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第二十一章

◎“夢裏的事都是假的,已經沒事了。”◎

什麽樣的自己, 才算是真正的自己?

是活在別人心裏的那個形象,還是自我認知中的模樣?

過去十幾年, 至少在栀栀眼中的淩漾,是他精心僞裝出來的樣子。

幽默風趣、開朗愛笑,雖然出身名門但是平易近人,從不與旁人為難,總是樂于幫助每一個人,在愛好三觀上也和她頗有共鳴,堪稱最完美的戀愛漫男主模板。

他曾經用這個模板陪伴了她很多年。

久到他幾乎快要忘記這是自己裝出來的樣子。

可是,栀栀不喜歡這樣的他。

即便和他在一起了,她的目光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江禮吸引。

被一個……和真實的他各方面都極其相似的人吸引。

這個消息讓淩漾感到了無法言說的挫敗。

如果她能這麽輕輕松松、簡簡單單地就被江禮吸引,能被一個冷漠陰郁、高傲到甚至倨傲的人吸引, 那他這麽多年的僞裝又算什麽?

笑話嗎?

他覺得她不會喜歡上真正的他,所以才會精心準備出這麽一幅“漂亮的皮囊”來,可就連這副抛棄自我的“漂亮皮囊”,也照樣留不住她的目光。

他痛苦、慌亂、憤怒、嫉妒、迷茫……但又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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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他已經盡自己的一切所能去對她好了, 也已經用最精心勾畫的僞裝去面對她了, 可結果卻是, 他還是留不住她的視線。

好在死過一次後,他對她的執念就像是被一鍵清空了似的,他不再在意她了,他已經看清了她在感情上的搖擺不定, 因為不再在意,所以可以用自己真實的樣子來面對她。

可是, 真正的他被她完全否定了。

在她心裏, 只有他僞裝出來的那個他, 才是真正的他。

當他放下面具,脫掉僞裝,露出真面貌的那一刻,對她來說,就是淩漾真正死去的那一刻。

此情此景,他突然覺得很諷刺。

也不知道這份諷刺到底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淩漾就是死了。”

“他就是死了。”

“你根本就不是他。”

……

原以為這樣說會激怒他,沒想到淩漾竟然贊同地點了點頭:“你說對了。”

“他就是死了。”

“很久之前就已經死了。”

淩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所以呢?突然提這個是什麽意思?你現在想去陪他嗎?”

栀栀怔怔地望着他,眼眶還是紅紅的:“我……”

不等她把話說完,他突然冷下臉來,一字一句地說:“你是想活也好,想死也好,我都無所謂。但是你身體裏有我的力量存在,也是因為這樣你才能安然活到現在。換句話說,你的命是我的,我想什麽時候收回就什麽時候收回,輪不到你自己做主,明白嗎?”

栀栀被氣笑了:“你這樣說話真是一點道理都沒有,我的生命輪不到我做主?你自己聽聽你說的合理嗎?我知道你很強大,或許你可以阻止我活下去,但是你可以阻止我去死嗎?”

淩漾扯了扯嘴角:“你盡管試試。”

*

那天之後,栀栀就被他帶回了他家的別墅。

雖然她的身上沒有被戴上手環腳鏈之類的東西,但別墅門也無法打開,淩漾不打算放她出去的意圖十分明顯。

白栀:……囚禁play是吧?我懂,我都懂。

外面的世界似乎真的已經徹底亂套了,無論白天黑夜,都有一層朦胧的霧氣存在,讓人看不清遠方的景象,玉榕府要好一點,至少整座小區裏沒有白霧。

但是這麽多天過去了,她始終沒有見過除了淩漾以外的人。

也沒聽見過鄰居們發出的動靜。

世上安靜得好像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手機也沒有信號,上不了網也打不了電話,無法和外界取得任何聯系。

又或者說,外面真的還有活人嗎?

