:“不……肯定不是……我看見他掐木木脖子了。”
“昨天在超市跟着他們時,我也看見他對木木不好。我忍了他很久了。”
這幾天, 靳修臣一直都暗地裏偷偷跟着周煜林的。
周泰一家子的事兒, 還有周煜林拆遷房的事兒, 都是靳修臣私下裏處理的。
林敬嘆了聲,頭疼地扶額, 看樣子是病症加重了。
他理智又耐心地給自己的病人剖析:“如果不是幻覺,周煜林為什麽不阻止呢?你的愛人難道在你眼裏,是那種會看着別人欺負一個一歲小孩兒的人嗎?”
靳修臣死魚般的眼珠子, 終于動了兩下。
他望向車窗外,緩慢又平靜地說:“林醫生,我是不是快瘋了,快從抑郁症變成精神病人了。”
林敬:“不會。抑郁是心理疾病,不是精神疾病, 你只是出現了幻覺。”
他沉思片刻:“我想, 應該是,你接受不了周煜林跟明黎親近,潛意識對明黎産生了很大敵意, 但你又沒有理由, 也沒有身份和立場, 去阻止明黎靠近周煜林。”
“所以你的大腦,欺騙性地編造了一些,對明黎不利的東西,讓你能名正言順地肯定他是個壞人……”
然後就能借此,讓周煜林遠離他。
人的大腦很神奇,會自己進行邏輯自洽。
很多時候病人察覺不到這是幻覺,就是因為大腦僞造出來的場景,一定程度上,是符合現實的,并且是順着病人心裏所期盼的。
靳修臣始終望着窗外,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去,只是他的側臉,滄桑,疲憊,年紀輕輕,鬓角的一撮白發卻那麽紮眼。
林敬看了眼他染血的內襯,轉移話題:“你的傷口需要處理,我們先去醫院吧。”
他正要系上安全帶,突然手機響了,林敬接了電話,語氣越來越急促,最後他啧了聲嘴,扭頭對靳修臣說:
“我有點私事兒得去處理,你不要自己開車,張凱過年還沒回來,我給你叫個代駕,你跟木木在車上等一會兒。”
靳修臣沒說話,但很輕地點了下頭。
林敬這才放心下車。
車內只剩下靳修臣和周木木兩個人了。
但安靜的氣氛,只持續了一會兒,很快,周木木哭了起來。
靳修臣被孩子的哭聲,喚回了一點精神,抱着他輕拍:“不哭了寶貝,怎麽了?”
周木木仰着小臉,哭得哇哇作響:“帕帕!要帕帕!”
靳修臣一怔,洶湧的酸澀感,從心頭滋啦地往外冒,像是吃了一整顆沒熟的檸檬,酸到心髒被針紮似的發疼。
他一只手托住周木木的頭,又低頭把自己的臉,貼在周木木的小臉上,每個字都滾刀般艱難:“我也想他……我也想要他……怎麽辦……”
周木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是哭鬧得更厲害了。
孩子跟周煜林相處了好幾天,這幾天裏,兩人吃睡都在一起,周木木已經對周煜林,産生了一種依賴。
這種依賴,在被迫離開周煜林後,讓他産生了難受的戒斷反應。
周木木掙紮着,越哭越大聲。
等靳修臣從絕望又無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時,才發現,孩子哭得要斷氣了,小臉都漲得通紅,越哭越喘,像是壞掉的風箱。
靳修臣瞬間慌了,拍着他的背:“寶貝怎麽了?喘氣,快喘氣。”
周木木還在哭,伴随着劇烈的咳嗽,四肢也變得僵直。
靳修臣手足無措,一把打開車門:“我帶你去見爸爸,我們去見爸爸好不好,別哭了,求你了。”
周木木似乎聽懂了,雖然還是喘氣急促,但哭聲停頓了一瞬,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靳修臣見有效果,露出一個又哭又笑的瘋癫表情,珍惜又後怕地把孩子抱在懷裏親了親:“好,我們這就去見爸爸,這就去。別吓我,求你了……”
靳修臣抱着周木木,在雪地裏跑得飛快。
下腹的傷口被撕扯得更大了,白色的毛衣被血浸染了很大一片,他卻似乎感知不到疼痛。
—
周煜林坐在沙發上,安靜地看着地面,不說話,也沒什麽情緒。
明黎想安慰他,但又覺得,此刻周煜林更想要的是獨處。
于是只坐在一旁無聲地陪伴他。
過了很久後,敲門聲突然響了,明黎飛快起身,想去開門,周煜林卻攔住他,淡淡道:“我去吧。”
明黎看向他的眼神很擔憂。
周煜林只以為是工作人員來了,沒多想,直接就打開了門。
