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 章

71   第 71 章

◎你所求的是極致◎

出國返校的頭天晚上

周煜林正在整理行李, 敲門聲響了。

打開門,明黎站在外面,手裏拿着兩瓶罐裝啤酒朝他揚了揚胳膊:“有空聊聊嗎, 一起喝點?”

周煜林點頭, 側開身讓他進來。

兩人拉開窗簾,面對着落地窗盤腿坐下。

透過玻璃窗戶, 能清楚地看見,大門口立着一個人,黑色的大衣, 在銀裝素裹的世界裏, 格外的顯眼。

明黎:“他在那兒站了一天了吧。”

周煜林悶了口酒:“嗯。”

明黎試探地看向他:“不去見見嗎?明天我們就走了。”

周煜林垂下眼, 凝視着地面:“不見。”

明黎眸色深了些:“這次不見,等下次回國再見, 我們估計已經結婚了。”

潛臺詞是,到時候身份已經不同,周煜林跟靳修臣, 或許徹底不可能了。

周煜林沒說話,只是一口接一口地喝酒。

明黎安靜片刻,又說:“你還記得,很久前你拒絕我,說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我們不是一路人嗎。”

周煜林:“記得。”

明黎:“現在你心裏有答案了嗎, 你想要的是什麽?”

又是一陣沉默。

周煜林擡頭望天:“不知道。”

如果每個人,都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需要什麽, 那人生就不會有那麽多彎路和遺憾, 也不會有那麽多錯過的感情了。

人生這條路, 是從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的那一刻,才正式開始的。

明黎想了想:“那我換個問法。你認為,愛情是能夠舍棄的嗎,愛情是能夠用來交換其他東西的嗎?”

周煜林認真地抿唇,幾乎不用太多思考,就給出了答案:“不能。愛情就是愛情,我想要其他東西,我會用其他辦法,努力去得到,我不會舍棄愛情,也不會用它做交易。”

明黎心裏酸酸澀澀的,還帶着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腐爛在秋天的蘋果。

其實周煜林的答案,在他見過靳修臣後,心裏就大概明了的。

但親口聽見周煜林承認,明黎原本還被一根蜘蛛絲勉強吊着的心,徹底跌落了懸崖。

是啊,所以他們不是一路人。

明黎消沉了些:“愛對你來說,重要嗎。要比其他東西都重要嗎。”

周煜林毫不猶豫:“重要。”

他喝了口酒:“我以前認為,人這輩子,就兩件事,找到熱愛的事業,和找到能相愛一生的人。”

“事業代表物質,能讓自己生存下去,愛人代表精神支柱,要跟愛的人在一起組建家庭,這輩子才算圓滿,才能過得幸福。”

周煜林:“如果沒有精神支柱,活着跟死了有什麽區別。”

明黎怔了下:“精神支柱,一定得是戀人嗎。”

周煜林笑了:“我父母都不在了,也沒什麽親人,我全家只有我一個,或許未來還有我的愛人。”

“以前的我,不是一個特別勇敢的人,我沒辦法抵禦某些時刻,突如其來的孤獨,如果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于我,我會覺得自己像個孤魂野鬼,沒有根的浮萍,我受不了那種窒息的感覺。”

明黎神情憐惜:“抱歉。但你還有我,還有你師姐,還有老師,你不是孤魂野鬼。”

周煜林搖搖頭:“你們只能陪着我,走一段路,但沒辦法陪我一輩子。”

“甚至相伴一生的愛人,都不能陪我一輩子,沒有誰能陪着誰一輩子。”

就是因為這樣,周煜林才越發執着地,想要有人能一直陪着他,站在他身後,他一回頭就能看到的位置。

周煜林是個害怕孤獨的人,這一點,從父母去世後,他就清晰地認識到了。

所以當年在靳修臣闖入他的世界時,即便他是個給嬰兒喂食,都會查好多遍資料去确認,警惕心重到別人覺得他有病的人,他仍然放任自己沉淪了。

所以在婚後一年,他遭受了那麽毒的冷暴力,也假裝看不見愛人的冷漠,哪怕被傷害,也想要盡力維持現狀。

周煜林的心裏,必須要有一份沉重、厚重的感情,來填滿他。

不管是愛,還是恨,只有強烈的感情,和深刻的糾葛,才能填補周煜林的孤獨。

才會讓他覺得,自己在這個世界上,跟某個人有着無法斬斷的羁絆。

這份羁絆,是把他拴在人間的一根線,是他踩在這個世界時,讓他踏實的一塊磚。

明黎輕聲:“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周煜林只是說:“每個人的成長經歷和軌跡都不同,所以在面對同一件事時的選擇,才會那麽不一樣。”

“我已經長成這樣了,長成了一個需要愛的人。”

需要強烈的愛,至死暴烈的愛。

周煜林看向明黎:“就像你,也像我的一個朋友陸序,你們長成了不是那麽需要愛的樣子。”

“我理解不了你們,大概就像你們理解不了我一樣。”