但就是這種時候,淩漾竟然還能自由外出,甚至可以說他比以前更加自如了。

果然怪物在正常的世界,能感受到的只有束縛,只有在異化的世界,才會覺得如魚得水吧。

她有些嘲諷地想。

雖然把她關在了別墅裏,但淩漾并沒有苛待她,還是好吃好喝地供着她。

別墅裏的水電也沒有停,除了不能外出,他也沒有限制她的自由,她還是可以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在末日來臨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安全屋,照理說人都應該知足,但栀栀并不開心,她仍舊一天天地抑郁了下去。

當然白栀是不會抑郁的,不過她是一名盡職盡責的任務者,覺得自己必須要符合人設,把态度擺出來,所以還是姑且演一下抑郁。

只是抑郁也不是誰都能演的,每天沉默不語在那裏裝深沉,她感覺自己都快憋出內傷了……只能在腦海裏和系統瘋狂吐槽才能勉強維持生活這樣子。

不過好消息是,自從那天她和淩漾攤牌以後,她發現他頭頂那個原本鮮豔刺目顯示為“0”的好感度,竟然開始不停地跳躍了起來。

壞消息是,好感度時高時低,黑化值也時高時低,仿佛跳樓機一樣的變動幅度,看着讓人有些膽顫心驚。

與此同時不知道是為什麽,明明沒和江禮見面,但他的好感度和黑化值也在瘋狂變動,不知道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她是真的很難通過這樣抽風一樣的數值,來判斷這兩人精神病一樣的內心世界啊……白栀憂郁地想。

裝抑郁這段時間她和不是啥都沒幹,趁着淩漾不在家的時間,她把他家裏的很多書籍和資料都翻了一遍,試圖找到一點他的來源。

這麽久的接觸,對于他身上那兩種類型不同的“線”,她也有了一些猜測。

系統說他是這個世界的規則本身,因此通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猜想,白色的“線”代表的應該是“秩序”、“修正”,黑色的“線”代表的應該是“扭曲”、“破壞”,二者交互而生,相依共存,世界所維持的平衡才不會被輕易打破。

“規則”本身是不該有偏好的,對他來說,世界變得怎麽樣,最終是重歸于人類還是徹底變成異種的世界,大概沒有什麽區別,他也并不在乎。

這或許就是他在面對種種異常,卻始終無動于衷的緣故。

江何的死,白栀不确定是誰做的。

但趙紹晖的死,她想應該就是淩漾幹的。

故事的始末也很淺顯,趙紹晖是淩氏集團的心腹,很受淩父淩母的信任,也接受了他們的提拔和恩惠,但卻因為狼子野心害死了淩漾父母,甚至還将他們的死僞裝成車禍,自己則獲取了其他高層的支持,接手了淩氏集團。

淩漾成長過程中,大概早就隐隐察覺到了趙紹晖的陰謀,他一定是在暗中調查,或許是真的被他發現了什麽證據或線索,所以趙紹晖才會狗急跳牆,試圖故技重施,用僞裝成意外車禍的方式除掉他。

或者說,就算淩漾沒有發現父母的死和趙紹晖有關,趙紹晖還是不會放過他,因為淩漾長大成人後必然會參與集團的争奪,他的存在,對趙紹晖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威脅。