等看見門口的一大一小時,周煜林眼裏的攻擊性瞬間展露,像是一只領地受到侵犯的貓,利爪都明晃晃地亮了出來。
周煜林:“你還來幹什麽。”
靳修臣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呼吸都不敢太大聲:“木木,木木離不開你,想見你……他一直哭,我沒有辦法了……”
說話時,周木木就朝周煜林伸出了手,想撲進他懷裏。
但周煜林冷眼看着,後退了兩步,同他們保持距離。
周木木愣了下,歪着頭看着周煜林,似乎不理解,上午還對自己那麽疼愛的爸爸,為什麽下午就不疼他了。
他委委屈屈地低下頭,失落地縮回了自己短短的小胳膊。
靳修臣看着,心一揪一揪的疼,輕聲又艱澀地出聲:“林醫生的話,你也不信嗎,木木真的是你的孩子。”
周煜林眼裏波瀾不起:“誰知道他是不是受你的指使,還編出男人生子這麽離譜的事兒,別太搞笑。”
“我問你,你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你做人做事,有下限嗎?”
靳修臣心上被狠狠紮了一刀,他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幾乎是從嗓子眼裏擠出來一句:“我有證據,我們可以現在就去做親子鑒定。”
兩人間安靜了片刻,周煜林似乎陷入了思考。
靳修臣以為他動搖了,眼裏亮起一絲微光:“只要做了親子鑒定,就能确認,林林,我們去做好不好。”
周煜林淺淡地看了他一眼:“我剛才只是在想,醫院是否能被收買,親子鑒定的真假性,可不可靠。”
一瞬間,靳修臣耳朵轟鳴了一陣,他嘴唇顫抖着,悲傷又無力地看着周煜林,說不出話來。
他恍然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他拿出什麽證據,去證明周木木跟周煜林的親子關系,周煜林都不會相信。
在兩人心有芥蒂,沒有信任可言時,一切解釋和證據,都是徒勞。
周煜林輕描淡寫:“原來這就是你弄出個孩子的目的。就為了用他綁定我,困住我?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他轉身回屋,背對着靳修臣:“哪怕男人真的能生子,哪怕這個孩子,真的是我的,我也不接受。”
就算是在婚姻裏,是否要孩子,都需要夫妻雙方共同決定,因為孩子意味着責任,都确認要孩子,那兩人就要共同承擔養育孩子的責任。
但周煜林起初對周木木的存在,毫不知情,忽然就冒出來一個孩子,要他承擔責任,對方還明顯是帶着道德綁架的目的。
休想。
門關上了
靳修臣望着這扇隔開他和周煜林的大門,只是望着,整個人好像被抽走了靈魂。
周木木又開始哭起來,哭着喊爸爸。
然後再次哭到,呼吸性堿中毒,喘不上氣地抽着胸膛。
靳修臣心疼地抱緊他,對着門內的人,紅着眼乞求道:“林林,你看看他好不好……看看我們的孩子……”
他的嗓音都酸澀到顫抖:“疼疼他吧……求你。你怎麽對我都可以,求求你疼疼他……”
門內,周煜林站在門邊,低着頭。
周木木撕心裂肺的哭聲,利爪般撕裂着他的神經,讓他心髒微微發疼。
周煜林不是木人,這幾天的相處,他是真的開始喜歡周木木了。
但現在,他倔強地不想承認。
不管他以任何方式對靳修臣妥協,那他都對不起過去自己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委屈,還有犯的那些賤。
周煜林輕吸一口氣,對着門外的人說:“只有不結實的繩子才會斷掉,如果我買回來的繩子,它從一個地方斷了,我就知道,它是一根劣質繩。”
“就算我把它斷開的地方,打上結接好繼續用,下次它還會從另一個地方斷。所以我選擇,直接扔掉它。”
靳修臣聽完這番話,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麽,視線逐漸變得模糊。
周煜林:“你就是一根劣質繩,天生劣種。我不會再次蠢到,把一根斷過的劣質繩撿回來,每天惶惶不安地守着它,擔憂它下次再從哪裏斷。”
“所以,無論你怎樣,我絕不回頭。你明白了嗎?”
