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這天夜裏, 江寒之失眠了。
白日裏他情緒大起大落,這會兒躺在祁燃身邊,滿心只有慶幸。
幸好他和祁燃能在這一世重逢。雖然上一世的遺憾已經發生了, 但這一次他們卻能陪伴彼此長大, 往後他們還有很長的路可以走。
這也更堅定了他想留在北境的決心。
次日一早,祁燃便被人叫走了,說是營中有事情要他去辦。江寒之睡到晌午才醒,他磨磨蹭蹭洗漱完出來,就見成圓也正在營房外頭伸懶腰,顯然也是剛起。
“餓了嗎?去弄點吃的?”成圓說。
“祁燃和殿下呢?”江寒之問。
“說是去議事了,估計是細作的事情有眉目了吧。”成圓轉頭看向江寒之, 吓了一跳:“江洄,你眼睛怎麽腫了?昨晚是沒睡好嗎?”
“呃……可能是水土不服吧。”江寒之道。
“你這也太可憐了, 疼不疼啊?”
江寒之連連擺手說沒感覺, 成圓這才放心。兩人去飯堂弄了點吃的,填飽肚子後成圓硬拉着江寒之去找了一趟軍醫, 讓人給他看了看。
如今營中的軍醫有不少都是他們從京城護送來的, 醫術還不錯。給江寒之看診的軍醫只瞅了兩眼就斷定江寒之這眼睛是昨晚哭太厲害導致的,給了開了一點藥膏讓他随便塗一塗就好。
“我就說沒事,你非要小題大做。”從軍醫那裏出來後,江寒之道。
“好端端你哭什麽啊?難道祁燃昨晚欺負你了?”
“別瞎說,他哪敢欺負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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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麽回事啊?”
江寒之怕他問起來沒完, 便扯了個謊道:“我不想回京城了,祁燃不答應,我就跟他吵了一架, 氣哭了。”
“你這脾氣真是……”成圓失笑:“你真不想回去了?這裏多冷啊。”
“反正和祁燃一塊,他會給我暖被窩。”
“你不是說他不同意嗎?”
“唔。”江寒之頓住腳步, 忽然有了主意:“等他倆回來,你幫我支開祁燃。”
“你想幹啥?”
“找你表哥幫忙,我能不能留下來,祁燃說了不算。只要你表哥發話,事情就不難辦了。”
江寒之仔細想過了,雖然他留在北境可能會惹皇帝不高興。但他只要保證不立功,不做任何逾矩的事情,想來也不會被猜忌得太過分。
大不了戰事結束以後,他就學祁燃的父親,找個借口告病。
他暗自盤算好了說辭,待兩人回來後,便趁着成圓糾纏祁燃之時,找了個和三皇子單獨相處的機會。
兩人相識多年,江寒之知道對方性情,只要他開口三皇子肯定會答應幫忙。畢竟,當初就因為皇帝派祁燃來北境一時,三皇子還和祁燃打過一架。
可誰知他話未說完,三皇子就朝他擺了擺手。
“北境不是那麽好待的,咱們團聚幾日你就老老實實跟着成圓回去,別琢磨其他的。”
“為什麽?殿下從前不是很想讓我跟着一起來嗎?”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再說了,你是羽林衛的人,我不想從父皇那裏搶人,免得他不高興。”三皇子道。
“殿下什麽時候開始擔心惹陛下不高興了?”江寒之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擰眉道:“你在撒謊,是不是祁燃跟你說了什麽?你倆早就串通過了?”
三皇子一臉心虛,把人往外一推,道:“此事沒得商量,你再說我可讓人把你綁回去了。”
“殿下,殿下……”江寒之被推出門外,随後門被砰得一聲關上了。
好哇!
祁燃現在挺有手段啊,竟然連三皇子都能被收買。
江寒之有些氣悶,卻不知該如何破局。
從三皇子營房裏出來之後,他并未回去找祁燃,而是又去了演武場。
那日與他切磋過的士兵碰巧也在,見到他之後熱情地迎了上來,問他要不要再過過招?江寒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不過沒等他動手,祁燃就找了過來。
“想和人切磋我可以陪你,何苦來找旁人動手?”祁燃道。
江寒之看向他,快被氣笑了:“你明知道我拳腳功夫不如你,故意來挑釁我是吧?”
“還在生我的氣?”祁燃問。
“你知道我的心思,篤定我不會跟你翻臉,所以故意這般拿捏我是吧?”江寒之從三皇子那裏出來就一肚子氣,這會兒見着祁燃心氣兒越發不順。
“我沒有拿捏你,洄兒。”
“你沒有背着我提前去和三殿下串通?”
“你不是也背着我去找他了?”
“我……”江寒之被祁燃一噎,氣得臉色有些發紅。
他是真的拿祁燃沒轍,若是換了從前在京城時,他大不了不理人便是。可如今身在北境,他們相處的時日本就不多,他不想在這些事情上浪費太多時間。
可就這麽被祁燃捏住命門一般,他心裏自是不願。于是江寒之索性耍起了賴,朝祁燃說:“你既然不想讓我陪着,那我今日便收拾東西啓程,你滿意了吧?”
祁燃一聽這話就知道是氣話,但還是拉着他的手哄道:“我的心思你都知道,何苦故意氣我?”
