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影婆娑,燈明亮
正文 影婆娑,燈明亮
走出許汀舟的辦公室不多會兒,許汀舟從Lnyc上發來一個餐廳地址,并且留言:
——想了下,我們分開去比較方便,就是這下得麻煩你自己打車過去了。
林棉立馬打了三個字:不麻煩。
她當然理解許汀舟的用意,無論對于他還是她來說,避嫌是必要的。她可不想在公司以花邊新聞出名,許汀舟想必更是如此。
林棉下班走的時候,特意朝許汀舟的辦公室裏張望了一眼——燈亮着,他還在。
她倒不擔心他會遲到。他有專職的司機接送,想必晚不了多久。許是特地與她錯開些時間離開公司也說不定。于是把轉椅推進辦公桌,起身離開。
餐廳地址離這裏不遠,打車起步費,公交兩站路。只是公交站離這裏還要走上十分鐘。在打車和公交之間糾結了兩分鐘,她決定還是打車去。許汀舟是她的老板,沒有讓他等的道理。
餐廳建在一棟漂亮的紅磚小樓裏,在二樓有一個露臺,非常幽靜。
林棉試着報了許汀舟的名字,果然,他已經訂了位。
侍者引她上臺階,她想到了什麽,便問:“對不起,小姐,一樓還有空位嗎?”
“有的,不過大多數客人喜歡二樓的視野。您要換一樓的桌子嗎?”
“對,就坐一樓好了。”她說。
許汀舟的腿不方便,平時看他走平地都拖着腿,這種老式洋樓的臺階又高,對他來說太吃力了。
剛坐下,他便來了。他身形挺直地站在門口,一雙黑幽幽的眼睛似乎在尋找她的身影,她不自覺地站起身,朝他揮手示意:“嘿!”
他看見了她,朝她走過來。
他的身體不再保持挺拔,缺失的肢體讓他的步伐看上去有些失衡。
林棉看着他。
周圍的食客看着他。
服務生也看着他。
許汀舟卻似乎什麽也沒有看。
“沒有讓你等很久吧?”他剛要把椅子拉開一點坐下,侍者已經殷勤地先他一步替他拉開了。
他說了謝謝,左手扶了扶桌沿,身體往右微傾,緩緩坐下來,又用左手将歪在外側的膝蓋有些僵直的左腿收好擺正。
“見笑了。”他的聲音有些黯啞低落。
她知道他指的是他此刻的模樣。雖然衣着仍是光鮮,但在人群中,他最為惹眼之處卻是他最不願為人所見的窘迫。
她竟不知道如何開解他,只是搖頭,很認真地沖他搖頭。
他側過臉,小聲喚來侍者點餐。
林棉并不在意今晚吃什麽。她甚至忘了這頓飯預先設定的主題是什麽。
第一道冷菜上的是藍莓山藥。
“先吃點甜的,因為我接下去要說的話,可能會有點讓你痛苦。”
許汀舟的話似玩笑又似認真。
她一面動筷,一面随口嘟囔了一句:“難道你要告訴我,我男友一腳踏兩船,是個渣男?”
許汀舟也沒有接話。
林棉意識到他的反應,心思一轉,驀然嘆了句:“我去!”
看樣子真是被自己不幸言中了?
筷子已經夾到了一片山藥,在放入盤子與送入口中這二者間,她猶豫了一秒鐘,選擇了後者。
許汀舟盯着她看了良久,直到她悶聲夾起第二塊山藥後,他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左手舉筷伸向盤中,道:“看來是我多慮了。”
林棉咽下嘴裏的菜,問道:“這怎麽說?”
“你不怎麽傷心嘛。”
林棉想了想:的确。
但傷心就算沒有,生氣還是免不了的,好奇更是免不了,她幹脆問他:“你怎麽知道的?”
“我從日本出差回來的那天,他和女伴和我只隔一條機艙走廊。”
能被許汀舟這樣高冷的人注意到,想必他們的親昵程度很搶眼。林棉心想。
“而且很巧,他身邊的女人我認識。沒辦法,在商場打滾總是有機會認識比較多的人。不過,我并不打算告訴你對方是誰。關于這個我不會說,也不認為這很重要。我想,你那個男朋友,對她未必是真愛,只是某種權益交換。——這也是讓我更看不起他的原因。”
“交換?”林棉苦笑道,“那麽,我身上又有什麽值得他交換的東西?”
