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江寒之這人嘴硬心軟,哪怕氣急了也不愛戳人軟肋。祁燃背井離鄉,寄住在他家裏,他脫口而出的那句話,肯定挺傷人的,說到底對方也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
他怕祁燃因為那句話難受,起床後特意去了對方晨訓的地方,想着能不能找補幾句。
沒想到他剛到了院子裏,就看到一旁立着個英武挺拔的身影,正是他的兄長江溯。
“哥!”江寒之眸光一亮,快步朝着江溯奔去。
江溯正立在院中指導祁燃的拳法,就見自家弟弟跟支離了弦的箭一般,飛奔着朝他紮了過來。
江溯伸開雙臂擺足了架勢,在江寒之沖過來的一瞬間,将人一把撈起來,兄弟兩人抱了個滿懷。
江家大公子,江溯,比江寒之大了五歲,今年十八。他與弟弟的氣質截然不同,長得人高馬大,幾乎是江父的翻版,往那兒一戳就是典型的武人氣質。不過他的性情卻不似江父那般嚴厲,反倒是個極為溫和的人,對弟弟更是寵溺有加。
“哥……”江寒之将腦袋埋在哥哥肩膀上,幾乎喜極而泣。
重生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和兄長見面,心中自是激動不已。
“這是怎麽了?受委屈了?”江溯放開弟弟,捏了捏對方泛紅的鼻尖,語氣耐心又溫柔:“我聽說你病了一場,與旁人換了值回來的。”
“你還說呢,這次怎麽這麽久才回來?”江寒之問。
“入伏了,陛下要去京郊園子裏避暑,羽林衛要侍駕,自然脫不開身。”
江寒之聽了這話,也不好再責問兄長。江溯去年秋天才入了羽林衛,如今只是一個小小的羽林校尉,依着規矩每隔五六日才得一日休沐,來去并不甚自由。
“同我說說,你這幾日都做什麽了?”
“沒做什麽,就寫寫先生布置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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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洄兒都會寫文章了?”
“我本來就會。”
江寒之看着眼前的兄長,總有種很奇妙的感覺。若是依着他死前的年紀算,如今他已經比哥哥都要年長兩歲了,可面對眼前的江溯,他不自覺流露出的還是小孩子那一面。
他有時候在面對家中親人時,甚至會覺得自己仿佛從未長大,只是做了一個悲壯漫長的夢。
唯獨北羌城樓上淩冽的寒風提醒着他,那不是夢。
“來,你和祁燃切磋一下,讓我看看你長進了沒。”
江溯開口就慫恿江寒之和祁燃過招,江寒之自是不願,卻又不想認慫。
他看了一眼祁燃,對方似乎并未因為之前的話置氣,反倒客氣地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人比劃了幾下,打了一套拳,最後江寒之累得夠嗆,坐在院中的石階上直喘氣。
“你體力不及祁燃,但比他靈活,應該換套拳練練。”
“又想哄我練那種花拳繡腿,我不樂意。”江寒之說。
江溯失笑,“練拳腳只要有用就好,哪裏分什麽高低貴賤?”
