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三皇子絲毫沒有覺察到什麽, 依舊在為去北境的事情糾結。

“三四年也不少,不過好像也能接受,等戰事結束我也就二十。”三皇子掰着手指頭數了數, “二十成婚也不算晚, 還行。”

“你要是去北境,我爹肯定讓我陪你一起,但是我不想去。”成圓嘆了口氣。

“你還有的選,不想去大不了鬧一場,我父皇要是命令我去,我連拒絕的餘地都沒有。”三皇子入武訓營以前,行事比較恣意, 但是這幾年成長了不少,做事不像從前那麽膽大妄為了。

江寒之顯然也在為這件事情犯愁, 自從豫州回來後, 他就時不時想起這個問題。至今,他都不知道上一世害死自己的人是誰, 去北境或許更容易找出真相, 但也同樣危險。

念及此,他又想起了祁燃上次的話。

對方說,只要他去,就會陪着一起去。

“你怎麽想的?”這天晚上兩人洗漱完躺在被窩裏,江寒之朝祁燃問道:“我聽說四月開始大家就要陸續被分到各營了, 抛去北境,你有別的想法嗎?”

“抛去北境這個選擇,你爹的京西大營和巡防營都不錯, 但是能抛得那麽容易嗎?”祁燃問他。

“你是擔心陛下那邊會有安排?”

祁燃嘆了口氣,問他:“假如沒有旁人左右, 你會放棄去北境嗎?”

江寒之一怔,一時竟是有些答不上話來。

他先前一直對這件事情模棱兩可,大概也是因為上一世的影響,讓他始終不太願意去想這個。但祁燃一句話,就把他問住了……若他在京城查不出當初害他的人,去北境就是唯一的機會。

如果他選擇不去,這一生都不會知道那個真相。

江寒之這一刻才意識到,自己或許壓根就沒有選擇。從他決定找出真相的那一刻起,從他踏入武訓營走上和上一世同樣的道路,他的就注定了要面對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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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覺得我會去,為什麽?”江寒之問他。

“我胡亂猜的。”祁燃道。

“你知道我怕冷,我娘肯定也會舍不得我,為什麽不猜我會留在京城?”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覺得你會想去戰場殺敵,而不是留在京城。”

江寒之不大相信祁燃這個說辭,若是換了上一世,他這個年紀時确實一身少年熱血。但經歷過上一世的事情以後,他已經穩重了許多,平日裏也沒表現得多麽外放。

按理說祁燃不該有這樣的猜測。

除非……江寒之又忍不住想起了那個可能。

既然他可以重活一世,為什麽祁燃不行呢?

可他上一世是死後還魂的,祁燃難道也……

江寒之不由想到了那個夢境,夢裏他的屍體被挂在北羌城樓上,祁燃縱馬而來,為他收了屍。可此後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那個夢境在祁燃抱着他的屍體說要帶他回家時便停止了。

後來呢?

祁燃是否平安離開了?

又或者……

江寒之心口一窒,不禁想到了最壞的那個可能。

但他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測。

彼時北羌已經戰敗了,祁燃又不是傻子,不至于為了他一具屍體連命都不要吧?

不會的。

肯定不會的。

江寒之心亂如麻,只不住安慰自己,肯定不會是他想的那個結果。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天夜裏江寒之便做了個夢,他夢到自己又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北境。

祁燃抱着他騎在馬上,兩人穿過風雪一路疾行。但行至中途,兩人齊齊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江寒之轉頭看去,便見祁燃渾身是血,将地上的雪都染紅了一片。

“祁燃!”江寒之猛地驚醒,出了一身冷汗。

祁燃也醒了,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抹,問道:“怎麽了?”

“祁燃……”江寒之攥着他的手,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雖然知道這只是個夢,但一想到夢中祁燃那渾身是血的模樣,他還是有些接受不了。

“做噩夢了?”祁燃低聲問道。

“我想出去走走。”江寒之怕吵醒同屋的室友,披上衣服起來了。

祁燃也跟着起床,兩人去了外頭。

今晚沒有月亮,外頭黑乎乎的,江寒之被夜風一吹總算冷靜了下來。

“夢到什麽了?”祁燃問他。

“夢到咱們倆去了北境……”

兩人從營房慢慢走到了演武場,江寒之找了個石階坐下,思忖着應該怎麽試探一下祁燃。雖然他極力否認那個可能,但心裏卻有另一個聲音在不住提醒他,萬一他猜對了呢?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如果去了北境,到了戰場上……打仗總要死人的,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江寒之道。

“你想問我什麽呢?怕不怕死?”