“總之不會是愛情。”許汀舟道。
林棉無言以對。聽到許汀舟這句話,她非但沒對關柏延責備加深,反而開始扪心自問:愛情這個東西,她何嘗有?就算關柏延懷揣着一顆赤誠的心,她恐怕也沒辦法拿出十足的熱忱相對。想到這裏,她反而原諒了關柏延的行為。
林棉問:“對方是誰當然不重要,可是,我奇怪的是,你又為什麽要與我特意強調他們之間并非真愛呢?事到如今,這還要重要嗎?”
許汀舟說:“我以為這樣說你會好受些。”說着他又加一句,“但我并非為了讓你好受就說昧心話。”
她想了下他的話,對他的好意更加了然和感激。
只是,當她從一開始的驚詫中回過味來之後,心中不禁冒出了一絲凄然。
畢竟,在自己的上司面前被揭穿男朋友是個渣的事實,還是還蠻尴尬的。
她甚至不太敢正視面前的許汀舟。他的眼神太犀利,她太深邃,讓她有些想避開。
她偏過臉去,望向餐廳的落地窗外。樹影婆娑,街燈明亮。她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心境,卻在即将成功之時,又再次被勾起了波瀾。
許是看到她神色有異,許汀舟問道:“怎麽了?”
從他的角度,他看不到剛剛從店外推門而入的那兩個人。
可是,她恰好看到了。
她的神色變化實在太明顯,以至于許汀舟回頭順着她的視線扭頭看了過去。
關柏延的眼神表明他也注意到了林棉和許汀舟的存在。但他沒有走過來打招呼,反而帶着女伴朝樓梯方向走。
林棉不由自主站起身來,離開桌子。
許汀舟忽然伸手拉住她:“你想怎麽做?”
“沒想好,”她坦白底回複他,“但今天這件事得有個了斷。”
她感受到他手指的溫度,眼睛落在了他的手上,許汀舟立即放開了她。
她正要跟着關柏延跑向樓梯,卻聽他沉沉地道:“等一下——”
她看着他按着桌角站起身,忙不疊扶住他,恨不能把他按下去:“不用不用,你不用管我的。”
許汀舟輕輕拿開她的手,似笑非笑:“該說這句的是我:我管我的閑事,你不用管我。”
林棉拿他無法,只好放慢了腳步跟在他的身後。
腳步放慢後,她的情緒也冷靜下來。
她并不想和對方大吵大鬧,除了被欺騙玩弄的憤怒感,她對關柏延的感覺也沒剩多少了。
——今晚把話說清楚,就各自轉向而行吧。她打定主意。
來到樓梯前,許汀舟作了個手勢讓她先上樓。
林棉略一思量,照着他的意思先上了臺階。
她當然并不心急“捉/JIAN”,只是不想令他在她面前感到尴尬。她能想象,以他的驕傲,必不願意被下屬看到自己走樓梯時艱難蹒跚的模樣。
樓梯臺階是木質的,人踩在上面的聲音會格外得響。
她聽着他的腳步聲,強忍回頭的沖動。直到自己走上了二樓的平臺,才下意識地朝着樓梯的方向往下看。
他的左手扶在欄杆上,右腿先跨上臺階,左手再掰着左腿向上擡。他的左膝似乎不能自由地彎屈,只能被動地折成一個僵硬的弧度,依靠大腿的力量和左手的幫助才能踩上臺階。
他的樣子讓她自責。在這一瞬間她甚至覺得特地跟來和關柏延理論完全不值得。
這一刻,林棉忘了自己沖上二樓的初衷,只是定定地站在樓梯口,等着許汀舟走完最後一級臺階。
直到他終于走上二樓,她才舒了口氣,望着略帶倦容的他,一時無言。
“去做你要做的事。”他說。
她點點頭,轉身尋找關柏延的身影。
他們在靠近露臺的桌子坐着。身旁站着侍者,關柏延對面的女子捧着菜單,似乎在點菜。
林棉心中毫無波瀾,只想盡快結束一切。她目不斜視地朝他們走過去。
關柏延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絲強做鎮定的神色。
“好巧。“他開口道,“我和領導在這裏吃個飯,談些事。“
林棉覺得可笑,也真的笑出了聲:“怎麽這麽巧?我也是呀。”
關柏延嘴角抽了抽:“那什麽……我現在有點事,我們回頭聊吧。”
林棉道:“不必了。”她褪下手上的珍珠鏈,“我沒什麽事兒,就是把你的東西還給你。”
關柏延還沒答話,他對面的女人倒笑了起來,道:“我去露臺抽根煙,你們談吧。一根煙的功夫,夠了嗎?許總——”那人朝着剛剛跟上林棉的許汀舟笑眼想看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回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