“不是高低貴賤,你不明白。”江寒之抱着胳膊嘆了口氣。
江溯知道弟弟這性子,也沒再勸,又耐心指導了祁燃幾招。
江溯難得回來,江府今日都比以往熱鬧了幾分。
用過飯後,一家人聚在一起,江溯查看着江寒之和祁燃的功課,江父在一旁給江母扇風,江母則專心給手裏的新荷包編着穗子。
這荷包是一對,江母專門找家裏手巧的姑娘繡的。她繡工不好,不能親手繡,便編了一對穗子綴着,也算是一份心意。
一對荷包,一個給了江寒之,一個給了祁燃。
“都是大孩子了,往後出門自己也帶着點銀子,免得又像上回一樣,吃個面還得賒賬。”江母說着親手幫祁燃系好了荷包。
“多謝伯母。”
“不錯,你戴着好看。”
江父笑道:“裏頭放了點銅板,夠你們使了。小孩子不興帶太多錢,免得學壞了。”
“說起學壞,我可聽說洄兒前幾日與惠妃娘娘的外甥打架了?”江溯問道。
“沒打架,我揍他而已。”
“不愧是我弟弟,沒吃虧就行。”
江父瞪了大兒子一眼,教訓道:“就慣着他吧,早晚學得跟個纨绔似的,整日在外頭惹是生非。”
“你倒是不慣着他,一腳給他踹暈了,隔幾日又罰得他中了暑。”江母說。
江父被妻子一說,瞬間老實了,賠着笑臉不敢再教訓兒子。
當天傍晚,江溯用過晚飯便回了營,都未留在家中過夜。
“下次什麽時候回來?”江寒之依依不舍。
“得空我就回來了,不必盼着。等三伏天過去陛下回了宮,我就清閑了。”江溯摸了摸弟弟的腦袋,又叮囑道:“在外頭還是要注意分寸,別再輕易與人動手。”
“放心吧哥,我不會惹事的。”
“不是怕你惹事,是怕你遇到沒分寸的吃虧。”
江溯和江母素來寵溺江寒之,倒不是因為毫無原則,而是心知這孩子本性純直,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
“聽說你還想去武訓營?”江溯問。
“你怎麽知道?”江寒之有些驚訝。
“祁燃告訴我的,他還問我能不能勸勸爹,讓他同意你去武訓營。”
“哦。”江寒之有些意外,沒想到祁燃竟會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江溯想了想,“爹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你若是硬和他對着幹,他反倒不樂意。反正武訓營考核要等到入秋,你若是真想去,不妨想想別的法子。”
“別的什麽法子?”江寒之問。
“再等等,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江溯賣了個關子,并未朝江寒之把話點透。說罷他沒再逗留,從小厮手裏接過馬缰便縱身上了馬。
江寒之立在府門口,一直等兄長的馬蹄聲走遠才轉身回府。
因着哥哥忽然回來,江寒之道歉的話便忘了說。
後來一耽擱,他再想說時,便有些說不出口了。
當晚入睡時,江寒之還惦記着此事,也不知祁燃那家夥會不會介意。他正想着此事,忽然聽到窗外有動靜傳來。他定睛往窗口一看,就見一人翻窗而入,輕巧地落在了他房中。借着月光,他認出了那人的身影,正是祁燃。
“你翻窗子過來做什麽?想暗殺我嗎?”江寒之問。
“你門鎖了,我不知道你睡了沒,就進來看看。”
江寒之:……
“你要幹什麽?”
“我看你今日有話想說,怕你不說睡不着,過來聽聽。”
江寒之一怔,态度登時軟化了不少。
“其實我想去武訓營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祁燃說。
“你怎麽知道的?”
“江伯父說是你親口答應讓我留在江府的。”
江寒之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這話。
“給我讓個位置。”祁燃走到榻邊。
江寒之下意識往裏挪了挪,就見祁燃徑直躺到了他身邊。
“你幹什麽?”
“太晚了,在你這裏将就一下吧。”
江寒之:……
他還想攆人走,卻聽到祁燃已經打起了小呼嚕。
江寒之無奈,只能不大情願地借了半張床給他。可他身邊驟然多了個人,還跟個火爐子似的,熱得江寒之睡不着,索性把身上的衣服都脫了,也還是覺得熱。
“熱?”祁燃問。
“你不熱嗎?”江寒之翻了個身,有點煩躁。
祁燃将他的肚子蓋上,又拿了蒲扇過來給他扇風。這下江寒之總算是消停了一些,呼吸也漸漸變得均勻。
“小孩子凍了肚子,往後長不高。”祁燃一邊說着,一邊幫他把衣服又穿好了。
江寒之迷迷糊糊地道:“你才是小孩子呢,小屁孩。”
祁燃聞言一笑,伸手虛虛撫過少年的眉眼,指尖卻未落到實處。
這夜,江寒之一覺睡到天亮。
等他醒過來的時候,祁燃已經離開了。
早飯時,宮裏送來了一道旨意,說是讓江寒之和祁燃一起去皇帝避暑的園子裏伴駕。
江寒之想起兄長的話,暗道兄長說的辦法難道是這個?
讓他想法子去求皇帝,賜他進武訓營,只要皇帝發了話,父親自然沒有再拒絕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