“你怕嗎?”江寒之問他。

“當然怕。”

祁燃走到他身邊坐下,目光看着遠處的夜色:“我怕的事情有很多,怕死,怕和你分開。”

“說不定……我會選擇不去了。”江寒之說。

“不去最好,北境很冷的,你沒去過不知道。”

“是啊,我沒去過。”江寒之喃喃道。

“回去吧,外頭涼。”祁燃拉着他起身。

“祁燃,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嗎?”

“我不信。”祁燃說。

“為什麽不信?”

“虛無缥缈的東西,我都不信。”

“嗯。”江寒之長出了一口氣,及時打住了話頭。

祁燃這回答太幹脆了,要麽是真的不信,要麽……就是在掩飾什麽。

二月中旬,又趕上了武訓營放假的日子。

這日,又是江溯親自來武訓營接的人。

“哥!”江寒之一見到兄長便撲了上去,問道:“怎麽樣?嫂嫂原諒你了沒?”

“嗯。”江溯滿臉笑意,開口道:“爹娘和杜家商量過了,大婚定在三月初四。”

“太好了!快跟我說說,你給嫂子送了什麽好東西?”

“也沒什麽,就是我自己找人定制了一根長棍。我找人打聽過,她平日裏喜歡舞長棍。我把東西給她時還給她寫了封信,約她來日得了空切磋一下。”

馬車上,江溯不厭其煩地說着他和杜姑娘的進展,将兩人如何約着比試,他又是如何贏了杜姑娘都說了一遍,眉眼間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你還把人家打贏了?”

“那是自然,習武之人可不興來虛的,我若是故意讓着她,她反倒覺得我小瞧了她。”

江寒之啧啧稱奇,沒想到兄長進步飛快,看來下個月這杯喜酒他是吃定了。

這日回府後,江母又着人置辦了一桌子好菜。

看得出,江溯要成親,家裏每個人面上都喜氣洋洋的。

“洄兒,我聽你爹爹說武訓營這幾個月就要開始給你們分配去處了,你可有想過去哪兒?”席間,江母問江寒之。

雖說武訓營分配時有一些規矩,但京中子弟哪個家裏沒點背景?就像江寒之這樣的,他說要去京西大營,自然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哪怕他要去羽林衛,估計也不難。

“娘,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江寒之有些心虛。他雖然尚未下定決心,但也知道自己八成是要去北境的,一旦讓母親知道此事,今日這飯肯定是吃不成了。

“你哥眼瞅着就要成親了,屆時我怕你爹忙得顧不上你,提前問問給你安排好去處。依我看,你去巡防營最好,京西大營離得遠,你剛去不能像你爹一樣日日回來,又要住在營中。羽林衛也不好,跟你哥似的好幾日才能回來一趟,宮中規矩又多……巡防營最好了,你爹也有舊識在那邊,讓他提前給你打個招呼,過去也有人照應。”江母想得十分周到。

江寒之看了一眼父親,那意思想讓對方給他解解圍。他知道父親向來不愛徇私,聽了這話肯定要反駁,然後讓他聽武訓營的安排便可。

誰知江父竟點了點頭,道:“巡防營不錯,改日我問問。”

江寒之有些意外,沒想到父親在這件事情上竟然連原則都放棄了。

“這樣不好吧?我不想讓父親徇私……”江寒之說。

“你是有別的想法吧?”江父瞥了他一眼:“想去北境?”

江寒之沒想到父親這麽直接,還沒想好怎麽開口,一旁的江母已經放下了手裏的筷子。

“洄兒,你爹說的是真的嗎?”江母問。

“娘親,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回答我。”

“我……”

江母一看他這模樣,已經知道了答案。她看向江父,開口道:“我不許洄兒去北境,依着律例溯兒已經入了羽林衛,他這個當弟弟的原可以不入營的,更別說讓他去北境。”

“嗯,我心裏有數。”江父道。

江父顯然也不希望兒子去北境。

江寒之不太想在飯桌上争論這件事情,便沒開口。但江母卻沒打算作罷,開口道:“洄兒,你自幼體弱,到了北境不用上戰場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要是敢去北境,我便陪你一起去。”

“咳……”江父一口湯沒喝完,差點嗆着,“別胡鬧。”

“我沒胡鬧,反正洄兒只能留在京城,不然我跟你沒完。”

江母說罷起身離開了飯廳,江寒之起身想跟上去,江父卻制止了他,自己快步追了出去。

江寒之坐在桌邊,心中說不出的難過,眼前這一幕和上一世幾乎一模一樣。彼時母親得知他要去北境時,哭了好幾天,說什麽也不同意。但彼時他滿心家國抱負,走得毅然決然,但這一次他卻沒法那麽恣意。

他甚至有些動搖了,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堅持……

萬一他沒能改變命運,再一次讓母親失去了兒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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