靳修臣已經快呼吸不了,五感都變得麻木。
他只隐約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難聽的嘶啞聲:“明白……對不起。”
—
周煜林一轉身,見明黎正望着他,那些翻湧起來的情緒,頓時被按了暫停鍵。
一種名為難堪的感覺,瞬間席卷了他的心髒。
在周煜林還不知道怎麽開口前,明黎朝他走了過來。
然後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
這個擁抱,不含任何暧昧的雜質,只是出于一種心疼。
周煜林睫毛微顫,垂下眼盯着地面。
明黎雙手輕拍着他的背,輕聲說:“辛苦了。靠一會兒吧,別撐着。”
他以為周煜林會忍不住哭,起碼也會委屈地發洩一下。
但周煜林只是低下頭,安靜地把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一言不發。
明黎:“你可以罵他詛咒他,可以砸東西發洩,也可以揍我出氣。”
周煜林搖搖頭:“發脾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一個連自己情緒都控制不住,給別人帶去麻煩的人,是還沒長大的巨嬰。”
明黎擡手輕輕撫摸他的軟發,這個人怎麽這麽讓人心疼呢:“我不是別人,別怕麻煩我。親近的人,就是用來麻煩的,就是用來分擔你的負面情緒的。”
周煜林又搖搖頭:“親近的人,應該更加珍惜疼愛,而不是把自己不好的情緒,都發洩到他們身上。”
明黎愣了下,很輕地笑了笑:“是。你說話總是很有道理。”
原來這就是,周煜林情緒那麽穩定的原因。
因為不想傷害任何人,因為珍惜身邊的人,所以他即便有負面情緒,也只是一個人安靜地躲在角落,悄悄把傷口舔舐好。
這個人怎麽又好,又讓人心疼。
過了會兒,周煜林推開他,進了衛生間,把門關上,很久都沒出來。
明黎也不問,不催,只在衛生間外,靠着牆面安靜地陪着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煜林再從衛生間出來時,整個人已經完全平複。
他的生命力和自愈能力,強大到讓明黎驚嘆。
明黎:“好了嗎?”
周煜林淺笑:“師哥,別擔心,我不是傷心,我只是心裏有點亂。”
他不可能到如今,還會為那個人渣難過,那他這一年,豈不是白活了,半點沒長進?
兩人準備從老房子裏離開時,周煜林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他看了眼,猶豫着接了。
林敬:“喂?!靳修臣出車禍了,馬上要動手術,需要你作為監護人簽字!”
【作者有話說】
風水輪流轉
小小提一嘴,臣子和林林,簽訂了意向監護協議書,他們互相是對方的監護人,當年離婚後走得急,忘了去取消哈。這裏只有林林能幫他簽字,因為他媽晉婉是精神病人,他哥靳修竹就更不用說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