“我不知道你什麽心思,你又沒朝我說清楚。”江寒之道。
“你待我是什麽心思,我待你亦然。”
“還是不夠清楚。”江寒之說。
祁燃拿他沒辦法,帶着他回了營房,順手反鎖了門。
江寒之耍賴的時候挺豁得出去,這會兒卻又慫了,一臉戒備地看着祁燃道:“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麽?”
“你不是嫌我說得不夠清楚嗎?”
“我……也不是非要聽。”
祁燃坐到椅子上,然後拉着江寒之面對面跨坐在了自己腿上。這姿勢太過親密,江寒之臉刷得一下紅了,他想起身,祁燃卻按着他不讓他起來。
“你……”江寒之移開目光,幾乎不敢看祁燃。
“我的心思很簡單,我想你回京城以後不要和旁人成親,等着我回去。”
江寒之心口猛地一跳,腦袋裏一片空白,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能答應我嗎?”祁燃問。
“你先松開我。“江寒之十分窘迫。
祁燃非但沒有松開他,反倒把他抱進了懷裏。江寒之感覺到熟悉的體溫,稍稍放松了下來,他将腦袋抵在祁燃肩膀上,問道:“為什麽不肯讓我留下,我可以不去搏命,會保護好自己。而且我也不單是為了你,我還有旁的事情想做。”
“我知道,所以更不想讓你留下。”祁燃說。
“為什麽?”江寒之不解。
“我只希望你平安無恙,過去的事情未必一定要追究。”
“祁燃,你在說什麽?”江寒之推開他,一臉震驚道:“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件事情吧?有人處心積慮害了我性命,最後連你也沒能全身而退,你讓我不追究?”
祁燃只看着他不言語,眼底帶着點悵然。
“為什麽?”江寒之起身後退了兩步,看着祁燃的目光仿佛看着一個陌生人一般,他無法理解方才說出了那番話的祁燃,轉臉竟會讓他不要追究上一世的死因。
“對我來說,你如今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祁燃說。
“可我想知道真相。我不是沒有說服過自己,我也想忘了這件事,可是你知道這有多難嗎?如今我已經來了北境,真相可能就在咫尺,你讓我怎麽放棄?”
江寒之不想和祁燃吵架,索性打算出門冷靜一下。但祁燃卻起身拉住了他的手腕,啞聲道:“我已經知道是誰了。”
“是誰?”江寒之十分驚訝。
“一個我們動不了的人。”
動不了的人?
江寒之心念急轉,腦海中湧出了好幾個人選。這世上他們動不了的他可不止一個兩個,但能讓祁燃說出這番話的,只怕不會是等閑之輩。此前江寒之便有過許多猜測,只是一直沒有鎖定可疑的人。
“是太子。”祁燃說。
“怎麽會是他?”
江寒之一臉難以置信,他不是沒想過這個答案,但很久之前他就推翻了這個可能。他和太子沒有過節,而且上一世北境戰事結束時,三皇子已然失寵。哪怕他和三皇子有點交情,也絕對威脅不到太子。
“會不會是弄錯了?”江寒之問道:“你是怎麽查出來的?是找到了什麽證據嗎?”
“你昨日跟我說,你在北羌的城樓上時,曾看到過我去接你。”
“是,我做過一個夢,我想也許是魂魄沒有散,所以才會看到那些吧?”
“我也看到過一些東西。”
上一世,祁燃死後魂魄并未消散,而是跟着江寒之的屍體徘徊了許久。他親眼看着他們倆最終被葬在了一處,他的魂魄在墓前停留了許久,沒想到竟看到了朝江寒之放箭的那個人。
此人是江寒之的親随,因落了把柄在別人手裏,被逼無奈才朝江寒之動手。彼時對方一直不忍心,最後拖到了戰事結束才出手。江寒之死後他良心難安,最後又跑去江寒之的墓前忏悔。
只是他沒想到,自己的話會被祁燃尚未散去的魂魄盡數聽了去。
“因為你知道我動不了他,所以才瞞着我?”江寒之問。
“他是一國儲君,一旦你朝他動手……”
一旦江寒之動手報仇,不僅他自己,只怕江府所有人都将受到牽連。這其中的厲害祁燃定是反複斟酌過無數遍,所以才不想讓江寒之卷入其中。
“洄兒,若你想……”
“我需要冷靜一下,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
江寒之轉身要出門,祁燃卻伸手一擋,道:“外頭冷,在屋裏冷靜也是一樣的。”他說罷徑直走了出去,又順手幫江寒之帶上了門。
外頭天色略有些陰沉,看着灰蒙蒙的。
祁燃并未走遠,只在營房外頭找了一處石階坐下。
“跟他說了?”三皇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坐到了祁燃身邊,“其實你完全可以都告訴他,江洄很聰明,說不定他在京城還能……”
祁燃眸光一冷,看向三皇子的目光帶着警告的意味。
三皇子連忙聳了聳肩:“當我沒說行了吧?你倆的事兒我肯定不會多嘴。”
“這樣最好。”祁燃道。
“看在兄弟一場的份兒上,別怪我沒提醒你。萬一江洄想岔了,回京城以後就把你忘了,說不定等戰事結束你回去時,人家都當爹了,到時候……”
“殿下若不想合作,明日我便可以告個病陪洄兒一起走。”祁燃冷聲道。
“別別別,我錯了,我嘴賤。江洄那麽喜歡你,肯定會等着你的。”
聽了這話,祁燃眸底的戾氣才稍稍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