好在最終趙紹晖的陰謀沒有成功,他被死而複生的淩漾弄死了。

從故事結構上來看,這好像是一出工整的、完美的《王子複仇記》。

但是,白栀就是覺得不對。

這裏面有個地方,有個邏輯,存在着明顯的漏洞。

一個很奇怪的、矛盾的點。

她覺得這個“矛盾”是不應該存在的。

只是她還沒有想到合理的解釋。

這段時間閑得無聊,她不僅把淩漾家裏的藏書翻了一遍,甚至還把淩家的發家史也順帶讀了。

有記載的淩家的先祖最早可以追溯到古代。

淩家的先祖原是一名出身書香門第的公子,後來家中有人犯事,全家遭遇牽連,他也家道中落,輾轉流落到了滄州(也就是現在的海市),靠出海捕魚為生。

這其中所記載的最傳奇的經歷,是一次臺風天。

那天淩家先祖照舊在網上捕魚,不料臺風突然來了,當場翻了很多船,其中也包括他那條——這是死裏逃生的人親眼看到的。

大風持續了整整三天,這麽大的風浪,幾乎沒有順利活着回來的可能,就連他的妻子兒女都已經不抱希望了,跪在靈堂前哭泣着給他燒紙。

可就在這時,原本應該死去的男人竟然回來了。

他帶回了一個“寶物”,他說這是個能實現一切心願的“寶物”,他要把它供起來,當作傳家寶一樣流傳下去。

不久後,亂世來了,可男人卻仿佛轉了運,想做什麽就能做成什麽,最終封侯拜相,成就了一番大事業,順利走向了人生巅峰。

大概就是類似武俠小說一樣,墜崖落海,最終撿到絕世秘籍這樣的俗套龍傲天故事。

白栀正看得津津有味的時候,系統突然出聲了:【你天天這樣晾着淩漾,又不跟他說一句話又不跟他有互動,是在考驗他的耐性嗎?我倒是不怎麽有所謂,問題是一直這樣下去你的任務沒有進展啊。】

白栀冷冷一笑:“你懂什麽,我這叫欲擒故縱。經過之前那些事情的鋪墊,我再按照以前的套路和他相處,再繼續和他嘻嘻哈哈會崩人設的,這必然不能夠。”

【人設重要還是任務重要?】系統無奈,【必要的時候邏輯也不是必須圓得那麽死的,只要能加快任務進度,做一點小小的犧牲是必要的。】

“急什麽。”白栀懶懶散散地說,“你看着吧,我這種态度他肯定不會一直忍下去,應該馬上就會有新動作了。”

之後幾天,白栀開始變本加厲地作死,非必要不和淩漾說一句話,也不和他發生任何交流,就算真的不得不說,也是哭着說些什麽諸如“我不要現在的你”、“你把真正的淩漾還給我”等等之類紮心的話。

果不其然,這招很快就奏效了。

又是一天清晨,從氤氲的夢境中醒來,栀栀覺得渾身乏力,大腦也昏昏沉沉的。

窗外是明朗的晴天,天空像浸在水中的顏料,暈染出千絲萬縷的藍。

蟬鳴聲中,藍粉色的繡球花在風中微微顫抖。

夏天到了。

她想。

但是,這是哪個夏天呢……?

心裏突然冒出了奇怪的問題。

“不是說好今天出去玩的嗎?怎麽還在賴床?要我拉你起來嗎?”

一道清朗帶笑的少年音,突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栀栀循聲望去,突然怔了一下。

少年那張俊臉上是陽光得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帶着淡淡的狡黠,這是一張她看了很多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

可不知為何,栀栀心裏突然湧起了一股懷念夾雜着難過的複雜情緒。

這種情緒在一瞬間脹滿了她的整個心髒,讓她幾乎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

盡管她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的,不知道心裏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已經好久好久、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他了。

非常想念,非常懷念。

“怎麽突然哭了?”少年怔了一下,湊近捧住她的臉擔憂道,“做噩夢了?”

栀栀想點頭,可是又有點茫然:“我……我不知道……好像是個很可怕的噩夢……我不記得了。”

“夢裏的事都是假的,已經沒事了。”他耐心地替她擦掉眼淚,笑着說,“這不是好好的嗎?你最喜歡的夏天到了,我也在這裏,外面天氣這麽好,不是說好要出去玩的嗎?我們出發吧。”

是啊,外面的一切都很好,藍天白雲、晴空萬裏,蝴蝶在花叢中穿行,燦爛的陽光照在常青樹的樹葉上,翠綠濃郁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來了。

一切都這麽美好,好像沒有任何不合理的瑕疵,沒有任何不确定的地方。

栀栀握住他伸出來的那只手,很輕地應了一聲:“嗯,我們出發吧。”

【作者有話說】

某人真的很屑,發現自己的真面目不讨喜,又趕快把以前的舊面具翻出來戴上了……

PS:白栀沒有被迷惑哦,任務期間所有精神類招數對她都是無效的,栀栀的反應是她故意演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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