陸序是因為有親人,有一個普通但還算幸福的人生,對他來說,愛情就好像一杯飲料,有這杯飲料,會覺得日子更甜美,但沒有的話,也不會死。

而明黎,雖然家庭不幸福,但他是一個很獨立自主的人,他有事業理想,他所有的熱情,都傾付在了理想、也就是設計上,這使得他哪怕獨身一人,也不會很孤單。

但周煜林什麽都沒有,沒有親人,連事業都是臨時選擇的,他雖然不讨厭,卻也并沒有到明黎那樣熱愛的程度。

周煜林望着夜空:“這兩年,我也不是完全沒長進,不那麽依靠別人的愛,我也能活得比較好了,算是一定程度上獨立了吧。”

現在周煜林變成了一個,沒有愛也還好,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不錯的人。

但如果,一定要他選一個人站在自己身邊,他內心還是渴望,對方非他不可,愛他至死。

他的孤獨和愛意,要麽他自己束之高閣,好好放着。

一旦要交付于人,就必須選一個跟他一樣,同等需要至死愛意的人。

這樣對方才能承受得住,他猛烈的感情,也才會交付于他,同樣火山爆發般熾烈的感情。

這樣,才公平。

周煜林不想占別人便宜,但也不想被別人占便宜。

聽完周煜林的話,明黎手指摩挲着啤酒罐子,長嘆一聲後,緩慢地扯了一個苦澀的笑:

“所以你才說,我們不是一路人,我給不了你想要的。”

“因為我心裏裝的東西太多了,有理想,有家族,有事業,有親人,我給不出你想要的,那樣純粹的愛意。”

“如果我們在一起,這對你不公平。”

明黎喉嚨酸澀,不甘地咬緊牙:“但是林林,這世界上有幾個人,能做到你要的那種程度?”

“那種人,那種為了愛不顧一切的人,是瘋子。你自己也做不到。”

周煜林微怔,他沒有做到嗎?

一瞬間,過去跟靳修臣在一起的那些年,那些點點滴滴,幸福的,痛苦的,所有的記憶,走馬燈般在他的腦海裏飛速過了一遍。

周煜林搖頭:“我做到了。平和安靜的愛意,也可以兇猛熾烈。就像大海,不能因為它平靜,就妄自判斷它不深。”

只是,周煜林總不願意暴露太多,不願去歇斯底裏,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瘋子。

但他的付出,煎熬,所愛的程度,一點都不少。

周煜林望向明黎:“你說我沒有做到,也證明我們不是一路人。你沒有看懂我。”

明黎笑了下,一口氣把酒喝光,然後指着樓下站着的一個人:“是啊,我給不了你要的。”

“但有人能給你,有人給過你了,所以你看不上我那點喜歡。”

因為體驗過最暴烈的愛意了,所以周煜林對愛情的阈值提高,普通夾雜着其他東西的愛,不再能滿足他了。

周煜林看了眼那個黑夜中模糊的影子。

明黎:“我昨天晚上,去見過他。”

周煜林瞳孔收縮了下,微微蹙起眉。

明黎:“你知道我去的時候,他在做什麽嗎。”

周煜林沒搭話。

明黎複雜地嘆息一聲:“他在割腕自殺,血流了一地。”

“還好我去的及時,把他救了回來。”

周煜林喉嚨堵了下,像是卡住的機器,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他,為什麽。”

明黎無奈:“還能為什麽,他以為你要跟我結婚了。可能,撐不下去了吧。”

周煜林垂下頭,不說話,握着啤酒罐的手,卻不自覺收緊幾分。

明黎:“昨晚,我聽他講了你們過往的十年,然後我才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麽,才明白,為什麽我不行。”

周煜林認真問:“那,我想要的是什麽。”

他自己也想知道。

明黎眼眸微垂,嗓音緩慢:“你想要的,是一個為你生,為你死,眼裏、心裏,甚至靈魂,都完完全全屬于你的一個人。”

“你所求的,是極致。”

“只有極致,極致的愛、極致的恨,才能讓你安心。”

周煜林心頭微顫,凝視着靳修臣的身影:“原來是這樣。”

又喃喃重複:“原來如此。”

明黎笑得很難看,強行讓自己像平時那樣幽默風趣:

“不是極致,你就不要。林林,你好難伺候。”

周煜林卻反問:“既然選擇要,就必須要最好的,殘次品有什麽意思?不如不要。”

這點上,周煜林跟陸序還挺像的,只不過陸序追求的是完美,而周煜林追求的是極致。

明黎視線模糊:“是啊……所以我們不是一路人。”

一陣安靜

兩人都望着夜空,不知道在想什麽。

半晌後,明黎突然說:“其實你心裏,也在動搖對嗎?既然如此,去見見他吧。”

“他快為了你,把自己給毀了。真到了那個地步,依你的性子,這輩子恐怕都會背上沉重的心裏包袱。”

“你們之間的事,也總得有個結果。這份動搖你要是帶到國外去,也過不好日子。所以去見見吧。”

周煜林手指扣着易拉罐:“我暫時,不知道怎麽去面對。”

但他也沒有逃避,這段時間,他都在努力地,掙紮地,理清自己複雜的情緒和思路。

明黎拍拍他的肩:“如果不知道該怎麽走,那就往前直走。做點什麽都好,但不能待在原地不動,否則事情永遠都不可能解決。”

周煜林看着他,看了幾秒後,把手裏的啤酒罐子放在地上:

“好。我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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