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挖骨抽筋,再難割舍
第79章 挖骨抽筋,再難割舍
“公子?”侍從小心翼翼靠近他,癡癡望着他,“公子……”
謝枕雲艱難地睜開一條縫隙,入目是侍從癡狂而猙獰的面容。
這樣的面容,他曾在秣陵見過無數次。
但不論哪一次,他都會讓那些男人狗咬狗,然後他得以全身而退。
“滾……出去。”謝枕雲已是氣若游絲,聲音缥缈在雲端。
侍從已沒了理智,全然聽不見他在說什麽,癡迷地伸出手,即将要觸碰到他的臉。
謝枕雲驀然嘔出一口血,鮮血從侍從掌心噴灑到臉頰。
可若只是他嘔出的血,并不會如此這般滾燙。
他的血,應都比尋常人涼上幾分。
侍從瞳孔微張,呆呆低下頭,用指尖摸了摸脖子,才發覺自己脖頸上被劃出了一條血痕,喉管被割破,溫熱的血從裏面争先恐後湧出來。
“讓你走,”謝枕雲撐着身子的手不停顫抖,另一手中染血的金葉子摔落在地,輕聲道,“為何不聽話呢?”
侍從捂着滋血的脖子,在一聲悶響後倒地。
謝枕雲一手扯住床幔,勉強不讓自己倒下去,看向榻邊的屍體。
“對不起,我不想殺你的。”
謝枕雲難過地垂下眼睫,一滴淚滑落臉頰,“我只是,太害……”怕了。
話尚未說完,他已強撐不住,如斷頸白鶴,無力倒在榻上。
搖曳的床幔紗簾下,少年骨節纖長的手垂落在床邊,不知是誰的血沿着他的指縫滴落在地毯上,綻放出觸目驚心的血花。
恍惚之間不知過去多久,他聽見門扉被人猛然踹開,驚怒與驚慌的呼喚交織在一起,卻如隔靴搔癢聽不太清切。
“枕雲——”“公子!”
“請府醫,快請府醫來!”
最後陷入無盡的黑暗裏。
……
“少将軍,明日便是出征的最後期限,聖旨已下,不能再等了。”副将無奈勸道。
昏黃的燭光下,謝淩雲垂眸坐在榻邊,右手替人掖被子,沉默不語。
由于床幔放下了一半的緣故,除他之外的任何人都無法窺見榻上之人半分容色。
“再等等。”謝淩雲眉目難掩疲憊,眼下烏青濃重,“他不醒,我如何放心離開。”
最初對謝枕雲示好,是從白翅口中得知少年極有可能活不過二十歲。
他唯一的弟弟,縱使沒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卻剛重逢便要失去了,便是鐵石心腸也該心痛幾分。
就這樣,他淡薄的心久違地感覺到惆悵與不舍。
随着相處的光陰漸長,相連的血脈已讓他不受控制地關心這個弟弟,以至于今日,挖骨抽筋都再難割舍。
握住謝枕雲的手緩緩收緊。
“可是陛下已經催了數次,也請了太醫給小公子輪番整治,就是為了将軍能盡快離京。”副将再勸道,“将軍,大局為重。”
謝淩雲閉了閉眼。
“說到底,還是我的錯。”
若非他整日待在軍營,也不會連謝府侍從中混了心思不純者都無人察覺。
“照顧老将軍和夫人的老仆今日還找來了謝府,說是莊子裏遭了刺客,夫人她……瘋了。”白羽道,“所以想請示大公子,莊子裏不太安全,怕再出意外,能否搬回謝府來。”
“好端端為何會有刺客?”謝淩雲神情漠然,雖是詢問,卻并無半分對母親的關切。
若非母親昏了頭,妄圖用一個暖床丫頭拿捏枕雲,這些事都不會發生。
“莊子上的守衛皆是被一刀斃命。”白羽搖搖頭,“那刺客不知有何目的,并未要夫人性命,清晨将夫人帶走,夜裏丢到莊子外時人便已經瘋了。”
謝淩雲驀然想起什麽,“骁翎司的人這段時日可有動靜?”
白羽道:“沒有動靜。”
“自從上元節過後,就沒有人在上雲京看到那位指揮使,即便是陛下宣召,也未曾找見人。”
“公子要找他?”
謝淩雲搖頭,“罷了。”
他的目光從榻上人蒼白的唇瓣,移到枕邊那枚已洗幹淨的金葉子上。
這段時日,謝府外不知擋了多少世家公子,就連幾位皇子殿下都在其中。
無一例外,都是為了昏迷不醒的少年。
唯有一個人始終不曾出現,就是蕭風望。
若非屢次見到這些金葉子,他也不會相信自己的弟弟與骁翎衛指揮使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牽扯。
“劉副将,勞煩你明日一早先領兵出發。”謝淩雲不容置疑道,“待枕雲醒來,我自會趕上來。”
副将勸不動他,無可奈何應下,轉身打開門準備離開,卻又愣住。
随着門朝兩邊敞開,月光自外傾灑進來,勾勒出來人過分高大的身形。
“蕭大人?”劉副将自然也認得這位聞風喪膽的指揮使,“你怎麽進來的?”
“你身上這是——”
劉副将粗略打量了一下。
男人一身飛魚服已經破爛不成樣子,全身上下都是深淺不一的刀劍劃痕,高馬尾毛躁而淩亂,額發下雙目赤紅,眉宇壓抑着森冷而可怖的血腥氣。
劉副将識相地讓開了路。
蕭風望面無表情,大步走進內室。
“怎麽又回來了?”謝淩雲聽見腳步聲,轉頭望去,眉頭擰起,“蕭風望?你來做什麽?”
在榻邊停下後,蕭風望隔着床幔,隐約能瞧見那人平躺在床榻上,皮膚白到透明,連呼吸聲都察覺不到分毫。
分明那日上元節燈會後,他全須全尾地送人回了家。
分明他才剛丢掉所有臉面,承認了心意。
分明他已經願意去學如何當一條聽話的狗。
謝府的人這麽沒用,為何不去死!
蕭風望眼底猩紅翻湧而上,理智已在崩潰邊緣,又在觸及到那人被謝淩雲裹在掌心的蒼白手背後強行拉回。
他将手裏深色的檀木盒子遞過去。
“拿着。”
謝淩雲接過,打開木盒,眸光驀然頓住。
一朵通體雪白的蓮花靜靜躺在木盒裏,每一片花瓣都全然綻放,散發着皎潔清冷的香氣。
這是……
“千年雪蓮?陛下賜你的那朵?”
“不是。”蕭風望語氣平淡,“剛從南疆搶來的,雪蓮王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